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玄母教圣女,自然不會是文盲。
曲輕羅聽得出江舟是在贊她的姿容,還是往死了夸那種。
“瑤池”二字,她在江舟“寫”的《九丘》中看過。
是一位神女所居之處。
那位神女乃是其書中女仙之首,其姿容氣度自不必說。
這是將她與那位瑤池神女作比了。
普通女子聽了這般贊譽(yù)、這般美妙之語,當(dāng)不是嬌羞無限,便是欣喜無比。
曲輕羅只是收起手中書冊,淡淡地道:“江公子喝了幾斤濁酒,膽子倒大了不少,往日你怎的連看我?guī)籽垡惨低得??br />
聽著曲輕羅語中譏意,江舟尷尬地以手遮臉。
原來他平時忍不住時不時偷看她的事,早被發(fā)現(xiàn)了……
還好,他臉皮不薄,頭一低一抬之間,就換上了一副正經(jīng)的臉色:“什么詩中君子?”
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曲輕羅嘴角以極小的幅度動了動,似乎勾出了一絲冷笑。
微揚(yáng)螓首,念道:“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曲輕羅緩緩念著,江舟靜靜聽著。
卻是越聽越無地自容。
這就是傳說中的社死啊……
曲輕羅冷冷道:“江公子文采驚世,一醉為紅顏,為碧云樓的魚大家寫下傳世詩篇,早已轟傳江都,引為美談,被譽(yù)為詩中君子,與那位謫仙人可謂是一門雙璧,羨煞旁人!
“別說了!”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喝斷篇之后最怕的就是有人幫你回憶……
江舟已經(jīng)想起昨夜在碧云樓,襄王走后發(fā)生的事了……
怎么說呢……
他就差說出那句“今晚全場由我江公子買單!”了……
面對曲輕羅清冷的眼神,江舟有點想鉆入被窩的沖動。
“我這不是為她寫的……”
江舟聲音都不敢放大,發(fā)出無力的辯解。
曲輕羅不知是聽懂了,卻并不在意,還是裝著不懂,只是淡淡地移開了目光,又重新翻開那本書冊。
房中靜默了片刻。
江舟才抬頭道:“傻子,幸好有你!
“嗯!
曲輕羅從鼻間輕輕哼出一個音節(jié),便靜靜地翻著書頁,發(fā)出沙沙細(xì)響。
江舟這句話,并不是在表露男女間的情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昨夜在碧云樓,說是因曲輕羅在側(cè),他不好太過放縱。
其實正好相反。
因為曲輕羅在側(cè),他才敢那般放浪形骸。
怎么說,他確實是沒有什么安全感。
自入此世,他便是一個孤家寡人。
這世道,實在算不上好。
就算有個金手指,也是一路如履薄冰走過來的。
目前為止,也只有曲輕羅是他能全心信任的人了。
就憑他現(xiàn)在四處樹敵的境況,難保不會有那種上一刻還是歡歌笑語,下一刻就一刀劈來的事發(fā)生。
曲輕羅算是與他朝夕相處過,大抵也是隱約看得出他有種缺乏安全感的孤寂。
所以,她只是隨口譏諷了兩句,以表不滿,就并未多說。
竟然也不計較江舟將內(nèi)心對她的真實稱呼,直接當(dāng)面喧之于口。
一種平平淡淡默契剛在兩人間流露,曲輕羅就忽然道:
“江舟,姬伯會反嗎?”
姬伯?
江舟一愣,旋即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書冊上,就明白了。
這是他寫的《九丘·封神》的周朝篇。
他在書中號稱“細(xì)述三代”,便是寫的夏、商、周之“史”。
前面放出去,只是夏、商兩朝。
這一部“周朝篇”,才是真正的“封神”。
江舟不由道:“你看到哪里了?”
曲輕羅輕輕翻閱書冊,口中道:“姜皇后死于妖妃炮烙,鎮(zhèn)殿將軍方氏兄弟反出朝歌,賢臣商容九間殿盡忠死節(jié),姬伯燕山收雷震!
她抬起眸子:“江舟,你可是在以‘史’說今,影射當(dāng)朝?”
也難怪她會這么想。
書中姜皇后,與已故辛皇后何其相似?
都是得天下共尊的賢后,卻都為奸人所害,不得善終。
普通人不知,她卻知曉一些秘辛。
辛皇后看似壽終正寢,但有傳言,這位賢后是被帝芒親手害死的。
這位賢后可不是一般人,一代賢相之女,傳言一身修為驚天動地,不下圣境,怎會二百歲不到便溘然長逝?
這天下的動蕩,似乎便是自辛皇后薨逝而始。
楚王之叛,亦是為此。
其廣傳天下的繳文都是為母復(fù)仇。
天下人大多只當(dāng)是楚王忤逆不孝,借母之死為名,謀朝篡逆。
她卻知道,這并不是借口,而是事實。
商紂無道,天下動亂,三山五岳,仙神蠢蠢欲動。
與當(dāng)今天下紛亂四起,仙門頻頻算計,何其相似?
就是不知,這天下,誰是“姬伯”?
第541章 太乙元靈丹
江舟聞言,心下明了。
卻并未直接回答,坐在榻上,一手搭在膝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笑道:“所謂以史為鑒,鑒古,鑒今,亦鑒人。”
“我作這異史,不是為了影射誰!
“但這是一面‘鏡子’,你站在銅鏡前,鏡中照的是你,站在史鏡之前,照出的卻是你平生所學(xué)、心中所想。”
“是不是影射當(dāng)今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鏡中看到了什么!
曲輕羅靜靜地聽著,沒有從江舟嘴里得到確切的答案,她面上清淡依舊,卻還是有些執(zhí)著地回到了上一個問題:
“你書中所寫的三代之周,可就是這位姬伯所立?”
江舟其實還沒有寫到這部分。
但曲輕羅卻已經(jīng)看出了幾分。
對此江舟只是笑道:“劇透是不道德的!
曲輕對他時不時崩出的古怪用語早已習(xí)慣,雖不知所以,卻大致明了其話語之意。
知道江舟是不肯明言了。
便放下書冊。
這書只作了一半,昨夜她在榻旁看顧了江舟一夜,早就細(xì)細(xì)讀完。
心有所動,才會問出來。
安靜了片刻,曲輕忽然又道:“昨夜那些人中,有許多都想投入你門下,你為何拒絕?”
江舟也是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昨晚他好像是拒絕了不少人或明或暗的“好意”。
那些人,大抵是知道他晉升士族,和襄王一般,認(rèn)為他門第初抬,必定是要廣收門客,引為臂助的。
許多自命懷才不遇之人,對于這樣的“門第”都是趨之若鶩的。
王朝更迭,江山改易之時,總有許多從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