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著小刀的我作出了自認(rèn)為氣勢十足的動作。
我死死地盯著對面那個蠻族。他似乎在評估殺掉我們二人的可能性，神態(tài)變得微妙。這是一個皮膚偏黃，黑頭發(fā)的男人，看起來像是敘利亞那一代的猶太人。
等等為什么會有猶太人？
沒有空隙給我多想，蠻族士兵舉刀朝我手中的小刀揮來。
“你——”瘸腿士兵大聲驚呼。
幾個月來的訓(xùn)練有了卓越的效果，我咬著牙躲過，飛快的一個側(cè)身刺向他的手臂。
尖銳的小刀只在他的皮甲外面劃了一道口子，并沒有傷到他的皮膚。
他卻有些驚訝，警覺的后退了幾步，隨后更用力的朝我揮砍。
我又竭盡全力的躲開第二下。刀蹭過我身軀側(cè)面帶來的風(fēng)聲讓我渾身汗毛直豎。
冷靜…沒事，沒事。我這么想著，集中精神望著對方。
一旁拖著腿的士兵也不是擺設(shè)，舉著刀朝他刺去。
我把身子移到羅馬士兵傷腿的側(cè)對面，堵住這個蠻族人后退的路徑，以免受傷士兵的武器追不上他。
心臟跳的很快，我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對面兩人的身上。
那男人武力不弱，但我可是被伊丹打過幾個月的人，他比起伊丹速度和力量還是有很大差距。
那羅馬士兵雖然一側(cè)左腿受傷，但他用劍盾的技巧和力量顯然不差。由于被兩方夾擊，他每次企圖后退面對我們二人都被我趁機堵住去路。這樣，蠻族人立刻被我們壓上一頭。
受傷士兵站在原地大吼一聲，連揮幾劍，一刀刺向蠻族人。蠻族士兵也想躲開，卻顧及著我這邊時不時封鎖的路徑，勉強偏移，被刺中肩膀。
“……我投降！”蠻族人大喊一聲。
羅馬士兵喘著粗氣，握著劍的手片刻不松。他反而將劍推進(jìn)了幾分，使得對方痛苦的喊出聲來。
“把武器丟了！雙手抱頭！”羅馬士兵大喊。
對方立刻把刀丟在地上。
羅馬士兵又看向我：“你去檢查他身上有沒有武器�！�
我一手舉著小刀抵住蠻族人的后腰，絲毫不敢放松，另一只手顫顫巍巍的在男人身上摸索。
“你干什么？解掉他腰帶！”羅馬士兵聲音著急。
我立馬用手去解，扯了幾下，皮帶扣不算復(fù)雜，好歹順利扯下來了。
對方一直沒有反抗，就是被我摸的時候渾身僵了僵。
阿塞提斯和伊丹都沒教過我押解戰(zhàn)俘的流程。我在羅馬士兵有點惱怒的聲音里，按照他的指示，把男人身上的鎧甲武器和一些皮帶都解下，使得這個男人身上只著粗麻的內(nèi)襯。
“跪下來，抱著頭面對樹干。”羅馬士兵對那男人說著，拔出了手中的刀，用刀背敲了對方一下。
被卸掉所有武裝的男人肩部受傷，一只手幾乎抬不起來，一聲不吭的走到一棵樹前面壁。
一切處理完畢，那羅馬士兵仿佛用盡力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看到他那條傷腿不住的抖動，左腿外側(cè)從膝蓋道腳踝被劃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糊的到處都是。
我從懷中摸出照顧阿塞提斯時剩下的紗布，走到他旁邊為他簡單包扎。
“接下來……”我壓低聲音開口。
那羅馬士兵向我投來復(fù)雜的神色。
“你哪個團(tuán)的？”他說，“你是負(fù)責(zé)打掃戰(zhàn)場的工兵嗎？”
“我……恩�！豹q豫了一下，我點點頭。
他咬了咬牙，支著身子一聲呼氣站了起來。
“……我還能走，”他說，“走幾步…沒什么問題…但是…”
他說著朝正面戰(zhàn)場附近瞥了一眼。
“還在打呢，等一下吧，等差不多了我們把他帶回營地�！�
于是我們守著這個戰(zhàn)俘。
誰也沒死，這個結(jié)局讓我舒了口氣。差點忘了這次阿塞提斯帶的軍隊，投降不殺…
羅馬士兵沒再跟我搭話，我神色警惕的盯著那個剛才差點讓他一命嗚呼的男人的背影。
那個背影晃了晃，血流了半邊肩膀，看起來似乎越來越嚴(yán)重。
