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
青丘。
湖中孤島,小樓。
「靈宜」、「空朦」、「墨瑰」、「伏窮」、「紫塞」五人站在正堂之下,除卻「靈宜」之外,皆眼觀鼻、
鼻觀心,神色恭敬。
上首,那道似被層層霧氣纏裹、難窺真容,無比矛盾,卻又無比完美的身影,靜靜而坐。
鎏金香爐中靈香冉冉升起,煙氣彌散滿室。
隨著時間的流逝,香灰簌簌而落。
片刻后,最后一截靈香徹底焚盡,灰落剎那,青煙流轉(zhuǎn),「無始」的身影,亦如云煙散去,消失不見。
察覺「無始」祖師已然離開,「空朦」、「墨瑰」、「伏窮」、「紫塞」這才緩緩抬起頭來。
出于對先祖的尊敬,四人從剛才開始,便一直低眉斂目,不曾直視「無始」祖師。
這個時候,「伏窮」語聲淡淡的說道:「洪荒先祖,要開始斬建木了!」
「空朦」、「墨瑰」以及「紫塞」聽著,皆是點頭。
「紫塞」游目四顧,沉聲道:「吾等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成仙,但這里畢竟是過去的歲月!
「實際上,吾等還在棋局之中!
「必須要在先祖斬斷建木之前,再登一次建木,返回吾等原來的歲月!」
盤涯界九宗傳承的升仙之秘中,關(guān)于攀登建木,有三條規(guī)則。
其中第二條,便是紅塵眾生,每一位都只有一次攀登建木的機會!(見本卷第三章。)
他們五人,雖然說已經(jīng)攀登過一次建木,但這條規(guī)則針對的,都是凡俗存在,他們現(xiàn)在,都已成仙,卻是不再受到此條規(guī)則的束縛。
可以自由攀爬建木,通過這株神木的枝干,去往各大界天!
「空朦」沉吟道:「吾等五人,加上裴凌,一共只有六人!
「其他人,可能還不知道先祖將斬建木!
「眼下裴凌尚未歸來,吾等便趁著這個時間,通知其他入局者,一同前往建木匯合!」
聞言,「墨瑰」立時接口道:「除了吾等幾人之外,吾只知道,寒黯劍宗的‘孤渺,,以及幽素墳的‘禍,,未曾隕落!
「孤渺「業(yè)已成仙!」
「至于‘禍,,其在幽冥失蹤,具體下落,不得而知!
「但其本就是鬼物!
「身處幽冥,想必不會有事。
「伏窮」平靜的說道:「‘禍,一定要叫上!」
洪荒之戰(zhàn),原本就兇險無比,此次攀登建木,定然也是危機四伏!
「禍」并非人族,正好可以充當(dāng)前驅(qū),一探吉兇。
除此之外,一旦到時候名額不夠......
這個時候,「靈宜」也開口說道:「本帝見過兩個下等仙,分別是九疑山的‘世味「,以及輪回塔的‘非榮「!
「伏窮」點了點頭,爾后說道:「‘孤渺,、‘禍,、‘世味,、‘非榮,,再加上吾等五人,以及裴凌,一共十人!
「現(xiàn)在的入局者,共有十一位。」
「還差一位!」
說著,他望向其他四人。
四人皆沉默不語,樓中一時間陷入一片死寂,無人說話。
眼見沒人知道最后缺的那位是誰,「伏窮」立時明白,這第十一位入局者,很有可能是在他之后的入局者,他們?nèi)紱]有見過!
想到這里,他迅速說道:「那便先設(shè)法聯(lián)系‘孤渺,、‘禍「、‘世味,以及‘非榮,。」
「空朦」微微頷首,旋即說道:「‘應(yīng)聲譎,已經(jīng)伏誅,吾等現(xiàn)在,可以直接呼喚那
四位的尊號!」
說著,她率先開口,「‘孤渺,.......」
話音方落,一個熟悉的語聲,立時傳入她耳中:「「空朦「!」
「吾現(xiàn)在,與九疑山的‘世味「、琉婪皇朝的‘儉恕「還有輪回塔的‘非榮「同行,已經(jīng)快到建木附近!」
「吾一直聯(lián)系不上你和裴凌,還有其他入局者!
「先祖將斬建木!」
「你速速來建木附近匯合!
聞言,「空朦」一怔,爾后馬上反應(yīng)過來,「孤渺」參加了斬建木的任務(wù),比他們更早知道了先祖將斬建木這件事情!
