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長一段時間,記憶是迷濛的。
我沒做夢。
沒嗑迷幻香菇。
我清醒著,但一切景象都很模糊,我發(fā)覺真實這東西居然會正正得負,算是世紀大發(fā)現,但在這模糊的世界中,沒有人能跟我分享。
柜檯小妹不會跟我告白了,她跟教會的其他人都被聚集在一起,一車一車,一堆一堆,在火堆里和樂融融捲曲在一起(殺手小知識:人體在燃燒時其實會扭曲的)。
大叔也不會找我喝酒了,我能看見他的骨灰正隨著紅焰上飄,灰灰地污染圓環(huán)都市的上方空氣,很不衛(wèi)生那種。
我混在家眷們里面,聽著她們哭哭啼啼,覺得很吵,但我還是聽完了,從早到晚,直到沒人待在我的旁邊。
一般來說自殺而死的人都會好好埋葬,因為自殺在我們這世界算是壽終正寢,但我們分部的人沒有,在他們自殺的同個時間點,圣?亞平寧里已發(fā)現的,就有兩千一百四十三個人同時自殺,而里面明顯大多數人都還很年輕,像柜檯小妹那樣百分之百不可能是三十八歲,事情太詭異了,教會上層覺得有惡魔或是什么臟東西在作祟,所以尸體通通得燒掉。
不只尸體,我們這個勇氣教會分部算是重災區(qū),所以也得燒掉。
反正人幾乎都死光了,除非從總部再分配一些人來,不然也很難再營運下去,據說連外出任務中的勇氣祭司們也大多在同時間點自殺了,活下來的只有我跟少數幾名,順便一提我對外說法是在我任務回來時發(fā)覺怎么里面人都死光了,嚇傻回神后立刻通報給掌管秩序的力量教會……至于為何要說謊?是因為我實在懶得解釋太多。
獨自一人,我目送著我們的勇氣分部。
或許是勇氣教會被燒掉這種風景算是難得一見吧,其實也不是獨自一人,許許多多的路人跟著我一起圍觀著,但他們沒有我聰明,站得都比我更靠近一些,聞到我們教會燃燒時的黑煙,他們開始嘻嘻哈哈很不嚴肅,搖頭晃腦順著火光跳起舞來。
嗯,看來我偷藏在分部的那箱迷幻香菇終于也被燒掉了。
沒拿出來,那是我的弔念。
雖然柜檯小妹一直嚴禁我在教會里嗑香菇,但死亡是人類一種很經典的轉變過程,我猜想或許她現在思想會比較開放點,所以我將整箱燒給她跟教會里的其他人試試,說不定她們現在在上頭正舉辦著迷幻派對,嗨的跟什么一樣,只不過排除我一人在外,讓我有點寂寞。
我過去是名殺手,超強的那種,作為一名專業(yè)的殺手,我自然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但那些就只是藏身處而已,不是家。
家應該是不管你怎么出外冒險放蕩,不管你在外頭怎么驚天地泣鬼神,回過頭來還是可以放松耍智障的地方。
怎么樣的冒險跟豐功偉業(yè),在家里面就只能濃縮成幾句話的吹噓,被以『是是是你好棒你好棒』跟白眼來敷衍了事,可是這樣就夠了,至少在這里有人肯聽你吹噓,不管你因工作去到多遠多久才回來,滿身疲憊時,總有個人在這等你,認真問你發(fā)生什么,拜託你好好說明不要胡扯半天。
對我來說,這里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在成為勇氣祭司之前我是個殺手,在成為殺手之前我是個孤兒,我不知道真正的家人是什么,但我想柜檯小妹對我來說,應該算是最符合家人定義的人吧。
現在我失去了這樣一個人,我心想,看來我又需要一個新的人來填滿空白了,而那個人,是個能為這件事負責的人。
我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