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采女此人，自幼得到祖父親自教導(dǎo)。
太傅發(fā)現(xiàn)此女天資聰穎，是個好苗子，不忍埋沒，便請了大儒一起為她講學(xué)。
謝采女養(yǎng)尊處優(yōu)到大，卻也知曉民間疾苦。面對此事，回想起陛下認真的對她“朕的賢內(nèi)助，朕就拜托你了”的囑托，自覺有一分要除惡揚善的責(zé)任感在腦海。
我一直知曉謝采女此人，覺得這姑娘實在好用的緊。施粥賑濟災(zāi)民這件小事，由于宮中沒有皇后，又隱隱以謝采女為首，因而必定要派她去。
這么一鬧，誰也別想瞞著。
謝采女是皇帝的女人，又知曉輕重，不會對皇帝有任何隱瞞。因而那一番潑婦罵街的話，就傳了進來。
其實沒有謝采女的傳遞，也是瞞不住的。
“姐姐叫朕在朝議上提起要重審青州舊案，還提起造船木料，真就反應(yīng)如此之大？”皇帝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樣，“說要出事便出事，真可怕。背后那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陛下，對于此人既要合起來看，也要分開看�！蔽艺f，“不管怎么說，鬧大了，陛下也有了大義的名頭懲治司徒大人了。要不要抄家？若是要沖進去查賬，一定能查出些名頭�！�
“朕是缺錢，卻還沒缺昏了頭，”皇帝沒好氣說，“朕懲治上官司徒也罷，罰他個辱罵君上的罪名。但朕要是抄了他的家，不是坐實了朕以節(jié)儉之名行剝削之實嗎？”
“說得對，不能著急。但上官大人這個司徒也就做到頭了�！蔽夷弥窈喦们米烂�。
“等等，”皇帝反應(yīng)過來，“若此事是有人推波助瀾，又何須你叫人把事情鬧大？”
聞言我笑了笑：“陛下可算明白了？”
劉曜看我許久，突然原地站起將我一把抱了起來，“噔噔噔”的一路快步朝內(nèi)室走去。
“你，你，你這是做什么？放我下來！”
話才說到一半，這人發(fā)什么瘋？
劉曜到了激動處，抱著人直奔床榻，二話不說，先緊緊摟著滾上一圈。
我被壓得喘不過氣，好不容易探頭坐好，便見皇帝仰躺著，胸口一起一伏。
“得虧姐姐下手…若是沒有姐姐這一手，這人還真是將朝廷命官換的悄無聲息了�！�
扭頭一看，皇帝面色發(fā)白，眉頭緊緊皺著。
我伸手拍了拍他胸口，見他無反應(yīng)，才繼續(xù)給他順氣。
“朕剛才一瞬間想了很多�！被实叟ゎ^看我，半晌翻了個身，“聽到一點風(fēng)聲，就想著要動三公，怎么…怎的如此囂張呢？”
“謹慎行事，或者是有要命的罪證要遮掩，陛下覺得哪種更可怕？”
此話更像是“拿刀殺人還是用繩子勒死人哪個更可怕一樣”。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皇帝又坐了起來，撐著床榻出神。
“不，那就是兩個意思�！蔽野贌o聊賴的玩袖子，“一個人有謹慎的需要，另一個人有罪證要遮掩�！�
“別打啞迷了，你就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吧！”皇帝不耐煩的轉(zhuǎn)身握住我的手臂。
“在查了在查了，”我撇開臉，“陛下，飯總得一口口吃吧？有些事，我還不是完全清楚呢。也就推波助瀾，讓對方露出點馬腳，好能接著去查�！�
再說，就算能看出些端倪，沒有切實證據(jù)的情況下也不能輕易動作。
我的能力在于可以看到我想要知道的相關(guān)情報的畫面，但問題在于，眼見未必為真，不能輕易下判斷。
“沒有梁陳在，梁衡手底下那幫人…嘖，真是什么事都辦不成！”皇帝憤憤不平。
“這件事還是別讓梁陳參與了。”我意味深長的摸了摸他的肩膀，“指不定讓他參與，最后無事發(fā)生�！�
皇帝與我對視片刻。
“姐姐對皇叔意見真大�！彼呀�(jīng)意識到我在給梁某人潑臟水。
“我當(dāng)然意見大。你皇叔把你的注意力都占去了�！蔽矣瞄_玩笑的語氣說，“你說你是更喜歡我，還是更喜歡他？”
