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說的?”
梅清臣面現(xiàn)譏誚:“你且想想,他們仙門之人,修行稍有成果,動轍享數(shù)百年壽元,若能入圣,便壽逾千載!”
“千載歲月,世間足以滄海變桑田,對凡人來說,說一句壽與天齊,與世同在,毫不為過!
“但人皇雖為人間至尊,卻大多數(shù)壽不過百載,”
“兩相比較,世人會如何想?”
江舟目光微閃,說道:“自然是覺得皇帝雖尊貴,卻不過如此,哪有神仙高高在上,逍遙自在?”
“對了!”
梅清臣搖頭嘆道:“若非如此,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苦苦尋仙,妄圖長生不老?”
“萬載以降,如此印象已經(jīng)根深蒂固,深植人心,也成了仙門的一大根基所系!
江舟心中念頭轉(zhuǎn)動。
梅清臣此話,倒也合情合理。
如果不是有這么一個潛意識的認知,世上哪里來那么多苦苦尋道之人?
如果大稷朝廷,也能令人長生不老,那還有那些仙門什么事?
不用朝廷動手,早就自己消失在時間長河之上了。
明明大家都有修行,甚至朝廷的力量比仙門更強大,而且還不是強出一星半點而已。
憑什么強的反而短命,弱的就能長生不老?
江舟在初至此間不久,就曾有過類似的疑惑。
只是那時候他絞盡腦汁,只為求活,哪里有心思考慮這些東西?
正巧又在典籍上看過只言片語,說是人道氣運所系,就該如此。
如今看來……
江舟將心中念頭說出:“梅大人之意,造成如今這等局面,是因為前祀那尊天命玄鳥?”
“是,也不是……”
梅清臣還想賣下關(guān)子,卻被面帶不善的江舟盯得訕訕一笑,便直接道:
“當年,圣祖人皇覆滅前祀,最后一戰(zhàn),便是與前祀第一人,大巫祭,大離氏相爭,”
“那大離氏早已經(jīng)功參造化,借著前祀天命國運,萬劫不加,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了那最后一步,雖仍在人間,卻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人間一品,位比真仙,”
“兼且大離氏能馭使前祀國運所化之天命玄鳥,圣祖陛下雖然超古邁今,與這等人物相斗,也是陷入苦戰(zhàn),”
“最后雖是帶領(lǐng)當年的霸府鐵騎,身與兵勢相合,斬出開天劈地的一刀,滅殺大離氏與天命玄鳥,”
“那大離氏臨死之前,卻以天命玄鳥為祭,施下綿延萬古的巫咒!
梅清臣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巫咒的結(jié)果……你如今也看到了,我大稷國運,人道大勢……是有毒的啊!
“我大稷之功業(yè),千古未有,大稷之盛世,遠邁前古,”
“但巫咒于帝室血脈中綿延不絕,且但凡與我大稷國運,人道大勢沾染過深,那是有身死道消之虞的……”
“也幸好,我大稷除了圣祖陛下,還有夫子這般萬古明燈,萬世之師,留下儒門一脈,開辟浩然長河,令古往今來,文人賢圣,死后皆能銘刻浩然,精神長存于世,護佑我大稷,護佑我人族,長盛不衰!
梅清臣面帶尊祟向往,許久,才稍稍收斂,眼中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看向江舟,緊緊盯著他雙眼,似乎想從中看出什么。
國運有毒……
江舟沒想到,還會有這么一茬內(nèi)情。
梅清臣的眼神他也明白。
不外乎是想看他的抉擇。
他是三品真人,而且是弱冠之齡的三品真人。
這樣的人,古往今來,一雙手都數(shù)得過來。
所以,若說世間有誰能踏過那三千大劫,他就是有其中最有可能的人之一。
這樣的人,會愿意受大稷國運所累,失去成仙之機?
第637章 自曝
“江大人,你已超凡入圣,他日破劫成仙,也未必不可能。”
梅清臣并沒有藏著掖著,直接笑著說了出來:“如今你雖在為官,但畢竟還沒有登上朝堂!
