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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金黃的田野,一眼望去無邊無際,在地平線的盡頭與湛藍的天空相接。

  我的視線落在金黃與湛藍中間夾著的那一點褐色點狀物上,瞇著眼瞧,形狀像是房子。

  “喂,喂!”

  連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對方只是拉著我自顧自的向前走。

  手腕被攥的生疼,片刻后,我只得用力一甩。

  梁陳回頭看我,同時也露出臂彎里的那個孩子。

  與我對視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男人突然松了手。

  “梁云梁雨她們兩個去哪了?”我問。

  “她們有她們的事要做!绷宏愓f。

  “這里是哪里?”

  左側看,有連綿的群山,茂密的樹蔭,同樣看不清盡頭是什么。向右看,麥田旁邊有條河,河的盡頭似乎是湖,湖的那邊則看不見了。

  憑借著個別眼熟的植被作物,我能看出這像是長江流域中下游一帶,某處沖積平原,但高山形狀雄偉,不似是一般的平原多有的丘陵,這給眼前之景增添了一絲違和。

  “蓬萊仙境!

  一旁的男人一邊回答,一邊抱著密特拉顛了起來。

  “把他還給我!”我沖過去擋在他面前沖他伸手。

  “真可愛,”梁陳感慨道,“叫阿父,乖!

  “喂,你也太過分了吧?”我聞言簡直無語極了,“要殺要剮,沖我來就是了,把孩子放下。”

  梁陳這才投給我一個視線。

  半晌,他嘆了口氣。

  “既然如此,我們一條一條的來算清楚!

  “意圖挑起我與皇帝的矛盾。若要挑起矛盾,必要揭開我的身世。目的是通過這件事殺我。第一件事中,你先勸說皇帝派我去西征軍,又派人截我與皇帝的密函,篡改內(nèi)容;派人尋找趙睦一家的下落,將其綁走。那天夜里你傷我兩刀,這也要算!彼氖种附舆B豎起,斤斤計較,“如今許敬也在皇帝手中,只消找個合適的機會,就可以將人一網(wǎng)打盡。如果我推測沒錯,你一定還在許敬身上放了我會謀反的偽證。比方說,當初隱士為了青州的銅礦要將曹許兩家除去時,派去挑唆這一切的那個隱士正是我——這樣一個教唆叛亂的罪名就少不了,即便我拿著許敬說是一心為了皇帝和朝廷做牽制之用,鐵證如山之下這其中的前后矛盾也已經(jīng)不重要了。而楊震若是為了能平安出仕,表達忠心,除了將謝陽摘出去之外還會不得不將我摘出去。他會說,私鑄錢與兵甲的野心在我,因為他知我身世,看重我的能力,也受我威脅。因此,若不是因為我,他斷然無法將生意做大,冒死罪的風險;实蹠闷鏋楹挝以绮慌褋y偏要此時生事,你便可以說,梁陳知曉身世時皇帝已經(jīng)登基,掃清竇氏,此時出手師出無名,恐遭人議論。可若是當今皇帝年輕無能,治下不嚴,又為奸佞所控,重蹈覆轍,便能打著為君分憂的名義發(fā)動政變。遂鼓動多處叛亂,順便趁亂占取銅礦鑄錢。事成后,還可依靠許敬除掉有威脅的功臣,掌握整個朝廷;实圩冏隹埽怀鰩讉月便會暴病而亡,傳位于梁陳!

  “…你想的太多了。”我扭頭不與他對視。

  梁陳似乎覺得剛才那番話非常有趣,低頭逗弄密特拉:“你母親真聰明,就是太小心眼,是不是?”

  “夠了,孩子給我。”我打斷他。

  “我覺得這番設想很妙,甚至有些動心!绷宏惐е⒆愚D身,“若要繼承皇位,血統(tǒng)、禮法、金錢、軍隊缺一不可。血統(tǒng)書已有,合理禪讓則能得位正,隱士集半壁江山之財,而我去從軍為一軍之將領掌管軍隊。若是對皇帝言明,便是疑罪從有,不得不除。然而,事情還未開始,他便決心除我了;实巯露ㄟ@個決心比你要早得多…你又何須著急?”