“你最好別跑，”羅馬士兵突然開口道，“你沒有武器裝備，又受傷，跑遠(yuǎn)了容易死。跟我們?nèi)?zhàn)俘營，至少能保你一條命�！�
對方久久沉默，沒有回應(yīng)。
又不知過去多久，我聽到號角聲和逐漸密集起來的腳步聲。羅馬士兵讓我扶著他一邊身子，把他撐起來。他指揮那個蠻族俘虜抱著頭朝前走，我們兩個走在他身后，為了完全杜絕他逃跑的心思。我手里拿著從他身上扒下來的所有東西，跟著一瘸一拐的士兵走出了林子。
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把我丟下馬的男人應(yīng)該是不想帶著我沖進(jìn)敵陣，他還特地繞了一圈把我丟到林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運氣不好，竟然還是碰到敵軍…
山坡上，軍隊在列隊。有不少人被擄為戰(zhàn)俘，周圍有很多羅馬士兵在打掃戰(zhàn)場，還有很多人在來來回回的抬傷兵和尸體。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周圍有不少死人。既有羅馬人，也有蠻族人。
我的胃一陣翻騰，只覺得要立刻吐出來了…
強行壓制住這股要吐的欲望，我揉著胃部，感到身心疲憊。
我的天啊…怎么會…這樣……
“你叫什么名字？”一旁的瘸腿士兵冷不防開口。
我望著他搖搖頭。
“什么意思？”對方眉頭一皺。
“沒，沒什么…”我低聲開口。
說什么？告訴他的名字干嘛？我有些懷疑。
“你不告訴我名字，怎么能計軍功呢？”瘸腿士兵表情有些不爽的看著我。
他盯著我看，我則盡量把頭低下去。
“……你……”瘸腿士兵聲音有點微妙。
我把頭撇開。
“都，都給你�！蔽乙姽τ譀]用。
“不行，這次是因為你我才得救的！”瘸腿士兵很生氣，“你干什么縮頭縮腦的？對了，你怎么會在那？你也是負(fù)責(zé)埋伏的士兵吧？”
我胡亂的點頭。
我還好奇他怎么會在那地方和蠻族打起來呢。
仿佛感覺到我的疑問，瘸腿士兵揚了揚下巴示意我看前面那個俘虜。
“他是個逃兵�！�
俘虜垂著頭一言不發(fā)的朝前走，遇見整隊的羅馬士兵，瘸腿士兵高聲說了什么，伸手推了那俘虜一把。受傷的戰(zhàn)俘被幾個羅馬士兵像趕羊一樣的趕到那邊圍成一團(tuán)的一群人那里。
有個人看見一旁的瘸腿士兵，連忙叫人過來扶他上擔(dān)架。
“你，你等一下！”瘸腿士兵抓住我的手腕。
我用力的甩開，趕忙鉆到人群里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
干嘛不依不饒的這人，都說了軍功都給你了……
“喂�！奔绨蛲蝗槐慌牧艘幌�，我嚇了一跳，扭頭看見一個戴著頭盔的士兵。
那正是把我的馬和武器拿走的人。
“給你�！彼雌饋斫�(jīng)歷了一場鏖戰(zhàn)，身上都是黑色的泥點和紅色的血污。他手上拿著我的劍，我連忙拿了回來。
“劍不錯�！笔勘÷曊f。
他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我，又左右看了看。
“你……你一個女人，怎么會在這？你在這做什么？為什么還穿著……”他指了指我身上的鎧甲。
“……原因比較復(fù)雜�！蔽倚÷暬卮�。
士兵嘆了口氣。
“我叫馬爾庫斯，謝謝你幫了我�！彼杨^盔取下來，用手擦著臉。
不過因為他手上很臟的緣故，越差臉上的血越多。
“……不用謝。我的馬呢？”我盯著他看。
“馬沒了�！彼钢贿h(yuǎn)處的小山丘。
我的馬，你死的好慘。
“蘇西！”
瑟琉斯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我扭頭看見他一臉焦急，看見我正和旁邊的男人說話，他愣了愣。
他正騎著馬跑到我們旁邊，跳下馬來。
“馬爾庫斯將軍？”瑟琉斯一臉驚訝。
將軍？這士兵還是個將軍？我略有詫異的看著對方。
“瑟琉斯，你認(rèn)識她？”馬爾庫斯雙手抱臂，“她是誰？怎么會在戰(zhàn)場上？”
