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曾遇見何事,只是遇見了一個人。
此前他對人類交合之類的事情不太感興趣,有時候莫名其妙地硬了,就用冷水將這肉體上的欲望沖掉。
可是那晚當真是食髓方知其味,雖然過程中他看不清她的臉,可那深入靈魂的,令人戰(zhàn)栗的快樂是極真實的。
兩具孤魂,不知跨越多少千山萬水方能于這一方夜中相遇,它們相互依附,緊緊貼合,最終親密地嵌在一起,事后,她并未走,只躺在他身側(cè),一堆模糊的眼睛望著他,眼里流露出真誠的笑意。
他也默默回視著她,霎時間,無法言說的愛意充盈了他的身心。
后來又發(fā)生過什么,他已記不清了。只記得當他清晨再醒來,便在自己的面上發(fā)現(xiàn)了干涸的淚痕。
那淚痕并不是流暢的,而是斷斷續(xù)續(xù),有被誰親吻過的痕跡。
可當他望向身側(cè),卻是空無一人。
他神思飄忽,又憶起芙姝的一顰一笑,那嘴唇印上他面頰時的觸感,指尖的溫度,一如夢中那般,令人眼底艱澀,心如擂鼓。
那夢中之人……
是她嗎?
黃昏時分,天氣漸漸轉(zhuǎn)涼,風也變得蕭索許多,他去小區(qū)樓下超市,想買些煲湯料回家煲湯,卻鬼使神差地買了五人份。
喝不完了。
他的指尖點進聊天軟件,心下仍然猶豫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點開了工作群下面的“花開富貴”頭像框。
上面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今早,他出于人道主義地問了她一句“還好嗎”。
她沒有回復。
繼續(xù)點開朋友圈,里面只余一條冰冷的直線,芙姝似乎已經(jīng)徹底把他屏蔽了。
他與她那點微薄的聯(lián)系,似乎就斷于此了。
車窗外盡是摩天大廈,高聳入云的小區(qū)建筑物,似一張巨口,將他吞噬,將他心中最后一點暖意也吞得一干二凈。
陸釋關(guān)閉手機屏幕,卻如何都掩蓋不住眼底的失落。
周末,他又來寺里抄書,方丈為人寬善,特意為他備了一間禪房靜修。
可是,今日寺里似乎格外熱鬧……
方丈的禪房內(nèi),芙姝正抱著臂,坐在案前,指著一包糕點怒道:“彌空,你吃不吃,我辛辛苦苦排了半個小時買的!”
年近耄耋的老者氣得嗓子都說啞了:“里面有金華火腿絲,你讓我吃什么?!”
“這可是阿清生前最喜愛吃的云腿餅,你上回親口與我說的想吃,你不吃,就是辜負她的心意,她肯定難過死了!”
老者氣得吹胡子:“胡言亂語!”
“你來,你同我來看看。”芙姝扯著老者,用手肘撐開了門框,指著天上的烏云說,“你看,你再不吃,她就要哭了!”
老者的身子骨顯然已經(jīng)不太硬朗了,倏然一撞,骨關(guān)節(jié)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他受不得這樣的撞擊,咳嗽一直停不下來,臉也嗆得通紅,只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咳咳咳……咳咳……可是我,我沒牙了!”
那音色十足委屈,芙姝噗地一聲笑了出來,卻又在下一刻見到某人時戛然而止。
“你們在做什么?”清正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
芙姝一個激靈,趕緊撒開扯著彌空衣領(lǐng)脖的手,背在身后,緊緊抿著唇,儼然一副做錯事被抓到的心虛樣。
老者意識到她不說話,也愕然抬頭看去。
見到來人,他嘴唇囁嚅著,嘀嘀咕咕說出兩個字來。
“老師,我?guī)е先思页鰜頃駮裉,年紀大了,就是固執(zhí),哈哈!”
陸釋抿抿唇:“可是我方才聽你說,快下雨了。”
“呃,這個……”
作為凡人的妙寂并不知道,此二人其實年紀相仿。只是彌空已經(jīng)了卻塵寰之事,愿意遵循自然的規(guī)律漸漸老去。
彌空瞧著妙寂,不動聲色地捋了捋胡子:“我說女施主啊,這日頭快落了,你等日暮再去拜財神,這陽財就要變陰財嘍!”
芙姝聽罷如遭雷擊,腳下生風一般溜去了財神殿。只余下滿心疑惑的妙寂,還有面色復雜的彌空。
“施主,先前煩憂之事可解決了?”
妙寂淡淡搖頭:“毫無頭緒。”
彌空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了口氣。
此二人既然經(jīng)歷數(shù)世都無法真正相離,那便是天注定的因緣,不如順水推舟,令其圓滿。
“陸施主,請與我來!
他入了屋內(nèi),從一個狹隘的盒子里捏出一根線香。
“此物名為憶昔日香,可令你記起一些前事!
人到老年,人的記憶力就會變得很差,彌空有時候竟忘了自己名喚什么,便會點燃這一支香,回憶往昔。
這是阿清送給他的,只有十支,如今已經(jīng)被他用去七支了。他一直都很寶貝這香,掐著時間用。
剛好用完剩下這叁根,他這一生就走到頭了。
“能憶起前事雖好,可其中必然有你無法面對與接受之事,代價亦是十分沉重的,點燃便不可再后悔,還請施主慎重決定!
“我知道了!
陸釋望向窗外,正好看見芙姝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口,似乎不想被他知道。
晚風吹起她的頭發(fā),芙姝冷得打了個噴嚏。她緩緩回頭,心虛的目光恰好與他投來的視線對上。
陸釋想,今天的風比昨天更為蕭瑟,還是今日更宜煲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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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do,好辛苦,終于鋪墊好了!
阿清素小彌空番外里的人物,先拉出來蹭個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