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正川特別想做個全面檢查，可他真的一點時間都擠不出。
邵慈累計恢復下地行走的第十天夜里，盧雨雁正在按摩他的小腿肚。
他問：“這兩天你不太開心。”
“你這話說的……我當然開心�！�
“那你還是有別的心事。司法的人又來找你了嗎？”
“嗯，不過是老一套�！�
他握住她的小臂，“別擔心，你也算是國家英雄，應該區(qū)別對待的。”
“我？”盧雨雁笑著搖頭，“跟你比起來，我可不算。”
“怎么了？”
“沒事�！�
兩人躺下后，盧雨雁用手指肚兒揉捏邵慈的鼻梁和臉頰，然后一路向下摸去……
“還不行。老樣子吧。”邵慈說。
“我看你都好了，不信一點反應都沒有……”盧雨雁小聲說。
“明天還有特殊任務。”
“你哪次任務不特殊？”邵慈嗅到了她的怒氣。
“明天真的有要緊事�！�
盧雨雁問：“……你為什么叫‘干將’？”
她問：“誰給你起的呢？”
能感覺到他的肌肉變得僵硬，她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看來問到了。
邵慈轉(zhuǎn)過頭，瞳孔下反射出瑩瑩的淡藍色光斑。
“我自己。”
“那還有‘莫邪’嗎？”她笑得有些扭曲。
他扭回頭來。
“……你加入了‘閱讀’計劃？”
她沒有回答。
“為什么？”邵慈問。
“我也參加了‘清明’特訓�！彼f。
“我們之前不是討論過嗎？為什么……”邵慈的腦內(nèi)嗡嗡作響。
“我想跟你并肩作戰(zhàn)�！�
“什么時候開始的……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跟之前你講過�！�
“不可能！什么時候？”
“我說了，我之前跟你講過！我的話你聽進去了嗎！”
邵慈一忍再忍，但升騰的怒意像噴薄的火山紅灰般按捺不住，在那瞬間，整個人幾乎是“彈床而起”。
他扯上襯衫摔門而出，盧雨雁已經(jīng)拉不動他了。
“你難道要我有一天眼睜睜地看著你死嗎，��？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嗎？你要去哪兒��！”
她后悔了，可是一路上只有被拖著走的份，眼看來到閔顥堃辦公室門前。
她趕緊轉(zhuǎn)身撲到他懷里，“慈兒，他們只是說過我有潛力，這都是我自愿的，真的！”
邵慈將她撇到一旁，抬腳踹門。
“咚！”只一腳，門框便歪了。
“干將！”盧雨雁大喊。
“磅！”邵慈撤步再補一腳，木門破裂，撞進屋內(nèi)。警報響起，附近站點警衛(wèi)立即出動。
閔顥堃、譚正川以及妖狐組的另外三名重要成員恰好都在場，邵慈眼神凌厲，活像頭野獸。
大家都注意到了他小幅度顫抖的腿，而邵慈卻心想：都在這里，正好。
“都躲開�！北R雨雁說。
邵慈一把推開面前的雜物，其中飛出的打印機差點打中譚正川的腰，力道極大，直接散架。
譚正川眼神惶恐不安。
“誰讓她去的？”邵慈問。
眾人面面相覷。
盧雨雁心想，這下糟糕了。不過兩名警衛(wèi)及時趕到，其中一人還氣喘吁吁，竟然直接把手搭在了邵慈肩上。
“喂�！�
邵慈的動作太快了，肉眼看不清楚。后來，閔顥堃才猜想到，邵慈是把手指插進了警衛(wèi)的耳朵里，像甩麻袋一樣把一個80公斤重的大漢甩打在地面。整個過程，他看都不看，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自己，那一幕令閔顥堃終生難忘。
撞到地板的大漢沒來得及吭聲，邵慈緊接著一記側(cè)高踢，踢中另一人的下巴，他也即刻失去了戰(zhàn)斗力。
“是誰？”
“是我自愿的！你冷靜一點！”盧雨雁大叫。
“磅！”邵慈抬腳踹在沉甸甸的辦公桌上，發(fā)出爆炸般的聲響。桌子劃過地板，把科學家們擠成團。
“�。 弊雷幽氲搅四橙说拇笸�。
“一，別碰我的腦子。二，人要是不夠，你們?nèi)フ�，別打她的主意！她要是再上機一次……我會宰了你們�！�
第二天，所有人照常工作，兩名警衛(wèi)被調(diào)往他處，這件事仿佛沒發(fā)生過一樣。
2051年10月5日，妖狐再度來襲。
網(wǎng)絡集備軍防備略有松懈，短短五分鐘內(nèi)中心基地被搗毀，亞夢空間外網(wǎng)戰(zhàn)區(qū)癱瘓。
妖狐消匿之后，武時濠與洛邦收拾損耗，重理戰(zhàn)區(qū)，同時急忙準備第二梯隊，命令外出任務的干將回巢。
