姑獲鳥之白桑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睡睡醒醒、迷迷糊糊的,差一點就魂歸西處,可我告訴自己在還沒找到女兒之前,我不能就這樣死去,我一定要看到她安好無恙!
是的,我不能死,我死了,她該怎么辦呢?想于此,我不禁悲從中來,隨后鬱結(jié)于心便咳出一地怵目驚心的血……
「哎喲,鳥大姐,你得安心養(yǎng)傷啊!你心脈受損可最不能傷神啊!」我不知道是誰在照顧我,我很感謝她。
可我不能安心,五百年,我和我的女兒失散五百年,我這一生也只剩尋她這個念想,我得尋到她,確認(rèn)她安然無恙,而往后的日子都待在她的身旁照顧她陪伴她,「青玉……我的青玉……」
很多人都跟我說,找這么久都沒有我女兒的下落,可能她已經(jīng)死了,他們要我放下這個執(zhí)念,可我聽不進(jìn)去也放不下,這樣的執(zhí)念造就我妖化成一隻姑獲鳥。
眾所皆知,死去的孕婦或是喪子的婦人會因執(zhí)念太深而變成姑獲鳥去捕獲他人的嬰孩來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撫養(yǎng),可是只要姑獲鳥們厭煩孩子便會二話不說吃了孩子。
但我從不捕獲他人嬰孩,因為我知道失去孩子是多么大的痛苦,對于我這樣特立獨行的姑獲鳥,其他姑獲鳥表示匪夷所思。
為了尋找我的女兒,我從不和其他姑獲鳥一起行動也居無定所,所以一路上遭受不少的罪,可一想到我的孩子說不定也在哪里受罪,我就顧不得自己……
可我天上地下找了五百多年,卻尋不到她半點蹤跡,我總不愿想她是否已經(jīng)不在這個世間,如果……她死了,那我活著做什么呢?
***
前幾日,我被幾個仙家子弟給遇著,對他們來說,姑獲鳥是殘暴的妖物,即便我從未害過誰,他們還是不由分說要讓我魂飛魄散,我當(dāng)然不愿意,我要是被他們捉住,我還怎么找我的女兒?
只記得那日風(fēng)雨交加,我和他們斗了好幾個時辰都僵持不下,待我體力快要透支時,一位路過此地的小姑娘抬起頭來與我四目相對,見她明眸善睞的樣子和我女兒的模樣重疊了起來,我一個分神被仙家子弟打傷,頓時血流不止,那小姑娘見狀像是要衝上來幫忙,可他們太過霸道,修練的法術(shù)也霸道異常,被纏上的萬物都非死即傷,眼見他們不分青皂白,我趕緊用盡氣力俯衝過去用羽翼包覆著那個小姑娘,那一刻我沒多想自己會不會死,會找不著女兒,只想到得好好護(hù)著這個小姑娘,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再后來我沒了意識,待有意識時就是在黑黝黝的洞窟里,也不知過了幾天,才發(fā)現(xiàn)原來洞窟并不是漆黑得不見五指,而是我的眼睛瞎了幾天,直至今日才漸漸恢復(fù)。
我睜開眼來隱約瞧見一位小姑娘坐在我身旁,煞有其事地盯著我瞧,見我轉(zhuǎn)醒倒是有些興奮,我聞著氣味,才知道她是當(dāng)時路過的那個小姑娘,「哎喲,鳥大姐你可醒了!我這法術(shù)不太行,癒合術(shù)沒有一次成功,讓你多挨了幾天的苦痛……哎,當(dāng)初我該跟我?guī)煾负煤脤W(xué)的,想要幫人都沒法幫了……」
「小姑娘,幫我這只妖物有什么好的呢,你快些離開吧。」我很感激她,可依我這樣的身份總是會招來些禍害,我不想連累到她,「即便你……」
「鳥大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想幫誰還要經(jīng)過誰的同意才能幫?如果幫人還得顧忌那么多的話那還叫幫人嗎?」她打斷我的話,繼續(xù)替我施法癒合傷口,雖然她幾乎都失敗,但她這樣的舉動著實讓我很感動,「鳥大姐,我們也算是生死患難過,我一直叫你鳥大姐也不大好,我叫狐青!」
「我是白桑,謝謝你。」我想要起身和她道謝,可身子不聽使喚,沉重的很,我又重重地跌回她替我鋪好的藤草之上,她安撫著我說不用著急起來,待她再試試癒合術(shù)能不能成。
在她施了第四十七次時,我頓時覺得眼睛清明了起來,她的容貌一直都像是在霧里看花,直至剛才才能看清她的樣貌,一見到她那雙靈氣飽滿的眼眸,我頓時訝然地盯著她!
會是她嗎?如果是她,那為何容貌完全不同連年紀(jì)也不同?可是如果不是她,我這喜悅的心情又是從何而來?
