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好幾天,雖然心中篤定那人已經(jīng)走了或者死了,但她還是不敢光明正大進去。
從巖洞的水流中悄悄冒頭,她發(fā)現(xiàn)洞中多了許多生活過的痕跡,而一堆火把在岸上靜靜燃燒著,似乎主人剛剛離開不久。
意識到這點,她剛要立刻撤退,身后的暗影已經(jīng)伺機而動。當被反剪雙手,牽制在巖洞里時,顏夕心中已經(jīng)后悔極了,后悔自己為什么沒事找事,要回到這個地方。
而牽制一陣,待她的反抗?jié)u漸弱了,身后那人開口:“別激動,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是人魚的語言,驚得她睜大眼眸。那些神秘古韻的音節(jié)從他淡紅的唇中傾出,有種低沉清冷的磁性,叫她半邊身子酥酥麻麻。
“你之前給我喂水,是為了救我,對嗎?我向你道歉,我不該嚇你的!彼f,“上次你跑得太快了,我有很多話都還沒問完。我現(xiàn)在放開你,你別害怕,別跑,可不可以?”
顏夕蹭在冰冷的巖石上,慢慢點頭。然而他手一松,果然如想象的般,她當即沉入水下,消失不見了。
以撒也沒去捉她,人類不可能在海中捉住一條人魚。他只是早料到如此般,淡定走了回去,將捕捉到的海魚串到撿來的樹枝上,在火上慢慢烘烤起來。
那魚早已被處理了鱗片內(nèi)臟,撒上了粗糙的海鹽。原來,巖洞連接的是一個很小的海中島嶼,這是一片火山爆發(fā)后形成的島嶼群落,島嶼之間離得很近,星羅棋布。不然,哪怕以撒再本事通天,也沒法待在這里。不管人魚是有意還是無意,她救了自己卻是不爭的事實,少有的對人類抱有善意的人魚被他碰見了。不過,他運氣一向很好。
他將魚翻了個面,鹽分已經(jīng)燒入了魚皮,焦脆飄香,一陣奇異美妙的氣味飄散在巖洞中,他敏銳地察覺到,一顆圓乎乎的腦袋從不遠處的水中探了出來。
大概人類用火灼烤食物的樣子對她來說很新奇,她慢慢、慢慢地湊近了。
“你為什么還不走?”她忍不住問。對方淡淡一笑,卻并不做答。她不知道的是,那艘渡輪屬于帝國中和他爭鋒相對的勢力,當時以撒正受制于人,人魚擊潰渡輪,反倒幫了他的忙。
回去?現(xiàn)在還不到時機。
“你再不走,我就要回去叫我的族人了!彼{道,或許自以為起到了作用。但對從小在世家豪族中長大,浸潤在權利的勾心斗角之間、早熟聰慧的以撒來說,人魚的一舉一動都像稚子般容易看透。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樣做呢!彼翢o誠意地說道,“如果你這樣做了,我會陷入麻煩的,這樣你救我回來也沒有意義了。況且,我不想傷害你。”
“我不信你!彼璧卣f,“你們殖民這顆星球,到處破壞環(huán)境、掠奪珠寶,人類都壞透了!
“非我本意。”人魚的族群長居深海,以撒研究過,他們的社會結構非常松散,沒有階級概念,在這種環(huán)境下生活,當然無法理解人類各派各系的復雜爭端。他道:“人類和人類……也是不一樣的。那些傷害你們的人,我不認可他們的做法。”
“真的嗎?”
“真的。”
人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那你豈不是好人,被我們誤傷啦?”
以撒:“……是啊。”
只是利益和政見不同罷了,好人?真談不上。但人魚的思考方式是很單純,她愿意這么想,他自然不會去反駁。
人魚沒有像上次一樣,立刻逃開了。以撒從火堆上取下烤魚,雖然只加了簡單的海鹽佐味,但對向來只是生食的人魚來說有莫大的吸引力。
但是,她依舊沒接。以撒舉著手,她看了一眼,卻不是不想要的樣子,低著頭在海里游來游去。
以撒何其聰明,很快明白過來,當著她面咬了一口,喉結滾動吞咽,又張開嘴向她展示干干凈凈,她這才接過。
“小心魚刺……”他本想要叮囑,但說到“魚刺”這個詞的時候卡殼了。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在異星的火山島巖洞里和一條人魚分食物,這個生僻的詞語他有些拿不定。就在期間,顏夕已經(jīng)嘎巴嘎巴嚼完了,連帶魚刺、魚鰓、魚鰭、魚頭,整個囫圇吞下,沒有留一點點殘渣。
顏夕嫌棄青,就是因為他亂丟吃掉的魚骨。一條優(yōu)雅的人魚就應該像她這樣吃。
以撒問:“味道如何?”她沒有回答,身影又消失在岸邊,不多時,水中忽然嘩啦啦一陣。
下意識抬手一接,一只烏賊驚恐地纏在了他手上,朝他的臉噴出一團漆黑墨汁。
“……”
抹了把臉,再抬起頭來,更多海產(chǎn)生物被一股腦拋到了他的腳邊。而海中的人魚冒出腦袋,正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懂了,這些都要烤著吃。
不管怎么說,人魚救了他的命。幫她烤兩條魚也不是問題,她看起來真的很喜歡。
“你分明是個人類,怎么會說我們的語言呀?還說得很這么好。”
混得熟了,她膽子也大了,找他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幾乎每天都會來逛上一逛,帶一些海中的魚蝦海果。她大概把自己當做了小寵物。
如果把一條人魚丟進人類的環(huán)境里耳濡目染,她大概也能很快學會人類語。但是人魚是性格單純的種族,既憎惡人類,就不會主動去學習,而人類奉行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帝國戰(zhàn)火連天,以撒懷揣秘密任務被家族委派到這顆星球上來,他學習的東西有很多,人魚語只是其中之一。
這些自然不能告訴她。以撒裝作靦腆:“是嗎?我覺得我說的不好,還有很多要學習的地方。”
顏夕睜大了眼,游過來:“不啊不啊,你說得很好。你的咬字比青還要清楚呢!”
以撒就坐在巖洞的水邊,她輕輕一也撐坐到了岸上,就在他身邊半尺的距離。一股潮濕的海洋氣息撲面而來,以撒掃了眼她正輕輕拍打水面的昳麗魚尾,問了句。
“青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