毛億張等人的監(jiān)測結果顯示，妖狐似乎尚未離開“死水區(qū)”（妖狐組建立的隔離欄內(nèi)），是真的被困還是分身的障眼法？而對于武時濠擺出的偽裝工事，它沒有繼續(xù)攻擊，究竟是已經(jīng)識破還是另有目的？
沒人猜得透。
此時，閔顥堃居然建議司令部取消召回干將！他推測妖狐的真正目的，不是金融系統(tǒng)，不是通信，不是電力，也不是中心基地設施，而是干將——解決掉干將后，那些都不在話下。
所以它很可能在創(chuàng)造一個最有利的決戰(zhàn)環(huán)境。它既然沒有離開，依然逗留，說明正在等待干將，而它選中的地方正是這里。
可是武時濠明白，這種情況下別無選擇，必須召回干將。而且，如果要選擇一處最有利于我方的決戰(zhàn)地，也正是這里——中心基地——各種增援可以最快趕到。
閔顥堃爭辯道：“今天干將已經(jīng)連續(xù)作業(yè)超過六小時，再長途跋涉趕回來一定是筋疲力盡。我知道妖狐究就是要守株待兔。而且，一旦他回到中心基地，眾目睽睽下又絕不能逃跑。妖狐就是想要完成一場令我們絕望的‘處決’！不能讓他回來！”
沒錯，武時濠知道各審查機構、軍區(qū)領導都已經(jīng)上線，包括犧牲者家屬、全體官兵都在注意著戰(zhàn)場動向。一旦在中心基地交手，干將如同背水一戰(zhàn)。于是他也正在做各種準備，如果干將到時力盡，危殆，自己跟洛邦頂住所有責任跟壓力也要保全他的性命。
邵慈在歸返途中，逐個排查可疑空間時，再次與現(xiàn)實指揮部失去聯(lián)系。
視聽覺反饋功能突然一齊失靈。
整整二十分鐘后，依然毫無消息。
大家都在焦急等待著，閔顥堃一拍桌子道：“完了，他這次恐怕出不來了……妖狐在中途設了伏……這一定是妖狐設的伏！”
此時，毛億張也檢測到了妖狐逃竄的痕跡，似乎是被閔顥堃言中。
邵慈在穿行，在逃離。
逃離最初的圓點。
一顆紅藍色的光流在視野中躥跳，轉(zhuǎn)而消失不見。
穿行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看到面前純黃色的光柱分解開，垂直跳動，變成若干條平行的波浪形，像油炸方便面，像剛拆開餅結的光滑針織線。
遙遠處，更多折線漸漸伸展、彎曲，彼此貼近，在混沌或是黑暗中，生長成寬闊的七彩銀杏葉。一片一片又一片，密密匝匝，每一縷紋理都是一條細小而光滑的亮線，盤迭成立體型態(tài)；看上去似曾相識，可邵慈就是說不出像具體什么東西。
高聳的巨型卡車在狹窄的山澗中呼嘯，洶洶迎面而來，柏油路面上無數(shù)小石子震顫，耳窩里都填滿了那千鈞的動能，風馳電掣的壓迫下，兩旁的山巖似乎已然傾墮下來！
“轟……”
雨水打在烏黑的制退器和臉上，好似沉重粘稠的玻璃膠。
邵慈身體輕飄飄，感到腦殼被掀開。
“太好了，沒死�！彼谛睦锬钸�。
視野里出現(xiàn)門牙還沒張齊的小男孩，問他道：“你死了以后會去天堂嗎？”
……
遠處有甚是可愛的小手工作坊，邵慈緩緩下降，落在工人身旁。
他驚奇地發(fā)現(xiàn)，她們上半身為女人，下半身都是毛絨絨的蜜蜂，透明的翅膀高速拍打空氣，支撐著身體懸浮起來。
“你是遠道的客人嗎？”女孩子露出淳樸的笑容，笑容里有兩枚可愛的酒窩。圓圓的臉上生著洗不掉的色斑，頭發(fā)卷曲橙黃。但此刻在邵慈看來，她簡直美得發(fā)光。
“是的。”
“快看，我這里來了一位遠方的客人哈哈哈�！彼D(zhuǎn)頭招呼伙伴們，手里的活兒也沒停下——長長的圓木棒攪拌著壇里的白色液體。
姑娘們紛紛看過來，發(fā)出咯咯咯咯的動聽笑聲。
邵慈微笑致意，但心里想，大家可都別圍過來看我�。�
他問：“這是什么呀？”
圓臉姑娘說：“是牛奶呀。你聞�！�
她抬起原木棒，邵慈聞到清冽甘爽的奶香。
四周一片白茫茫，許多高瘦的架子上掛著蜘蛛絲般的柔軟絲絳，隨著清風飄動。
“你們攪拌牛奶干嘛呀？”
“這種牛奶攪拌以后就會變稠，可以拉成絲，做成舒服的衣服。”姑娘又略顯尷尬地笑起來，“再硬一點的話，還可以做成工具呀，家具呢！”
邵慈再仔細看看周圍，果真是個奶白色構成的村落。
他覺得餓了，她就用棒子捎起牛奶喂他。他閉上眼睛品嘗，聞到飄來的淡淡燒焦的稈草味道，心里只覺得愈加踏實。
“呀啊啊——”鍋灶旁傳來小女孩的尖叫聲。
原來是一只狐貍跑進村莊，被小女孩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