瑟琉斯臉色憋得通紅，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
青年馬爾庫斯見他這副樣子，無奈的嘆了口氣。
“……是和元帥有關(guān)系嗎？”他說，“真是的，他又搞什么……”
“我有事要蘇西跟我走一趟�！鄙鹚棺プノ业氖滞�。
“去吧，路上小心�！瘪R爾庫斯突然就不再追究，轉(zhuǎn)身朝人群多的地方走去。
瑟琉斯看我站在原地，就說：“蘇西你上馬吧，我們騎一匹馬�！�
他看起來也經(jīng)歷過激烈的戰(zhàn)斗，露出的四肢有很多小傷口，但整個人精神不錯。
此時此刻，我才感覺自己身心疲憊。的確不想繼續(xù)待在這個都是死人的地方，我爬上馬。瑟琉斯拽了我一把，讓我坐在他前頭，我回頭看了一眼，沒看到阿利克西歐斯的身影。
“瑟琉斯，我們?nèi)ツ模俊蔽覇枴?br />
“見大人，大人有事要說�！鄙鹚姑嫔�。
“大人？阿塞提斯嗎？”我訝異道，“他不是昏過去了嗎？”
“……醒了啊�！鄙鹚剐÷暪緡伭艘痪�。
“他…他裝的？”我眉頭一跳。
“裝什么？”瑟琉斯?jié)M臉莫名其妙。
“他的傷到底怎么樣了？他要跟我說什么？”我裝作生氣的樣子。
“大人本來傷勢就不嚴(yán)重，”瑟琉斯說，“……說，說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們回到了營地。這時已經(jīng)有提前報喜訊的士兵回來了，整個營地一片熱氣騰騰。煮飯的士兵駕著大鍋在干活，還有一部分在收拾給奴隸待的營房。我看見營地外圍扎了個營，有幾馬車停在外面。
瑟琉斯直接帶我去了主帥的營帳，我一進(jìn)去就看見阿塞提斯正靠坐在塌上看書。
他看見我，放下手中的卷軸站了起來。
阿塞提斯的臉色還有些發(fā)白，他眉頭緊鎖，看起來很生氣。
我張嘴欲要說話，只見他三兩步走到瑟琉斯旁邊怒道：“你怎么把人跟丟的？！”
“我…對，對不起……”瑟琉斯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
“再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就別跟著我了，”阿塞提斯冷冷道，“我不想帶個蠢貨在身邊�！�
瑟琉斯垂著頭不敢說話，站在原地像是蔫了。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并沒開口。
“……蘇西，”阿塞提斯看我，“……沒遇到什么危險吧？”
我回想了一下剛才的經(jīng)過，搖搖頭。
他嘆了口氣，走回坐到床邊。
室內(nèi)安靜了半晌。
“你傷怎么樣了？”我歪頭問。
阿塞提斯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兩眼，說：“問題不大�！�
“……你之前是裝暈的嗎？”我雙手抱胸，臉皺巴到一起。
阿塞提斯眼神移開，支著下巴。
“不這樣他不出來啊�！彼f。
我：“……”竟如此理直氣壯嗎？
我怒了：“你害的我沖上戰(zhàn)場了差點要沒命了！”
“……我讓瑟琉斯看著你，阿利克西歐斯那邊沒問題了就帶你回來。”他說著瞪向瑟琉斯，“這個蠢貨把人跟丟了�！�
瑟琉斯大氣不敢喘。
“是不是我對你太縱容了？”阿塞提斯盯著瑟琉斯看，“我講的話你記不住，讓你看個人你也做不好？”
瑟琉斯沒出聲，低著頭一臉狼狽像。
我看不下去了：“行了，你倆無恥別扯別人身上。你別以為我會忘記剛才你故意裝暈好把阿利克西歐斯騙來幫你打仗�！�
阿塞提斯瞇著眼看我。
半晌，鼻腔里發(fā)出“哼”的一聲。
他露出像是有點孩子氣一樣的表情，雙手一攤躺在床上。
“他想撂挑子就撂挑子？那干脆誰也別打了�！卑⑷崴拐f道，“我累了。世界毀滅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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