  “……我沒有著急…我都說了,你不要想太多!蔽乙呀(jīng)不耐煩,“無論如何,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都奈何不了你了,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再糾纏剛才的話題,望著遠處景色。周圍美景令人心曠神怡,氣急如我,看到此景也像是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一樣憋悶。

  “此處是真正的桃花源,蓬萊仙境。以后我們就在這里生活吧!彼f,“我們一家人在這里,永遠!

  忽而一陣涼風吹拂,寒意竄上脊背。

  正在這時,林子那邊現(xiàn)出兩個身影,正是消失不見的梁云梁雨。

  他們身后還跟著若干年輕的男女,皆做護衛(wèi)打扮。這其中,還有讓我有些眼熟的龍裔衛(wèi)。梁青和梁柳也在其中。

  看到我,所有人臉上都浮現(xiàn)出喜悅的神色。

  “護衛(wèi)長大人,您吩咐的事已經(jīng)處理好了!绷涸粕锨罢f道,“盡善盡美,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梁陳開口:“辛苦你們了!

  兩女見他面上依舊愁云不展,便問:“大人,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我是在想,無論你們怎樣細致的處理,也必定會被發(fā)現(xiàn)那是假的。你們要多多走動,轉移他們的視線!绷宏惪聪蛭遥盀槲覀儬幦「鄷r間。”

  我疑惑不解,見這陣仗,只覺得心下十分不安。

  這時密特拉小聲哭了起來,梁陳伸手將孩子遞給了梁云:“他餓了,快去找人照顧他。”

  “等等,把他給我!”我連忙上前試圖阻止。

  梁陳一把握住我的手將我拉了回去。

  “別擔心,”他說,“我會照顧好他,這樣你才會乖是不是?”

  “你…你…”我聲音顫抖,“你放開我…”

  話音未落,便感到后頸處一陣刺痛。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蓬萊仙境,三面環(huán)山,地勢西高東低。中間一片陸地,將河劈開,其上唯一的人類城市迎浪而立在懸崖之邊,遙看三千里瀑布落入一片無盡的白茫之中。白茫之下,隱約可見江河奔涌不息,向著遠處一片大海。往大海的方向極目遠眺,可以看到一座孤山立于海上。

  城鎮(zhèn)名叫桃花城,與之相對的那座海上孤山名為蓬萊仙山。常人劃船向著仙山,雖能看見卻永遠也無法抵達,只能敗興而歸。但仙山上卻會有仙人出現(xiàn),為桃花島上的居民們降下福澤。

  桃花城之人永遠不會離開自己生活的土地,若要離開,需得向仙山上的仙人祈禱。若能感動仙人,便可離開,只是此一去,便是永不復返。

  蓬萊仙境生活富足安逸,這里四季如春,沒有任何天災,亦在“仙人”的控制之下沒有人禍。

  這個東方版的“世界之角”給我的震撼要遠遠高于世界之角本身。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將高山聚攏,又將島嶼高懸,并讓天外之水傾瀉而下。自孤山而望,桃花島如從深淵穿越風浪而躍起的神鷹,又如半尾自天穹之上墜落的巨鯨。

  定睛一看,越看越震驚。似曾相識的輪廓讓我腦海中一閃而逝神殿幻境中的畫面,竟像是那座曾被奧德送給海莉的島嶼的殘骸。

  心下驚疑不定,腦子一團亂麻,回過神來時,整個人維持著僵直不動的姿態(tài)已經(jīng)好一會。

  “可惜,大部分都是幻象!倍蟼鱽砟腥说妮p嘆,“畢竟不如外頭的世界更寬廣,只能委屈你了。”

  我嚇了一跳,整個人向一邊竄了兩米,直到后腦磕到墻壁。

  回頭時,正見梁陳站在那,身上穿著慣常的那套便于行動的深色勁裝,腰細佩刀,身披大氅。

  來不及多想,我朝他撲去,伸手抓住他的衣擺:“放我出去。”

  他彎腰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將我從地上扶了起來。

  我皺眉甩開他的手:“喂……”

  “稍微等等。”他開口,“等我將事辦得差不多了……就回來陪著你,我們再不出去了。好嗎?”

  “你…你有病嗎?”我嘴角抽動,“鬼才想被關在牢里。”

  “這不是囚牢,這是另一個世界!绷宏愓f,“等以后你適應了,我們可以搬到桃花城去居住!

