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姝給阿禾買了一個大大的肉夾饃。
她沒有帶過小孩,就那樣將跟小女孩的臉一樣大的肉夾饃直接遞給了阿禾。
這能吃得動就怪了,荀卿看得嘴角直抽抽。
他不厭其煩地將那饃掰開,又用了一點熱水將它泡軟,變成了稀稀的肉湯,然后給阿禾遞了個小勺子。
見小女孩吃得很香,少年雙眸微彎,眼里閃著零丁暖意。
芙姝見狀,用手扯了扯他的嘴角。
少年驚駭?shù)乇牬箅p眼,瞪著她伸出來作惡的爪子。
芙姝一手托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瞧著他:“這不是會笑嘛……”
見他眼里的笑意逐漸變淡,芙姝趕緊轉(zhuǎn)移了個話題;
“哎,話說你以前是不是有個妹妹啊?”
“是!
大雍七年,是歲大旱,田谷不收,東土大饑,民死大半……
他平靜地同芙姝說著當年的慘狀,芙姝面色白了白,卻是沒說話。
那一年她剛學會殺人。
之后的叁年里,交換奴仆食用的風氣愈發(fā)嚴重,那時她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剛剛出生,父皇母后見識到她狠厲的手段后,再也沒有忽視過她,他們開始用正眼看她,有心將她培養(yǎng)成一把劍,一把能在他們手伸不到的地方做腌臜事的劍,一把能保護弟弟的劍。
那時她十歲,在京中已經(jīng)頗有權(quán)勢,父皇決心糾正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又不想得罪朝臣,便借了她這把刀。
她記得,那日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她曾被幾個士大夫子弟相邀來到他們在庭院中舉辦的宴席,有幸見到了這一幕。
他們一邊啖人肉,一邊吟詩作對把酒高歌,宴席過后,他們送了個瘦得跟只小雞似的小奴仆給她,誰知那只小雞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刺了她一刀。
芙姝又痛又開心,痛是真的痛,她永遠記得那雙掩藏在臟亂黑發(fā)之下嗜殺的眸,帶著滔天的恨意與痛苦,刺進她的心底。
而開心也是真的開心,因為她終于找到理由殺人了。
那天夜里,血光滔天,那群愛啖人肉的畜生們受極刑而流的血流到地上,浸透了她粉色的裙裳。
火光之下,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早被她捆綁在拆房的骨瘦如柴的小雞。
他依舊瞪著一雙仇恨的眼,芙姝眨眨眼,命人強制掰開他的嘴——塞了一塊米花糖。
……
清脆又帶著些微稚嫩的女聲掩蓋不住外頭的慘叫:
“你要不要來我府里,做我的第一個面首呢?”
少年好幾天沒吃飯,早已餓得意識模糊,他嘴里還含著那塊糖,那些宮人捏著他的喉嚨不讓他吞,他便只能一直含著,直到干澀的口腔中分泌出一點點唾液,甜絲絲的。
他抬眼瞧著女孩兒火光下的面容,冷靜中帶著點無辜,又漂亮又稚嫩的一張臉。
而后,他又聽見眼前這個尊貴的主子自顧自說著:“他們說帝姬都要有面首的,可是我都沒有!
“……”小雞仔一樣的少年并不出聲。
他沒力氣,也不想說話。
那塊糖可能有毒,吃完那塊糖或許他就要死了,少年想,不過死之前還能嘗到甜味,配著外頭那些畜生的慘叫,又何嘗不是一種慰藉?
他垂下眼睫,望著少女染血的粉裙,漸漸昏睡了過去。
“嗯?他怎么暈啦?真沒用!”
在最后關(guān)頭,他聽見那尊貴的小女孩氣得跺了跺腳,身上繁復的環(huán)佩隨之叮鐺作響,“哼!既然不想當我的面首,那便將他丟了吧,丟到朱雀門外,越遠越好,別讓我再看見他!”
結(jié)局果不其然,就像丟垃圾一樣,他被丟到了朱雀門外。
“芙姝?”
荀卿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講著講著芙姝就走神了,而且她還……一直盯著他的臉看。
“米花糖……”少女只是托著下巴,望著他的臉,喃喃道,“你吃過米花糖嗎?”
荀卿怔愣一瞬,復垂下眸,纖長的眼睫為他隱去復雜的神色。
“沒吃過!
“真的?”
還未等他再次否定,二人的仙螺便傳來了異動。
他們相視一眼,默契地帶著小女孩去了離寡婦家最近的一家驛館住下,少年在安撫阿禾睡下之后,又捏了幾個訣,在房里落了重重禁制方肯放心離去。
出來時已近半夜,少年提著劍,飛速地奔走在林間。
芙姝跟得有點吃力,但是在這里乘仙鶴又有點太矚目,她只能咬咬牙,忍住!
靠近那座孤廟時,芙姝聞到了濃重的血腥氣,濃膩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
而仙螺上白術(shù)傳達給他們的只有一句話——弟子們觸動了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