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這么打算的。

  ——放學(xué)后立刻去找老頭。

  但我果然不到神機妙算的境界。

  還沒到最后一堂課，我便接到阿姨打來的電話，告訴我：表哥不見了。

  表哥不見了！

  我的心，像被鐵錘重重地捶了一錘。

  沒等到放學(xué)，接到阿姨焦急詢問的電話后，我直接翹課離開了。反正學(xué)校對我來說毫無意義，不缺席只是因為我不想輸——但我更不想輸?shù)舯砀纾?br />
  我是在課堂中公然離開的。

  課堂老師沒有阻止我，連問都沒問；班上同學(xué)在我突然揹著書包站起的那一刻，全用帶有恐懼的表情看向我。然后，所有人籠罩在極端壓抑的氛圍里，鴉雀無聲地目送我走出教室——或許，不，是絕對，他們更希望我快點消失吧！

  這不難。

  我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學(xué)校里。

  趕到了阿姨家。

  「阿姨，姨丈，有找到表哥了嗎？」

  我看到了姨丈，他顯然也是請假早退趕回家里——雖然我算翹課，連假都沒請。

  「沒有……」阿姨搖頭，滿臉憂慮，帶著淚痕。

  姨丈的臉色很難看，憂愁的那種慘白。

  「怎么會？怎么可能……再找找看吧……」我著急地說著。但從哪里找、該怎么去找，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不……不用了……我們決定今天就搬離這里了。」阿姨說。她的手被姨丈握著，不是那種給予安慰的緊握，而是另一種慌亂，無助，有什么難言之隱的無奈抉擇——兩人都是——他們在互相尋求獲得彼此支撐的決定。

  「什么？」我大吃一驚。雖然之前就聽說表哥一家準(zhǔn)備搬離這個城市，但決定得如此突然也太過倉促了吧？重點是——

  「表哥呢？」我問，大聲地問：「不找他了嗎？」

  「不……不用了……如果他沒事，會主動聯(lián)絡(luò)我們的……」阿姨說，那雙被姨丈握著的手，緊緊地反握了回去。

  我不知道該回答什么。

  表哥一個無法行動自理的人，會突然不見，肯定是出事了，這一點，阿姨跟姨丈絕對比我更能深刻明白……但明白了又怎樣？要到哪里去找人？更可悲的是，在這個城市里，根本沒人敢?guī)退麄儭?br />
  「是嗎……」我還是喃喃出口了，希望能挽回一線保留的希望。

  「就……就這樣吧……」阿姨掙扎著說，與姨丈互看了起來，兩人都是極度沉痛的表情。

  這一瞬間，我終于理解了。

  這個城市，對他們來說，早就只剩滿滿不堪的處境，與身心俱疲的折磨……或許，他們害怕在這個城市里，最后找到的是表哥的遺體，那么，他們曾經(jīng)在這個城市里僅剩的擁有將徹底破碎，碎裂到讓他們連離開的勇氣都消失。

  而只要不找，那么，希望就還在。

  心好痛。

  這個世界好糟。

  「我們之前已經(jīng)委託仲介公司幫我們賣掉房子了，買方其實也已經(jīng)決定了，你趁這幾天對方過來接手前，把放在訓(xùn)練間里的訓(xùn)練器材全部搬走吧……志翔說過，要全部留給你的。」阿姨對我說。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連行李都準(zhǔn)備好了。

  「對了，」阿姨又說：「麻煩幫我跟你媽轉(zhuǎn)達一下，我們……要離開這里了……等移居的事穩(wěn)定下來后，我會主動跟她連絡(luò)的……」

  是該離開了。

  早該逃離了！

  如果能再早個幾天，或許表哥就不會不見了！

  不！

  等等！

  這是我的錯嗎？

  表哥會突然不見，難道是跟「那個交易」有關(guān)？我不該幫表哥隱瞞？是我害了表哥？真正錯的人是我？是我對不起阿姨跟姨丈才對？

  怎么會……這是真的嗎？但是表哥明明答應(yīng)過我，不會做傻事的……難道表哥騙我？不，表哥不可能騙我的！不可能！但是只隔了一天，表哥就不見了，怎么想也太過巧合了吧？

  難道……真的是我的錯？

  是我？是我害了表哥？是我錯了？

  是我？是我嗎？

  「阿旺�！拱⒁痰慕袉景盐覐幕靵y的自我猜疑中拉回神，等我發(fā)現(xiàn)時，她已經(jīng)滿是愧疚地向我彎下了腰，「對不起……」

  阿姨居然對我鞠躬道歉，一旁的姨丈也默默地向我彎下了腰。

  混蛋！

  太混蛋了！

  為什么向我道歉？

  不用向我道歉��！

  你們又沒有錯！

  有錯的人……不是你們！

  不——是——！

  我很想?yún)群俺鰜�，但我做不出來。因為一吶喊出來，感覺就像是在指責(zé)他們，儘管我不這么認為，也只會讓他們感覺更難受、更自責(zé)。

  我默默地看著他們。

  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對他們露出什么樣的一種表情，什么樣的一種情緒？

  或許，真正錯了的人，是我……

  「抱歉……」阿姨跟姨丈抬起腰后，阿姨又向我道了一次歉。

  我知道他們在向我道歉什么，但我一點也不覺得需要，根本不需要……

  「以后有機會，記得來找阿姨跟姨丈聚聚……如果是跟你爸媽他們一起來，那也很好�！拱⒁陶f，連牽強的笑，都沒能給出。

  然后，他們就這樣提起簡單的行李，離開了。

  帶著無比落寞與悲傷的背影，破碎般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結(jié)果到最后，我竟連一個字也沒回應(yīng)過。

  心情太糟了，糟到我整個人都快發(fā)狂了。

  我需要發(fā)洩！

  從書包里拿出表哥給我的那把鑰匙，走向訓(xùn)練間，我打開影響我一生最大的人的專屬訓(xùn)練場。

  「喔喔喔喔喔——」

  我衝向吊起的沙包，用力地揮拳。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的拳頭握得十分緊，緊到流出血。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拚命地打拚命地打，用力地打用力地打，瘋狂地大吼，怒吼聲滿滿回盪在整個訓(xùn)練間。

  ——只要不找，那么，希望就還在。

  ——只要找不到人，那么，希望就還在。

  屁話！

  全是屁話！

  根本不需要找，表哥一直都在！

  在這里！

  在這里！

  在這里——！

  我不會輸?shù)模?br />
  不管要付出什么，不管要面對什么……

  我一定要獲得超凡的力量，然后徹底地摧毀彭俊偉以及「偉哥幫」，替表哥、替自己、替所有被他們欺負的人——報仇！

  『阿旺，面對現(xiàn)實吧，你不是當(dāng)英雄的料�！�

  是的，我確實不是當(dāng)英雄的料。

  英雄，不應(yīng)該只想著報仇。

  但我想做到的事，一定不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