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罐啤酒沒有換來一夜好眠,此刻的我仍在床上翻來覆去,看來伯母在我頭上敲的那幾記爆粟已經(jīng)將我的醉意全然打醒了。
本以為路上的寒風可將渾身的酒氣吹散,怎知最后卻事與愿違,再加上大概是今晚的節(jié)目太過吸引人了,待我們終于晃回家時,伯母居然仍在樓下看電視,于是她不得不在最精彩的時候停下來,好教訓我們兩人。不過另人欣慰的是,沛沛頭上挨的指節(jié)大概是我的兩倍,因為伯母英明地認定這一定全是沛沛的陰謀詭計。
「媽,我們都成年了欸!」
為了這句話,沛沛頭上又被敲了好幾下。
「你在這個家住,」伯母說:「永遠就是我的小孩,聽到了嗎?快上樓給我去睡覺,真是,居然打擾我看電視…。」
我們倆揉著頭走回房間,在各自進門前,沛沛突然回頭對我說:「哼,都你啦,本來還想問是不是可以讓你來我這邊睡的。」
「又我…」碰!沛沛已然甩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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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的,我第一千零一次地調(diào)整拍打枕頭,一邊則懷疑這一定是沛沛為了剛才的事在惡整我,她八成是在床墊下塞了一把碗豆,否則哪有我在忙了一整天、又被沛沛折騰一整晚后卻還睡不著的道理?
不過真正的原因,應該是沛沛甩門之后沒多久便傳了訊息過來。
「對不起啦,女王我今天心情不好,看來又要失眠了。」里頭寫著。接著我們就像平常一樣用hangout又聊了半個多小時,直到沛沛的頭像一直顯示著她正在打字,卻沒有一個新訊息傳進來,想必是訊息寫到一半寫到睡著了。
可愛的小女生,我想著,只是在此時此刻,我卻萬萬沒想到,那個失眠的人似乎換成了我…。
心里還在嘀咕著,我突然聽到在萬籟俱寂的深夜中,有個輕輕的腳步聲在外面的客廳中游蕩!天吶,沛沛那傢伙說的居然是真的!我靜靜地躺在床上聽著那個腳步聲,卻發(fā)現(xiàn)那聲音慢慢移出客廳,走進走廊,然后,呃…,居然在我的房門外停下來?
別多想,我安慰自己,一定是有人半夜起來上廁所。
我看了一眼門縫,黑的,哪有人上廁所是不開燈的?我打我自己的臉。
那就出去看看!我下定決心,等等,為什么不能動了?我拼命地想移動任何一隻指頭,但沒有用,接著,便有個冰涼的東西慢慢地從下面壓上來,先是腳指,再是小腿、大腿、肚子、胸部…。突然,一團黑色的頭發(fā)進入我的視野下緣,再來是發(fā)絲搔過我的脖子、臉頰、額頭,那是一個長滿頭發(fā)、沒有官五官頭顱…,不,不是沒有,是那頭顱慢慢地轉(zhuǎn)過來,整整轉(zhuǎn)了個180度后才和我四目相對…。
嘩!我自惡夢中驚醒!干,還好只是夢而已,我驚魂未甫地喘著氣,一邊則在心中咒罵著那極度逼真的夢境,我猜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女人是如何用著一張青綠色的臉,面露兇光地用上三白眼瞪著我,接著,祂臉上的皮膚開始龜裂剝落,混著膿血和蛆蟲,大把大把地掉在我的枕邊、臉上、嘴巴中,直到最后一處表皮、最后一塊肌肉、最后一片骨骼,只剩下佈滿血絲的眼球,用幾條神經(jīng)吊在不停蠕動的大腦之下,鮮紅的眼珠彷彿不斷地淌著血,卻不忘了用那無限怨恨的目光瞪視著我。
噢…,我呻吟了一聲,設法將這個畫面永遠趕出記憶,沒想到馀音未落,我又聽到外面客廳傳來腳步聲,不會吧,難不成這是夢中夢,其實我還沒醒?我逃避現(xiàn)實地想著,但這回我的四肢完全沒有任何約束,而且還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我聽著那腳步聲在同樣地在客廳里打轉(zhuǎn),同樣地走進走廊,隨著腳步的移近,我身體顫抖的幅度就越大,更讓我益發(fā)相信這決對不是夢魘。
但不同的是,腳步聲越過了我的房間,在沛沛的房門外停了下來,這回我可顧不得害怕了,畢竟丟下沛沛一個人的后果可能會比撞鬼恐怖恐怖上千倍,只是就在我伸手掀被下床的那個當下,那腳步聲又折了回來,重新向我的房間靠近,然后停在門外,沒了聲音…。
好吧好吧,現(xiàn)在該怎么辦?聽錯了吧?該怎么辦聽錯了吧該怎么辦聽錯了吧…,我在腦中開始了無限回圈的鬼打墻,最后來個相應不理的想法終究還是佔了上風,于是我雙眼一閉,決心逃離這人世間的紛紛擾擾,但那東西可不愿這么輕易就放過我,因為突然有另一個呼吸聲出現(xiàn)在房間中。
其實這呼吸聲早就存在了,只不過我一直把它當作是我自己喘氣的回音,但此刻那氣息不僅越來越沉重,甚至還夾雜著唏唏嗦嗦的摩擦聲。我屏住呼吸,然后確定那聲音還在,而且就在我床邊!
豁出去了!我張開眼睛,決心轉(zhuǎn)頭過去,三…二…,我倒數(shù)…,啪!一顆綠色的臉孔突然出現(xiàn)在半空中,我倒抽一口涼氣,卻被那東西一把用冰冷的爪子捂住隨之而來的尖叫,我死命地掙扎相擺脫那張綠臉的壓制,但它卻開口用氣音對我說:
【安靜點!閉嘴!是我啦…!