皇帝忍不住笑了：“說什么渾話，你們兩個能比嗎？”
兩人笑著笑著，在緩和的氣氛下漸漸貼近了。而后，隨著室內(nèi)升溫的還有情熱……
一番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過后，皇帝叫了水，抱著我進了浴桶。
“梁陳他…要是和姐姐一樣就好了。”
皇帝盯著我看，透過透明的水面視線直直的向下落。
“……他是個大男人，怎么能和我一樣與陛下……”我伸手攪亂水波，打散他的視線。了，“翻云覆雨，春宵帳暖…”
“我不是這個意思。”赤誠相見的場面讓皇帝罕見的放松下來，也不再以朕自稱，說話語氣間多了幾分無奈。
大冷天的，泡熱水最舒服了。
“姐姐你啊，就算表現(xiàn)的很冷漠，但我能感覺到這種冷漠是有限度的�！毙』实蹨惲诉^來，親昵的撫摸我的肩膀，手順著水波一路向下，“你有溫柔的地方……他沒有�！�
我，溫柔？
對于皇帝的評價我表示詫異，不過這聽著像是好話，我也不反駁了。
“我一直在等待，”皇帝視線漂移，“等待他徹底背叛我的那一天——”
“先前的不算嗎？”我問。
“那種程度我還能忍得，也必須忍著�！眲㈥妆砬閺�(fù)雜，“小打小鬧罷了…就像先前對竇賊的順從一樣。因為他們需要我這個傀儡，漢室正統(tǒng)的保命符�！�
我瞬間明白他的意思。竇黨權(quán)傾朝野的那段時間，實際上仍有利皇帝。他是漢室正統(tǒng)，且如今傳到他不過幾代，祖宗們遺留的政治遺產(chǎn)尚存不少，江山尚還穩(wěn)固。外戚與內(nèi)宦的影響也不嚴重。竇黨可以欺負他，但再多的便沒有了。他與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是的天子是完全兩種境遇。
但他主動給予了梁陳正名，記于族譜的信任，本不符合禮法，然而的確以玉璽驗證正身，即便是太傅也無話可說。這種情況下，既是投誠，也是最后的底線。
我無言的看著他心事重重。
看了一會，開口道：“陛下還是多加小心吧。幸好陛下已經(jīng)可以用力量保護自己了�！�
皇帝聞言，展眉道：“你說的是�！�
幾個“刁民”拖家?guī)Э陉J過層層阻礙，在郊外田莊鬧得沸沸揚揚。眼見著皇家帷幕在前，一高大漢子忍不住沖了出去。
旁邊衛(wèi)兵見狀不對，急忙阻攔。更有甚者，射出一箭，直朝著為首男子脖子而去。
阿利克西歐斯手下微動將箭打偏，箭險險擦過漢子脖頸射到地上。
見狀，不光手握長槍的衛(wèi)兵驚疑不定，草莽漢子更像是被瞬間點燃的炮仗一樣，大聲咆哮起來。
“還有沒有王法啦！喪盡天良了啊！殺人了啊！老子不怕，老子就是不要命了也要討個公道！”
有人暗中下黑手，就有人暗中阻礙黑手。只是多番出手必定容易暴露，加之衛(wèi)兵肉身攔人和農(nóng)戶混在一起，早已大喊“未接命令不許放箭”，因而一人悻悻收手，且將此事記下。
此人心里嘀咕，明明說要暗中阻攔，避免鬧到皇帝眼皮子下面，只許傳出些不好名聲，再安排人在朝會上彈劾上官司徒罪狀，讓皇帝將其撤職。誰知，到了這關(guān)頭，又派人來礙事，真不知那位大人在想些什么。
場面逐漸失控，緊接著，那人發(fā)現(xiàn)，為首刁民不提，連其身后跟著的老者和數(shù)個農(nóng)戶居然口齒清晰，將上官家那點子私話都說個底掉。
上官司徒聽到這番話后，當(dāng)場氣厥過去。他和他家那婆娘吵架，掀翻房頂也罷，那都是家事�？梢坏┏冻鰜恚u謗朝廷的罪名可實在不輕。
刁民先是將對主家不滿一一道出，隨后話鋒一轉(zhuǎn)，開口道：“小民知曉朝廷此舉乃是惠民，本意并非如此，皆是有小人想要禍水東引，敗壞天子名聲！小民懇請朝廷懲治小人，為小民討個公道！”
提及那一頭碰死為了家里減輕負擔(dān)的老父，漢子聲淚俱下，字字泣血。
“小民不孝，未能奉養(yǎng)親父，反倒要老父為了小民和小民考慮……小民知道驚擾圣人乃是死罪，小民甘愿一死！”
