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亦知耽擱不得,也不再多言,點了頭,便靜心聽它述講。
“道佛兩門,于解夢一道,各有專擅,但殊途同歸,這夢嘛,有善惡之分。”
“佛門有一門大藏四夢經(jīng),是阿彌陀那賊奴所創(chuàng),極為奧妙,那持國天王十有八九,便是以此法亂你四大,方讓那虛耗惡鬼有機可趁,不過本星豬也沒來得及偷……咳,本星豬會得也不全,”
“那賊奴之法,你不學也罷,我只與你講些關(guān)竅處,用以制衡此法……”
“于道門而言,人之夢無外出于三者,一為魄妖,”
“所謂魄妖,乃自人心之中所生妖邪,雖是虛幻,但若人心不正,日久也能化為實,以人心邪念造夢而食!
“二為心試,此為修行中人最懼,源生修行道上種種知見迷障、諸般欲情,”
“這三嘛,便是三尸賊了,人身三尸九蟲,均為阻道惡賊,道門修持,欲有所成,必斬三尸惡賊,”
“三尸通幽冥,果報系于此,地府有生死兩薄,箓眾生之名,你的名字,便是三尸書于薄上,斬卻三尸,便為成仙第一關(guān),不受地府所制,出脫輪回!
江舟聽得入迷。
原來人身竟還有此等奧秘。
乳豬繼續(xù)說道:“本星豬傳你這《洞真解夢品》,是辟夢法,是操夢法,亦是斬三尸、煉假真之法,能辟除夢中之惡,解得心中之試,斬滅三尸惡賊!
“你若能真正參悟,達大成之境,虛化成實,煉假成真,就此登仙,亦非難事,正所謂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當年那南華仙人便曾以此法大夢成道,化蝶夢入三界諸天,堪破虛實界限,返虛歸真,往來洞虛與真實兩世無礙,”
“有此造化,此仙當是道門之中,最有希望成就大道,渡過大劫的其中一人……”
乳豬感嘆了幾句,旋即回過神來搖頭道:“呸,與你說這些作甚?”
“聽著,這是洞真解夢品奧妙綱要……”
“大洞真玄,長煉三魂,常守七魄,速守泥丸,守心節(jié)度……”
“若遇七魄游尸來協(xié)萬邪之源,當依此法,消滅惡津,反兇成吉,生死無緣……”
乳豬口中緩述出一篇真訣,寥寥數(shù)百字,卻是字字珠璣,字字生光。
江舟只是聽了一遍,便覺心中念頭圓融綻光。
果真是好一篇妙法。
不過仔細咀嚼之余,他卻又覺此法竟有許多地方都有似曾相識之處。
哪里見過……?
忽然靈光閃過,江舟不由念誦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夢時了無,泡影一失,清露未曦,電閃易逝,此般滅盡,乃現(xiàn)真吾。修成此法,能以夢幻代身,以露泡觀影,森羅萬象,如掌上觀,如電趨之……”
剛剛講完解夢品的乳豬兩眼一瞪:“大藏夢經(jīng)?你小子怎會得!”
江舟奇道:“這便是大藏夢經(jīng)?”
乳豬道:“大藏夢經(jīng)中的夢幻泡影神通,雖是不全,卻是其中最為玄妙之處,你到底從何處學來?”
江舟搖搖頭。
這東西是鬼神圖錄給的,那便只能是那位……天帝所留。
看來這乳豬來頭雖大,卻也不知道那位天帝的安排。
“你不說也罷,你既曉此法,與解夢品相互印證,倒也是好事……”
乳豬說著,忽然神色微變,連忙道:“糟,那絲炁機要消失了!”
“小子,記住了!在你自己的夢中,天大地大你最大……!”
話音未盡,乳豬已經(jīng)自他眼前消失。
那只四處啄食“神人飛天”的怪鳥也突然失去了蹤跡。
我的夢中,天大地大我最大……?