什么…?我定神一看,干!原來是沛沛跪坐在床邊,而那張綠色的鬼臉,根本就是她被手機螢幕照亮的臉龐嘛!
「饒了我吧,沛沛…,」我無奈地抹了把臉。
【噓!】她直接打斷我:【小聲一點…!
這時我才聽出她的話中滿是哭音,仔細一看,原來她臉上掛了兩行淚,雙眼則早已哭腫,我趕緊握在她的手:【嘿,孩子,怎么啦?】她的手好冰。
【你聽到了嗎?你有聽到嗎?】她連聲問。
【有…!康疫是把身子撐起來,再仔細地聽了一回:【不過現(xiàn)在沒有了,】我昧著良心說:【我想祂應該已經(jīng)走了吧,】
我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竞昧,別怕,】我安慰她:【來,先調(diào)整一下情緒!
沛沛依言深吸了幾口氣!竞枚嗔!磕┝耍f。
【那…呃…,可以先說說看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我問。
【嗯,】她點點頭:【就是,我睡到半夜,突然想上廁所…!
【睡前還喝啤酒,不想上廁所也難。】我開個小玩笑。
她虛弱地捏了我一下手臂,【那你怎么不阻止我。】
好吧,至少可以確定她現(xiàn)在稍微恢復正常了。
【后來,】沛沛接著說:【我實在忍不住了,便硬著頭皮出去。剛開始都沒事,但是當我要回房間時,我突然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看到一個黑影!
【黑影?真的假的?】
【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眼花,】她說:【因為下一刻它就不見了,但是接下來卻從客廳傳來細細的腳步聲,然后那黑影又出現(xiàn)在電視旁邊。我覺得它一定是來找我的,我才不要一個人在房間躲它,所以我就跑來你這里了!
【說真的,如果換成是我,我也會這么做,】我說:【不過看起來最后是我的膀胱比較大一些!
沛沛苦笑了一下:【我才后悔跑來你這呢,你怎么搖都搖不醒,而且還一直發(fā)出奇怪的呻吟,再加上那腳步聲一直在外面徘徊,都快把我嚇出尿來了!
【還好你先上過了廁所…!
【沒錯,還好…。不過…,】她猶疑著:【你確定那…東西真的離開了嗎…?】
【呃…!坑行⿻r候,你會一時打不定主意該說實話還是謊話。
【那怎么辦啦…?】于是沛沛又開始六神無主。
突然,有個趁人之危的念頭瞬間冒出來,我把被子掀開:【來,你先過來睡這里!咳缓笪议_始說服自己,這才不是趁人之危,我也不可能放她一個人回去,而房間又那么冷,所以這是當下唯一合情合理的辦法。
沛沛倒只猶豫了一下,便起身要爬上床來,但就在此刻,房門發(fā)出了「叩」的一聲,那聽起來就像有人附耳在門上,讓門板輕觸門框的聲音。
【你也聽到了?】沛沛再次花容失色地問。
我點點頭!撅L吹的吧!
彷彿在反駁我似的,門板上又發(fā)出了東西摩擦的聲音,猶如門外的那東西正慢慢地調(diào)整姿勢,想在門板上找出一個聽得最清楚的地方。
那聲音聽得我們毛骨悚然!驹趺崔k怎么辦怎么辦…?】沛沛六神無主地反覆著。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我則在腦中飛快地打著各種主意!居辛!课艺f。
我拿過沛沛的手機,打開手電筒,然后把她拉過來,用棉被蓋住我們的頭。我在那個明亮的小空間中說:【現(xiàn)在是我在明、敵在暗,但是我們可以利用這個劣勢。等一下我們的眼睛習慣這個光線后,你在床上用手機幫我照明,而我同時開燈、開門,這樣一來,外面的人便會因刺眼的光線而無法立刻作出反應,反倒是我們事先適應了光亮,所以能立刻看出那東西到底是何方神圣,好嗎?】
【嗯!颗媾鎴詮姷攸c點頭。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我摸摸她的頭,【來,手機給你。對了,】我提醒她:【先把螢幕關(guān)掉,免得誤觸別的東西了!
【等等…,好了。呃…,但是…】她突然抬頭看著我:【但是…,你這樣做的前提是,你假設在外頭的是個人,是吧?】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
【還有,】她又問:【萬一開門后卻沒看到人呢?】
【那就可以確定,是我們都聽錯了?】我試著回答。
【吭…我們死定了啦…。】沛沛哭喪著臉說。
【不管了啦,】我趕鴨子上架,【準備好了嗎?】。
【好了啦…!颗媾鎼瀽灥攸c頭。
【嗯,別怕,有我在,走吧!
我鑽出被窩,躡手躡腳地在黑暗中摸到定位,【好了,】我說:【準備,一…,二…,】我嚥下一口口水:「三!」
碰!在閃礫的日光燈與搖晃的手電筒光影下,一團只有半個人高的灰白身影唰地一聲,猛地從大開的房門衝進來,然后與站在門后的我撞成一團,一把推將我倒在地上,沉重的身軀狠狠地壓上來并用堅硬的膝蓋頂著我的胸腔使我連口氣都喘不過來這樣它才有空檔好用慘白尖銳的獠牙一口進我的脖子,于是我們?nèi)齻人同時放聲尖叫…。
我連滾帶爬地,在連聲尖叫中拼命地往床那邊退,等等等等,三個人?為什么是三個人?
我在終于點亮的燈光中,向那個正在一直眨眼好適應光線的身影望去…。
結(jié)果是沛沛先認出來。
「爸!」她吃驚地喊道:「你到底在干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