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虎爺?」
胡子越問,蔡刀點點頭:
「牠跟我?guī)装倌炅,從沒有外出這么久不回來。沒牠在,真是寂寞呀……」
說著他走進(jìn)廟里,蹲在神桌前面,從里面拿出一座小小的老虎塑像,說「大王」以前就住在這里面,現(xiàn)在只剩下空殼而已。我這才明白他口中的老虎并不是電視上看到的那樣,而是某種神仙。
「虎爺跑了,這不尋常啊!购釉矫掳湍剜,我悄聲問他「虎爺」是什么?他白了我一眼,說我這土生土長的臺灣人竟然不曉得?然后自顧地解釋起來。
所謂「虎爺」是臺灣地區(qū)特有的民間信仰,一種老虎模樣的神。相傳是被土地公或城隍爺?shù)壬衩魇辗,不僅不傷人,還會招財、保護(hù)幼兒,是受人景仰的守護(hù)神。直到現(xiàn)在,幾乎每座土地廟的神桌底下,都可以見到虎爺?shù)嫩櫽啊?br />
我想起來了,很小的時候的確聽人說過要去「拜虎爺」,可那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隨著時間過去,也就這么忘記了。
不過虎爺不是神嗎?神竟然還會鬧失蹤,這的確有些失常。
「唉,不說了,這野豬你們拿去吧。對了,這么大塊不好拿,需要切嗎?」
蔡刀突然打斷我們,問了這個宛如麵包店店員般的問題。
不用麻煩了,因為我根本不想要。
儘管已經(jīng)擺明著拒絕,蔡刀仍堅持要把野豬肉送給我們,沒辦法,只好隨便找個藉口告辭了。逃命似地離開土地廟,我們還沒來得及慶幸,就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問題。
「所以,我們要怎么回去?」
「該死!」
胡子越拍了下大腿,看樣子他也是剛剛才想起來。
本來我們花時間找土地公的原因就是為了搭個便車,現(xiàn)在東西雖然送出去了,我們卻仍留在原地。
實在不想再回去拜託蔡刀了,突然想到可以叫黑白無常來接我們,誰知道我電話一撥過去,就被黑無常冷冷地回「老子沒空」。
胡子越拿出手機看了地圖,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就是住宅區(qū),而且也有公車站。不過現(xiàn)在天色已經(jīng)晚了,搭公車回臺北恐怕太慢,然而計程車又太貴,如果我不出錢,胡子越是打死都不會說要搭的。
好吧,為了明天的早八,我就破費一次。
總算達(dá)成共識后,我們便一路走到地圖上的住宅區(qū),那里意外地很熱鬧,不僅人多,店舖也多。我這才感覺肚子餓,就隨便走進(jìn)一間熱炒店吃晚餐。
店內(nèi)人聲鼎沸,工讀生的吆喝此起彼落,客人大都是看似剛加班完的大叔,一個個都紅了臉,應(yīng)該是喝多了。
我突然覺得自己來錯地方了,因為不光是大叔們,連老闆都盯著我看。倒是胡子越面對這種地方完全無障礙,俐落地點完餐,甚至還跟鄰桌的客人聊起天來。而我因為無法加入他們的話題,只能一個人埋頭猛吃。
「少年仔,你很會喝吶……」
「不敢當(dāng)!
「來,喝一杯!呼乾啦──」
鏗!
耳邊傳來清脆的碰撞聲,我一轉(zhuǎn)頭看見胡子越正在和一個鮪魚肚大叔喝酒,差點沒把嘴里的肉全噴出來。
「不可以!」
我趕忙制止他繼續(xù)喝下去,要是在這里給我發(fā)酒瘋該怎么辦!胡子越已是半醉半醒,恍惚地回了我一句「啥?」,我惱火了,搶走他手中的杯子往自己嘴里灌,大聲喊道:
「不準(zhǔn)喝酒!」
嗯?我剛做了什么!
或許是因為我剛才喝酒的姿勢過于豪邁,店內(nèi)突然安靜下來,隨后是一片掌聲,然后不知道是誰首先喊了聲:「再一杯!」
緊接著一群醉漢都開始起鬨,不斷地喊著「再一杯」,我感覺自己整個臉都是熱的,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我用眼神跟胡子越求救,沒想到他竟然也加入了「再一杯」的行列中,一臉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我。
這個死沒良心的!
拜託,誰來救救我──就在我這么想的同時,從外面?zhèn)鱽硪宦晲柕暮艉埃?br />
「拜託,誰來救救我女兒!」
突然聽見跟自己心聲差不多的句子,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出去,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中年婦女猛地跪倒在店外,嘴里不斷嚷著「誰來救救我女兒」。
來得正好!婦人成功地轉(zhuǎn)移了眾人的注意力,醉漢們七嘴八舌地問起是怎么回事,我跟胡子越則趁亂逃離現(xiàn)場。
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啦,然而我們才剛走出去,就被婦人逮個正著。
「我、我女兒掉進(jìn)河里了!拜託快救救她!」
婦人渾身顫抖,跪在地上不斷拜託,讓我救救她的女兒。我想起來剛在地圖上看到這附近的確有條河。
「拜託,求求你了,她還小,不能就這樣死了啊……」
但是看著婦人哭得這么傷心,我還真沒辦法就這樣不管。這時胡子越拍了下我的肩膀,微笑:「你怎么辦?」
我明白這沒好處的活,他是不會干的,所以還能怎么辦?
「好,我去救她!」
也許是方才喝下的酒精起了作用,我竟忽然有那個膽子了。
跟著婦人一路跑到了河邊,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見了她女兒稚嫩的呼救聲。我二話不說脫了衣服往前衝──
碰!
「劉白,你傻呀!那有圍欄!」
「靠我知道啦!」
我沒好氣地回他,現(xiàn)在可不是感覺羞恥的時候,我翻過圍欄跳進(jìn)河里,就看見婦人的女兒攀在一顆石頭上哇哇大哭。
我立刻游過去,一把抱住她,又以最快的速度上岸,前后花不到十分鐘。
小女孩不?人,看樣子是嗆水了,不過這就交給她母親來擔(dān)心吧,因為我現(xiàn)在的狀況也很不妙。那水又冷又臟,我打了好幾個噴涕,渾身無力。
胡子越走過來把襯衫丟給我:
「下次碰到這種事別強出頭啊,我再怎么都不會對小孩子刻薄!
「那你剛才干嘛不阻止我?」
「我讓你逞一回英雄不行嗎?」
「……」
「那個,」婦人有點不好意思地打斷我們,從背包里拿出一條手帕:
「謝謝你……拿去擦擦身體吧……」
我感激地收下,迅速把身體擦乾之后穿上衣服,才覺得舒服點,雖然還是一直發(fā)抖。
驚魂未定的小女孩持續(xù)哭泣著,胡子越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平靜的河面,說:
「這里有隻大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