江舟心中回響著這句話,方才記下的一句句經(jīng)文亦如水般在其間流淌而過。
在他一身所學中,本就于《夢幻泡影》上浸淫最多。
有這門神通在前,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洞真解夢品》的領悟竟是極為迅速清晰。
不過短短片刻,不僅悟出幾分玄機,更與夢幻泡影相互印證,生出了種種不可思議的奧妙念頭。
天大,地大,我最大……
既然如此……
江舟目光閃爍,念頭動間,一襲白衣飄飛,一道人影如謫仙下凡,自他這夢中之身中走出。
他以浩然長河化虛為實,唯一一具煉假成真的幻夢身,李白!
果然可以!
江舟與“李白”面上都同時出現(xiàn)喜色。
他在現(xiàn)世時,自入圣后便幾乎棄了文道一途。
甚至連夢幻泡影神通也極少再用。
“李白”最多不過現(xiàn)世大儒的文道修為,放在這洞虛世界中,根本泛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按理說,對他此時的境況根本起不了一絲一毫的作用。
但乳豬那句“天大地大我最大”提醒了他。
這是他的夢中世界,是他的地盤。
即便是持國天王,想在這里搞鬼也只能偷偷摸摸,不正說明了一切?
不過持國天王與虛耗鬼都是對夢中之道有極深造詣的,而且本身道行也是遠遠超出他,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即便是在他自己的夢中,想要對付他們,恐怕也不是易事。
若是他所想能應驗,倒是有些可能……
江舟想著,對面的“李白”已經(jīng)有所動作。
點點輝煌華光自胸中透出,透頂而上,漸成浩然之氣,沖天而起。
這夢中世界,云天宛若被浩然華柱沖開一個大洞。
洞中黑幽幽,暗冥冥。
浩然華柱直入其中,深達不可測、不可知之處。
與此同時。
現(xiàn)世。
所有胸養(yǎng)浩然氣,文道有成之人都似有所感,抬頭望天。
稷下學宮中,那一間簡陋的草廬前,相貌清癯、身材高大的老者依舊是坐在榻上擺弄著一根根骨籌。
身前是稷下學宮當代祭酒,澹臺師古。
正全神貫注地看著,眉間微皺,似苦思冥想。
“啪嗒……”
高大老者手中一根骨籌忽然掉落,打亂了本已堆疊成某種圖樣的籌堆。
澹臺師古一驚,霍然抬頭。
只見夜空中有點點華光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夜幕當空,星河璀璨。
點點華光匯聚,卻成了一條比星河都要璀璨耀目的長河。
“夫子,這是……!”
“哈哈哈哈……”
“夫子”抬頭看了一眼,忽然笑了幾聲,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全不似他這年齡能有的口齒。
“人族不滅,浩然長存!
“浩然長存,人族不朽。”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
澹臺師古張了張口,看了看頭頂漸漸顯化的浩然長河,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玉京神都。
摘星樓上。
帝芒一如既往,斜臥寶榻上,雙目微闔。
浩然當空,才睜開眼。
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目光轉(zhuǎn)動,落到對面跪坐著披散著長發(fā)的燕不冠。
“燕卿,看到了嗎?洞虛的周天星輝,上古氣象,果真是不同凡響,今不如古啊……”
帝芒感嘆了一句,語氣似驚似喜,面上卻沒有絲毫波動。
“朕的惟揚侯,果真不負朕之所望!
燕不冠輕輕放下手中茶盅,淡淡道:“陛下,如今虛實相貫,時間不多了。”
帝芒輕笑道:“那便請大將軍親自走一遭,幽冥九地,九壘四十六土,皆當歸我人道新天之域……”
燕不冠聞言起身,振了振衣袍,下襟拱手一拜:“遵陛下旨!
說完,便轉(zhuǎn)身下了摘星樓,毫不拖泥帶水。
太虛星空。
一道托月而行的身影亦是回頭,看著橫貫太虛的浩然長河,竟把無盡太虛之中的無量量星辰光輝都比了下去。
微一沉吟,便伸手自頭上摘下一枚碧玉釵,拋了出去。
玉釵化作流光,如一滴水般,徑直沒入那浩瀚的長河之中再不見蹤跡。
與此同時。
現(xiàn)世中各處,玄母宮,龍虎道,純陽宮,大梵寺等等圣地秘境,都似被驚動,紛動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