想到這里,她頓時回道:「好!」
就在「空朦」與「孤渺」隔空對話的時候,「伏窮」同樣語聲低沉的喚道:「‘禍「、‘禍,、‘禍「.......」
※※※
浮生境。
危崖孤松,長風(fēng)過時,松針簌簌亂墜,猶如急雨。
石桌上,棋枰靜靜,其上黑白分明,交錯廝殺。
一位位盤涯界大乘圍站在側(cè),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面前的棋局,沉默不語。
風(fēng)聲四起,袍服獵獵,每一位大乘,此刻都恍若雕塑,沒有任何動靜。
忽然間,已經(jīng)很久沒有變化的棋枰上,一顆黑子,陡然間化作白子!
察覺棋局有變,眾多注目棋桿的大乘,剎那神色肅然,只不過,見并非是「舊」落子,大部分都暗暗松了口氣。
棋局到現(xiàn)在為止,已經(jīng)許久不見白子被吃。
想來裴凌那邊,已經(jīng)成功穩(wěn)住了局面!
九疑山的「迢舟」沉聲說道:「這是第三顆黑子,變成白子了!
天生教「真都」眸色淡漠,如雪白袍,映照眉心寶石璀璨奪目,其負手而立,淡淡道:「吾等皆是持白子入局。」
「白子越多,對吾等來說,局勢越好!
素真天「滟霽」廣袖飄飄,頷首的動作隨意中透著難言的優(yōu)雅,緩聲說道:「現(xiàn)在的局勢,仍舊是黑子勢大,牢牢占據(jù)著上風(fēng),但好在,已經(jīng)不是絕對的死局.......」
她話還沒有說完,棋局之上,忽然又有八顆連在一起的黑子,瞬間化作白子!
望著這前所未有的一幕,圍觀的所有大乘,皆是一怔。
八顆黑子變成白子?
這是怎么回事?
然而,不等一干大乘思索,一顆落在關(guān)鍵位置的黑子,同樣轉(zhuǎn)變?yōu)榘鬃?
棋上的局勢,霎時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黑子之前,數(shù)目眾多,氣勢洶洶,占據(jù)著絕對的勝機,但此刻,其數(shù)量雖然還是占多,卻似乎一下子失去了那種無可阻擋、大勢碾壓的銳氣。
反倒是白子一方,三十二顆棋子散布局中,隱隱有彼此呼應(yīng)、星火燎原之意,卻仿佛含了絲絲縷縷的反守為攻之勢!
這個時候,一直靜止不動的「舊」,驀然落子。
嗒!
一顆黑子落入棋枰。
這是一步閑棋,落定之后,沒有任何白子被吃,下一刻......
一道高大、肥壯的身影,出現(xiàn)在「舊」的對面、棋枰之畔。
其似人似獸似詭異,望去恍若一座肉山,豎瞳幽綠,鋒利的獠牙折射著點點寒芒。
獸首之上,有犄角盤旋扭曲,仿若林中爬滿藤蔓的枝丫,繁瑣又怪誕,身披彩羽袍服,手中抓著一顆不知什么族群的觸髏,觸髏眼眶中,有血火徐徐躍動。
厚重滄桑遮掩下,細節(jié)晦明不清,唯覺古老無比,混沌模糊。
「舊」緩緩抬頭,兜帽下,眸光
森然,望向這道身影,語聲幽冷:「日月永駐,既往既復(fù)!」
那道身影沒有任何遲疑,立時起身,朝浮生境外行去。
雖然明知雙方不在同一時空,四周大乘還是紛紛出手,各種各樣的術(shù)法、神通、詛咒、蠱毒......猶如狂風(fēng)暴雨,朝其席卷而去。
轟轟轟......
所有攻擊,皆如幻影般從那道身影軀殼之中穿過,卻是無法觸及對方絲毫。
龐大的肉山顫顫巍巍而行,其手爪中的觸髏,沿途飄散猩紅煙氣,熏染虛空,望去恍若一條巨大的血河,以髑髏的眼眶為源頭,淚淚流淌,一點點蜿蜒遠去。
其很快便走出了浮生境。
望著這一幕,「迢舟」淡淡說道:「不用再試了!
「現(xiàn)在,輪到吾等落子了!」
聞言,輪回塔的「長悴」踏前一步,語聲枯澀道:「吾來!」
※※※
洪荒。
青丘。
林中神廟。
參天巨木,冠蓋如云,濃淡綠意,簇擁著氣息滄桑的殿宇。
七色靈雀棲息枝頭,啾啾之聲此起彼伏,林下有彩蝶翩躚,徜徉諸多天材地寶間,山風(fēng)帶來遠處的靈泉氣息,潤澤之意,絲絲縷縷。
萬物寧謐靜好。
就在這個時候,嘎吱!