「狐青,你可有爹娘?」我顫著聲音問她。
「只要是人怎么可能沒爹娘,只是我的爹娘不知道為何不要我了,我是被師父從狐貍口中救下的,也是他拉拔我長大的!购喟欀际┓,似乎不知道我的傷勢有好轉(zhuǎn),我伸出羽翼阻擋她的動作,她困惑地抬頭看我,見我的目光后她才恍然大悟,「咦?我成功啦!終于成功啦!白桑姐,我繼續(xù)施法啊,說不定待會你傷口就能好了呢!」
此時,我的心里五味雜陳,我希望她是我的青玉,可我也不希望她是,如果她是青玉,見她活得這么好我也就放心,還好她沒受苦,可我不能再與她相認(rèn)了,她都快修得仙身而我是只妖物,怎地能相認(rèn)呢?
我緩緩放下羽翼,不敢再想下去,這樣的心緒糾結(jié)了起來,一不小心又咳出了一灘血來,狐青見狀,嚇得以為是自己施錯了法,「白桑姐!」
「沒事,我只是想到我的女兒……」我有點累,累得想哭,我已經(jīng)認(rèn)不出我的孩子了,我甚至一直欺騙自己,青玉于我來說是刻骨銘心,可青玉的模樣卻逐漸模糊,模糊到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個夢,我真的有過孩子嗎?我的孩子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幻影,只因我是一隻姑獲鳥……
原來所有的人事于歲月面前都是脆弱的,我開始哭了起來,我居然認(rèn)不得了,我真的認(rèn)不得了!
「白桑姐,我現(xiàn)在知道姑獲鳥哭起來其實不太好看……」狐青伸手拍了拍我的背,順道順了順我的羽毛,「白桑姐,你得把身子養(yǎng)好啊,你這樣大喜大悲可不好,你女兒也不愿意看你這樣,不然,你跟我說說你女兒的事,我看能不能幫忙!
「狐青……你要是我的女兒……不,你不要是我的女兒……」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狐青定然聽不懂我的意思……
狐青望著我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之后她說,「白桑姐,我是不是很像你女兒?」
「什么都不像,可又什么都像,我和她失散太久,久到我們對彼此都會如此陌生!刮一秀毕肫鹞灏俣嗄昵埃莛の液头蚓,即便快要嫁人也是如此,總?cè)氯抡f她嫁人也要把我和她爹一起帶過去,青玉是我們的貼心小棉襖,一直都是,可如今我卻什么也不認(rèn)得,因為不認(rèn)得所以尋不得,說不定我和青玉便是因為如此而錯過。
「白桑姐你給我說說你的事和你女兒的事,我來幫你吧,或許哪天我想要找爹娘,你也幫我找找吧!购嗍沁@么跟著我說的,我一個人記不清,可說不定旁觀者清,思于此,我點點頭,開始說起我的事來……
***
我曾是一隻青丘上的九尾白狐,沒什么身份就是只生養(yǎng)于天地間的普通白狐,雖然身份普通但我卻是只非常會釀酒的狐貍,全青丘的人都喜愛來我這換美酒喝,我的日子也過得著實滋美。
后來嫁給了青丘國主的兒子,全青丘最俊美的狐貍,每個人都羨慕我,哎,大家以為我們有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戀,其實不然,單純是國主喜歡喝我釀的酒便讓他兒子來娶我。
后來我們確實相愛了,我也生下一隻銜著翠綠清透的青玉石的女兒,因為她銜著帶有靈氣的青玉石,我們便將她取名為青玉。
可是好景不常,青丘有天被一群妖魔入侵,我的夫君死于那場爭亂之上,忠誠的侍衛(wèi)領(lǐng)著我和青玉出逃,但青玉卻染上怪病,本來是亭亭玉立都快嫁人的姑娘瞬間回到了幼兒時期還一直發(fā)熱不退,我精通一些藥理,想去給青玉摘個草藥來醫(yī)治她便將她交給侍衛(wèi)看照,卻從未想過,我這一去便再也五百多年沒見到我的女兒。
那時,摘完草藥的我回到原處卻發(fā)現(xiàn)侍衛(wèi)以狐貍的姿態(tài)死了,而我的女兒不知所蹤,我開始瘋狂地尋找卻一直找不到。
后來遇上走旁門左道的仙家子弟,他們?nèi)∽呶业脑、吃我的狐貍(cè)、喝我的狐貍血,只因我是一隻生養(yǎng)于天地的白狐,帶有靈氣自然被他們修道之人所喜愛。
其實我早已死去,只不過是過于思念女兒的那抹執(zhí)念讓我妖化成一隻姑獲鳥,天天各處飛在尋找青玉的蹤跡。
「白桑姐……」狐青伸出手來拉拉我的羽翼,我則輕輕地向她靠近。
「我想,認(rèn)不得青玉的原因可是我的精魄早已毀損,所以我的一部分記憶都沒了,對青玉的模樣也就愈來愈模糊!箾]想到這會我能平淡地說出這些事情來,原來那些痛苦的過往早就能被光陰磨成可以隨口提起的事情了。
「白桑姐,你會找到青玉的,一定會的!购噙@樣安慰著我,我也只能苦笑地點點頭,「決定了!我繼續(xù)施法讓白桑姐你快點好起來,讓你能和你女兒快些相見!」
這一生,我幸福過也痛苦過而這一刻我卻難得平靜,待在狐青的身旁我覺得這世間所有的事都能圓滿了,我也不知道為何我會有這樣的感受,或許狐青的出現(xiàn)和青玉是有冥冥之中的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