漢子欲扭頭找地方自戕，阿利克西歐斯揉著眉頭又是一彈，讓人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而后悄無聲息混入人群，模仿的音調(diào)信手拈來：“不好，他這樣必定有幕后主使，快將人攔著別讓人死了！”
幾個衛(wèi)兵一聽只覺得是哪位大人出聲，無暇顧及其他，連忙上前將他死死按住。
謝采女早就聽到動靜，暗中觀察了片刻，在周圍人不認同的忐忑目光中站了出來。
這就是這件事的大概。
現(xiàn)下，鬧事的若干農(nóng)戶都被暫時收押，等皇上提審。
“陛下，這件事就交給臣去辦吧。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
今晨，不用皇帝提點，對著上官司徒臭罵一頓的奏書便接二連三。
除了站著仁義道德的大名外，大多是覺得若是皇帝吃上官一家就吃飽，便能對著他們少下狠手。因而面對上官司徒大人這個“出頭鳥”，一群昔日同僚們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起來。
皇帝聽的頭痛欲裂，一邊揉著腦殼，一邊偷偷觀察底下群臣的反應(yīng)。
半晌，他疲憊開口：“吵吵吵，吵什么吵？不就是司徒大人治家不嚴，叫朕替他頂鍋嗎？虧得那些百姓還是看得明白，并非朕要欺壓他們。這種事，說到底，也是因為朕沒叫各位百姓過上舒心日子�！�
“陛下不可！陛下！”太傅見狀，忍不住開口制止。
皇帝不以為意，只繼續(xù)開口道：“這件事朕已經(jīng)細細聽過了，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主使，陷害上官大人，又陷朕于不義。在事情查清之前，上官大人就先免去職務(wù)，帶罪在家禁足，待朕查清楚再說�！�
太傅松了口氣：“陛下說的是，臣附議。”
看著皇帝沒有放過上官司徒的意思，起哄拱火的眾朝臣齊齊松了口氣。
說是要“查清之前不動”，那就是說，陛下暗示他們?nèi)フ{(diào)查上官司徒的犯罪證據(jù)了。
想必之后每日，直到上官司徒一家被狠狠擼掉一層皮之前，都會有各種舉報的奏書上呈皇帝了。
在這種時刻，也仍然有幾位大人昔日與上官司徒交好，愿意說上兩句。
“上官大人此事乃私德不修，家宅不寧，非禍國殃民之舉。臣以為，陛下要慎重行事，不可偏聽偏信�！币怀甲诱玖顺鰜�，正是原先隸屬司徒之下九卿之一的少府徐青，也是參與皇帝小朝議的天子近臣之一。因名義上管轄尚書臺，因而許多政令要從他這里發(fā)出，故而他的話份量不算輕，“在場落井下石的諸位，誰家沒有一兩件難處理的家事？若是人人都因為家事而受國刑，人人以私亂公，公報私仇，此等行徑有傷陛下圣明�！�
“徐少府大人說的是。臣也有此意�！绷硪蝗苏境�，是太仆王朗，“我大漢以仁孝治天下，治國以德，待人以寬。臣認為，可以先讓司徒大人自行處理家事，配合朝廷清查幕后主使之人，待事情明了后一并處置�！�
“你們二人說的是，朕正有此意�！被实鄣哪抗庠趦扇松砩蠏哌^，“太傅還有別的想法嗎？”
“秉陛下，沒有。二位大人與其余諸位大人所說已經(jīng)十分全面了�！�
“那好。上官大人這時離去，太傅就暫且辛苦些，替上官大人將司徒之事兼了。如今內(nèi)憂外患，不是大動干戈的時候�！被实墼偃龂@氣，“朕也不能因為這個災(zāi)民兩句話就下罪己詔，那朕成什么人了？他們也是可憐人，太傅，可要將此事細細追查一番才是啊。”
“正是。既然如此，犯人的審理便交由廷尉梁大人吧。”太傅道，“梁大人有何見解？”
“臣遵旨�！绷汉庹境�，接下了差事。
沒錯，梁衡是有官身的，正是九卿之一掌管司法刑案的廷尉。
將刁民和上官大人那妾室制住，讓人活著受審，以梁衡的能力，進了詔獄應(yīng)當(dāng)就能保下一條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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