“當今陛下,自百年前便少理國事,偶有上朝之時,也多是端坐垂簾之后,但其實當今陛下實是除圣祖人皇外,我大稷少有的圣君,”
“手攥日月,乾坤在握,天下安定,可如今……”
梅清臣搖頭:“不說也罷,但至少,有功不賞,絕非當今陛下作風(fēng),”
“平虞一功,其實足夠令你封侯,登上金闕,”
“但陛下卻遲遲未給你封賞,即便是這廷理之職,陛下也只說讓你暫居,你可知,陛下為何如此?”
江舟不以為意地笑道:“陛下自然是圣心在握,自有考量,我這些許微功,又何足道?縱然為陛下所重,也許陛下是見我年輕,想要磨礪我呢?”
雖然他不在意功名,對老皇帝也自有判斷。
但嘴上卻不會那么輕易說出口。
官場上的事,自然還是要打官腔的。
梅清臣翻了個白眼,顯然也沒信他的鬼話。
不過江舟不接茬,他也無法。
只好自己接上道:“其實陛下還是很愛護江大人的,若是早早讓你登上高位,你與大稷國運必是越來越緊密糾纏,”
“公侯雖尊,卻更是與大稷國運所系,”
“陛下是在維護你,同時也是在等你做抉擇,是要做我大稷忠良,還是要成仙做祖?”
“梅大人,您這話就不對了,”
江舟笑道:“天下仙凡一家,皆歸于稷,人道皇皇,生而為人,哪個不是大稷子民?”
梅清臣目中似乎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也不知道是因為江舟的回答沒有令他滿意,還是因為他并沒有看出江舟到底是什么心思。
江舟目中也有一絲異色閃過。
若梅清臣沒有跟他說這些話,沒有問他這個問題,他還沒有想過。
現(xiàn)在嘛,這個長袖善舞的老官僚,似乎也沒有那么簡單。
帝芒高坐金闕之上,少理朝事,卻還能對天下各地都俯首貼耳。
縱然如今天下亂象紛起,各州各郡官員世家,也幾乎無人敢有異動。
甚至那些動亂,都有可能是老皇帝有意放任,否則都未必鬧得起來。
由此可見,其對天下的掌控力,自然是無庸置疑的。
又是什么能令他如此自信,又如此牢牢地掌握天下?
若說其中沒有無數(shù)忠心耿耿,供其驅(qū)使的臣子,是絕對不可能的。
南州有范縝、謝步淵、李玄策等人。
即便楚王兵臨城下,平日里他都看不上的一些官僚與世家中人,都沒有一絲一毫投敵之念,拼死一戰(zhàn)。
陽州自然也不例外。
這梅清臣,十有八九就是帝芒的心腹之一。
現(xiàn)在這是替帝芒來試探他呢?
就不知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帝芒的意思?
梅清臣似乎放棄了試探,開口道:“罷了,你說的事,本官記下了。”
“鑄刀容易,求陛下金口御旨卻是要費些周折,但本官也當勉力一試!
果然。
江舟雖然說什么讓他稟呈帝芒,求一道旨意。
可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根本沒有指望一個區(qū)區(qū)司丞能做到這種事。
可梅清臣卻敢一口答應(yīng),說是一般親信江舟都不信。
“不過,先前所言,卻不是哄騙于你。”
梅清臣繼續(xù)道:“能承受陛下金口玉言,國運加持之物天下難尋,我肅靖司中,也只有那只天命玄鳥,”
“若在鑄煉鍘刀之時,以其血濤鑄,當可功成,只是司無一人有此本事,能誅殺此鳥,”
“若是此道旨意你非要不可,便只能由你自己去想法子了。”
梅清臣一頓道:“如何?你若有本事殺了那玄鳥而不沾因果,本官現(xiàn)在就給你批文,讓你入刀獄執(zhí)刑!
江舟干笑一聲:“這個嘛,再等等,再等等!
他雖然自信,但也不是頭鐵。
不沾因果?
開什么玩笑?
他要有這本事,還不滿世界地誅殺妖魔去?
何必擔(dān)心會受反噬。
不過……
也并非沒有辦法。
他本體不行,化身法海卻有一件功德袈裟,萬法不沾,諸邪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