  桃花城,我只遠遠的透過田野看過,還沒有進去過。那些跟著他來的龍裔衛(wèi),有一部分去了桃花城,說是辦公務。

  自那日被他捏暈之后再醒來,我就在這座孤山上的府邸了。

  孤山遠處看像是一座山,其實是高矮不一的山峰,從海底直直的生長,其上有建筑群,形制類似東漢皇帝的洛陽北宮。

  宮殿有守衛(wèi),守在山腳下的山門。

  我被安置在這處三十六進的院子的某處四合院內(nèi),剛好可以透過小圓窗望見遠處的桃花島。這里建筑形制讓人不得不推測這是桃花島政府機關辦事處。而梁某便是此處的最高行政長官。

  想到這里,我眉頭抽搐。

  離了小皇帝的后宮,現(xiàn)在似乎又進了梁陳的后宮。不同的是,這里的后宮只有我一個人,并且皇帝從來不上朝。

  我:“……”

  即使沒有他的看守,我依舊沒處可跑。

  若這地方和世界之角一樣,那么除了刺客帶我出去外,沒有其他途徑可以離開。

  怎么會這樣,原本我以為趙睦所在的地方就是真正的桃花源了,原來這里才是嗎?

  他究竟做了什么?

  雖將我關在這里,梁陳卻并沒有做任何額外的事制止我探查。我想他是覺得沒必要,因為當我試著在孤山上尋找路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根本無處可去。

  山腳下的港口有幾艘小船,每日有人坐船往來,是作龍裔衛(wèi)打扮的人,有男有女。

  見我靠近,說要坐船,便欣然同意。

  上了小船,向著桃花島而去,路上經(jīng)過一陣將人全部包裹起來的迷霧,而后仿佛是瞬息之間便到了對面的港口。

  龍裔衛(wèi)跟在一旁,待到天色漸暗,便將我?guī)Щ毓律健?br />
  一日三餐,吃穿用度無有不足。雖不豪華奢侈,食物種類卻是并不單一,有菜有肉。

  桃花島自給自足,一眼望去,人人臉上皆洋溢著幸福而虛幻的笑容。

  我再次察覺到了些許違和感,這回這感覺藏得深,一時半會讓我沒有頭緒。

  我的能力自然是也可以用,所以稍微恢復了一些后,我便急不可耐的調(diào)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太遠了,除了島內(nèi)的事物,其它的什么也看不見。

  我只能暫且放棄。

  密特拉在身邊,我的注意力不得不多分給他許多。小家伙聰慧,想來他出生至今我都沒有陪過他,他居然對我沒有抗拒。如今六個月大的孩子還只能躺在襁褓中,大半時間是在睡覺。吃喝拉撒自然不用我管,有梁陳安排的女衛(wèi)與乳母幫忙看顧。

  一日夜里,迷蒙之間,感覺若有若無的重量和熱氣在頭頂和耳畔盤旋。

  久違的做夢,夢里是一片虛無。不是完全的黑,而是肉眼可見的氤氳霧氣。

  桃花島的輪廓逐漸清晰,我的視野猶如盤旋而上的飛鳥,看到一片一望無際的霧氣里,一大一小兩塊陸地。大的那塊呈現(xiàn)接近雨滴的形狀,三面環(huán)有極高的山脈,綿延不絕。中心陸地與山脈交界處是天塹,有瀑布墜落,奔騰江水自高處一路向下,直至唯一的開口處,涌入海洋。

  這便是違和之處——永遠無法抵達的邊界,并非孤懸于海上的孤島,而是被人力所不能及的地理障礙所徹底隔絕的囚籠。

  籠中之人,非我一人,而是所有人。

  比起世界之角,這里尤其像是羊圈。

  “唔……”胸悶,身體沉重,郁結于心。

  陡然間看到這島的片段歷史,再次懷疑這里是何處。古人的遺跡,先祖的遺產(chǎn),留給后世的桃花源,避難所…?

  不,都不是。

  “怎么醒了?”

  我睜開眼,叫身旁壓著的男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從床上彈起時頭卻觸到他的下巴,察覺到肩膀被一條胳膊壓著,動彈不得。

  梁陳不知何時臥在了我的身旁,將我整個人摟在懷中。身體與他貼合,聽到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讓我不由得想起那晚用了十足力氣的兩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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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陳不會死,我很喜歡自己寫的這個角色,如果不喜歡他看不下去可以不用看了。

  不過與他這段事很快寫完,梁某的底牌差不多掀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