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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其他類型 > 夢同游 > 番外:他們的生前往事-似是故人來06
  「是誰給他喝的!為什么會這樣!」他激動地問,說不清究竟是憤怒還是悲傷。

  「不曉得,我已經(jīng)派人追查。」七爺說。

  「找出那個人的話,會怎么樣?」

  「看情況懲處吧,我們鬼差只負(fù)責(zé)捉人,不能擅自判決!

  「……那,」他頓了頓:「阿朔忘掉的事情,還能再想起來嗎?」

  七爺說:「每個人的每一世,都有一份卷宗,詳細(xì)記載著所有生前的經(jīng)過,作為日后判決之用。這些卷宗平日存放在判官那里,我已經(jīng)跟上面申請,不久之后就能讓他看了!

  他總算又燃起一絲希望,從此天天盼著卷宗送來。

  他不知道七爺沒說出來的后半句話是,看了能不能想起來,不能保證。

  雪很大,陰歷十二月,陽間老百姓張燈結(jié)彩準(zhǔn)備過年,陰間也難得地掛起了嶄新的紅燈籠,四處傳來道賀的聲音。

  他抱著剛剛從判官那兒借來的卷宗,朝望鄉(xiāng)塔的方向狂奔。阿朔來了之后就天天待在塔里,也不跟人說話,靜靜地看雪,有時看著看著,眼淚就滴下來。望鄉(xiāng)塔永遠(yuǎn)那么安靜,陰間的風(fēng)景永遠(yuǎn)那么死寂,好像全世界的悲傷都凝固在這里。

  他顫抖著把卷宗遞給阿朔,阿朔打開,他說,那是我們的故事,你看看,也許就會想起什么。阿朔輕輕皺眉,卻也不抗拒,仔細(xì)讀了起來。

  他坐在阿朔身邊,不安地抖著腿,半天終于忍不住迸出一句:「阿朔,哥哥給你梳頭好不好?」

  阿朔沒有說話,他就默默地繞到他身后,拿出事先準(zhǔn)備好的扁梳子,替阿朔梳頭。

  銀白的發(fā)絲流洩在他的指尖和梳齒間,他想,阿朔還是從前的阿朔,就算頭發(fā)白了,還是這么漂亮。

  太陽一寸寸跌落到山下,阿朔把卷宗讀完了,他對君莫望說:「抱歉,請你先離開一會!

  君莫望雖然錯愕,可也默默地轉(zhuǎn)身走了,似乎不想讓他感覺為難。

  他盯著卷宗的最后一行字,突然害怕起來。

  我的名字叫做風(fēng)無朔,剛才那個男人叫君莫望,他是我的大師兄。

  卷宗上會這么寫,那這些事應(yīng)該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為什么想不起來。

  像在看別人的故事一樣,激不起心中的一點波瀾。

  給阿朔餵下忘情水的是一個鬼差,他在孟婆的茅草屋前被抓到的時候說:「我不承認(rèn)這樣的小鬼要來管我們,還不如讓他喝孟婆湯早點投胎,誰知道拿錯了,不能怪我!

  城隍老爺早就決定培養(yǎng)黑白無常的接班人,幾經(jīng)觀察,跟判官們討論過后,終于選定君莫望和風(fēng)無朔。這件事原本是機密,連七爺八爺都瞞著,不知道是怎么流出去的,后來地府大部分的鬼差都曉得了。有的鬼差感覺不滿,為什么要讓兩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來管教自己,殊不知大多數(shù)鬼差都是將功贖罪,要達(dá)到管理階層,可得從生前就開始評斷。

  餵風(fēng)無朔喝下忘情水的鬼差,便是怎么也無法接受這點的其中一人。

  但君莫望沒有去細(xì)想鬼差那番話的涵義,一腳把他踹進忘川里頭,鬼差掙扎著爬上來,他又踹了一腳,一下比一下用力。七爺和八爺在旁邊看著,誰也沒有阻止。

  七爺知道的,忘情水喝下去,從前的往事再也想不起來,就算讓他看了卷宗,也只會當(dāng)作是「別人的故事」而無法感同身受。會這么做只有一個理由,就是為了要安慰君莫望。八爺說,你得告訴他實話。七爺說,你要是忍心的話,你去說。

  八爺真的說了,他上前抓住君莫望的肩膀:「別打啦,就是把他打死了,你弟弟也想不起你的!

  君莫望停下動作回過頭,說:「我知道。」

  八爺看見他的表情,一時竟說不出話。

  從沒有見過一個人的表情可以這么冷漠,好像他的心,早就已經(jīng)碎成了千萬片,再也拼不回來。

  君莫望已是個沒有心的人了,他知道七爺只是為了他好,他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善意的謊言。他知道就算看了卷宗也無濟于事,可是他是那么欣喜地帶著卷宗去找阿朔,因為,至少讓他有一個藉口能去看看他,再給他梳一次頭。

  他不敢擅自去找阿朔,他害怕阿朔那淡漠的表情,他不知道阿朔在想什么,以前他知道的,現(xiàn)在,不一樣了。

  他望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鬼差,突然間似乎也不恨他了,沒有憤怒,沒有悲傷,只剩下平靜。

  他的世界從那一刻起,安靜得可怕。

  君莫望拍拍衣服上的塵土,走了。

  「……七爺,能不能也讓我喝忘情水?」

  「什么?」

  「您看啊,阿朔現(xiàn)在也不記得我了,我也不指望他還能想起來,可我卻還記得他,而且怎么樣都忘不了。我聽人家說了,日后打算培養(yǎng)咱們一塊工作的,但是我一見到他心里就難受,現(xiàn)在都不敢去找他了,也擔(dān)心他不理我。所以不如這樣吧,您也讓我喝忘情水,這樣咱倆誰也不記得誰,比較好重新開始,對以前的事情,也比較能夠放下,您說……是不?」

  他很努力想讓自己看上去輕松一點,可說到這里,他終于還是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