神廟大門,轟然洞開。
一道玄衫人影,從中大步走出。
其袍服獵獵,混身縈繞著高遠縹眇之意,正是裴凌。
此刻,祂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悅。
祂剛才,不過是想找?guī)酌山o自己帶路,「」族長給祂一份青丘區(qū)域的輿圖干嘛?
雖然「媨」族長將那幾名狐仙在青丘之中的具體住處,全部都告訴了祂,而且給那幾名狐仙下了命令,要好好招待祂,卻不知道什么緣故,就是不肯讓祂將那幾名狐仙帶出青丘......
祂都已經(jīng)說了,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媨」族長居然還跟祂來這一套!
可惜,自己現(xiàn)在有事在身,不能在青丘常駐,只能往后再來此地了......
想到這里,裴凌收斂心神,一面朝著青丘之中那座大湖行去,一面開始復(fù)盤此次成仙的過程。
按照系統(tǒng)的操作,祂這次,本來應(yīng)該可以成就仙王的。
甚至,系統(tǒng)的操作,可能不止仙王,而是尊位!
想要成尊,需要在「過去」與「未來」,,同時具備存在與象征。
而對于洪荒歲月來說,祂屬于「未來」,只要在過去的歲月之中,留下自己的象征,祂便已經(jīng)成功了大半......
若是祂剛才順利成王,系統(tǒng)下一步的操作,很有可能,便是成尊!
只不過,到底是誰攻擊了祂,打斷了系統(tǒng)的托管?
祂當(dāng)時,并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根本不知道是誰在暗中對祂出了手!
「系統(tǒng)最后的操作,是用【請仙術(shù)】,請‘厭墟「仙尊,占據(jù)‘黑夜「......」
「這步驟不難!
「我一會,只要照做就行!
「成功了,自然最好!
「若是失敗了......」
「便找位真正的仙王,好好請教一下......」
正當(dāng)?shù)k這么想著的時候,前方山林間,翠嵐逶迤如帶,緩步走來一道婀娜身影。
其白衣翩然,宛如后世的月華,遺失了一截,落在這秀麗溫軟的山野里,經(jīng)清溪反復(fù)漂洗后只留下最純粹皎潔的一抹。
雪白赤足,踏過林間厚實的
苔蘚,蓮步姍姍而至,那足纖細無瑕,仿若靈玉雕琢而成,在昏暗的林中,瑩然生輝。
裙擺飄浮間,又仿佛是一輪羞怯的月華,徘徊云中,似升,非升,欲升,又藏。
九條蓬松狐尾拖拽在后,隨著步伐徐徐晃動,宛如月下被照亮的水面,瀲滟生光。又仿若一葉扁舟,于一片粼粼里,載著一個模糊的夢境,悄然送至。
正是「風(fēng)茸」!
裴凌頓時停住腳步,望著含笑走來的「風(fēng)茸」,一本正經(jīng)的問道:「何事?」
「風(fēng)茸」眼波流轉(zhuǎn),媚態(tài)天成,嗓音柔媚道:「人族,昨晚過的可好?」
她腳步輕快,迅速走到裴凌面前,繞著祂轉(zhuǎn)了一個圈,嘴角翹起,「青丘景致幽深可愛,可要多住幾日,好生領(lǐng)略此地風(fēng)情?」
正說著,「風(fēng)茸」忽然神色一怔,這名人族,昨晚還只是大乘,現(xiàn)在怎的忽然成仙了?
而且,這種讓她都感到恐怖的氣息......
這人族的仙位,已經(jīng)在她之上!
一聽對方不是特意過來招待自己的,裴凌心中大為不滿。
此次青丘之行,危機四伏,陷阱處處,可謂兇險至極!
追根究底,這一切都是眼前這「風(fēng)茸」抓了「紫塞」和「伏窮」兩位前輩,將祂引來的!
若不是自己現(xiàn)在沒時間,「媨」族長又不讓祂將「風(fēng)茸」等幾名狐仙帶出青丘,非得好好教訓(xùn)這狐仙一頓不可!
想到這里,裴凌面色平靜,一臉淡然的說道:「不必了!」
「裴某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辭!」
話音落下,祂不再耽擱,一步踏出,身影瞬間從林下消失。
下一刻,祂出現(xiàn)在一座非常熟悉的小樓之中。
小樓,正堂。
「靈宜」、「空朦」、「墨瑰」、「伏窮」、「紫塞」五人圍坐堂下,正自議事,察覺動靜,齊齊望來。
眼見裴凌終于歸來,五人神色一動,紛紛露出喜色。
裴凌神念瞬間從五人身上掃過,見五人一切如常,且氣息都已成仙,微微詫異了下,便迅速恢復(fù)平靜。
緊接著,祂直截了當(dāng)?shù)拈_口:「出發(fā),去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