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上旌旗倒折,血浸磚石,肝腦涂墻。
顯然,這里剛剛經(jīng)過了一場慘厲之極的血戰(zhàn)。
城墻城樓之上,一個個鐵甲碎裂、披頭散發(fā)的兵卒扶著刀槍、殘旗,方能站起,卻仍巍然挺立。
城外尸骨橫陳。
城內(nèi)一樣是殘甲遍地。
“咔……嚓、嚓……”
一個中等身材、一身殘破鎧甲,卻自有如山之勢的將軍,緩緩走進一間房中。
身上殘破的甲片碰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將軍一路來到榻前。
一人躺在榻上。
滿頭花白長發(fā)披散,臉色蒼白,無一絲血色。
“如何?”
榻上之人睜開眼,眼中一片灰敗,聲音虛弱之極。
“公孫太宰,百萬北軍,如今只余不足二十萬之?dāng)?shù)!
“若再無朝廷援軍,這北雁關(guān)……”
“哐當(dāng)!”
殘甲將軍狠狠地揮手,邊上一個架子頓時四散倒塌。
“公孫太宰,這到底是為什么!”
榻上之人,竟然就是當(dāng)朝太宰公孫弘。
殘甲將軍便是大稷鎮(zhèn)北侯,韓雄。
此次北征,便是由他二人為主。
韓雄暴怒發(fā)泄。
公孫弘本就灰敗的眸中,更是慘淡了幾分。
他自然明白韓雄為何如此。
百萬征北軍,雄心壯志,志在平定關(guān)外鬼狄,開疆拓土,立萬世偉業(yè)。
可未曾出祁山,便被狄戎聯(lián)軍埋伏重創(chuàng),退守北雁。
自此,戎狄如瘋了一般狂攻北雁關(guān)。
關(guān)下每天都戰(zhàn)火不息,刀兵不止。
短短一年下來,大小戰(zhàn)役數(shù)以千計。
百萬征北軍打去了一大半。
兩月之前,暴發(fā)了最慘烈的一場大戰(zhàn)。
剩下的一小半,也幾乎傷亡殆盡。
直到昨日為止,只余下十?dāng)?shù)萬殘兵。
此戰(zhàn)之慘烈,即便他殘甲將軍身為大稷當(dāng)世屈指可數(shù)的兵家大將,征戰(zhàn)沙場大半輩子,也仍心有余悸。
公孫弘當(dāng)初獨斷陰山,令戎狄諸部來刺帥擒王的強者盡數(shù)擋在陰山之下。
正氣浩然,接連罵死數(shù)個入圣強者。
鬼方王師,滿教大先知摩格喀喇親至,二人于落雁峰頂相峙月余,兩敗俱傷。
摩格喀喇以解體返魂之法逃得一命。
公孫弘也自此一病不起。
對方?jīng)]了摩格喀喇這位一品至圣,卻有源源不斷的狄、戎勇士,更有無數(shù)飛天尸戎。
北軍卻只有不到百萬之?dāng)?shù)。
打了一年多,竟然不見半個援兵到來。
派人送出的上百道求援血書,竟都如石沉大海。
這不得不讓人憤怒,心寒。
“唉……”
面對韓雄的質(zhì)問,公孫弘也無法回答。
他居太宰之位數(shù)十年,所能接觸的比韓雄多太多了。
并不是什么都沒有察覺,不過他卻無法宣之于口。
只能長嘆一聲,虛弱地閉上雙眼。
韓雄見他虛弱模樣,也不忍逼迫。
咬咬牙道:“太宰,好生歇息,有韓雄一日,北雁丟不了!
說完,轉(zhuǎn)身毅然離去。
“唉……”
房中長嘆再起。
……
吳郡。
太守府正廳之上,吳郡諸多官員名士匯集于此議事。
江舟也身列其中。
以一校尉之身,在這廳中,那真是再低微不過。
放在以往,廳中之人或許都沒有人會正眼看他。
不過現(xiàn)在,他卻只坐在范縝下首。
廳上也無人顯露不滿,反而覺得理所當(dāng)然。
“如今吳郡在江繡郎與麾下陰兵鎮(zhèn)守之下,不說固若金湯,卻足以令楚逆不得寸進!
“吳郡雖安,王某卻有一憂!
廳上,有一人正振聲說道。
此人是太守范縝的幕僚,姓王名傅,頗得范縝信賴。
有人問道:“哦?王先生有何憂慮?難道是楚逆又要來攻我吳地?”
王傅搖搖頭,卻未回答,反而滔滔不絕地說起天下大勢。
“如今,天下不靖,各地流賊反寇四起,北燕戎有綠林寨、平天軍等為首的三十六路煙塵,”
“開、陽二州有赤發(fā)、凈世二軍,”
“八百諸侯王蠢蠢欲動,雖因流賊反寇大都在邑外流竄作亂,只是偶爾在城邑之中興風(fēng)作浪,故此朝廷才未曾大舉鎮(zhèn)壓,”
“局勢未明,誰也不敢先出頭,卻也是暗流洶涌,”
“朝中還有諸皇子爭權(quán),北雁關(guān)外狄戎陳軍,九曲天嶂外百蠻寇邊!”
王傅大聲說著,毫無顧忌。
這些話在以往說來,若入有心人耳中,必有禍端。
只是此時,卻無人驚愣,都習(xí)以為常。
王傅仍在說著:“南州除我吳地之外,楚逆已盡皆占據(jù),看似聲勢浩大,卻也有隱患重重!
“我南州之地如今也是流賊四起,又有百蠻寇邊,他楚逆還需防有平叛大軍自成、陽二州攻來,怕已是焦頭爛額。”
“說起來,我吳郡得以茍安,雖有江繡郎之功,但多半還是因為楚逆大部兵力皆被這諸般憂患所牽制!
王傅說著,朝江舟欠身一禮,表示歉意。
江舟點頭一笑,示意無妨。
王傅才說道:“如此情況下,我吳郡于楚逆,便如眼中釘,心頭刺,如鯁在喉,令其無法全力應(yīng)對,更別談其‘靖難天下’之說!
“傅還得到消息,那些仙門大教,也有門徒開始入世,暗擇幼蛟,妄圖扶為真龍!
“天下風(fēng)云漸起,楚逆如何甘心,就此困于南州之地?”
有人追問:“王先生以為,楚逆下一步會如何?”
王傅胸有成竹一笑,忽又看向江舟:“我料其不日,必定會孤注一擲,殺了江繡郎!”
第325章 調(diào)令
眾人靜靜聽著王傅說的話,其中不乏些大逆不道之語。
但眾人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王傅所說就是事實,甚至還說得輕了。
天下風(fēng)云漸起?
何止啊,根本是動蕩不安。
說起來,還是因為當(dāng)初那個謫仙人,弄出了什么天子諸侯庶人三劍。
如今天下大多流賊反寇,都是三劍散落之后,才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或是本就有野心,以得了天賜神劍,承天之命為由,蠱惑人心,嘯聚賊眾。
此類聲勢最后大者,便是北地三十六路煙塵之一的平天賊。
聽聞其賊首方人杰本不過是一寒門子,當(dāng)日謫仙人銘刻浩然,天降天子九劍之一,為其所得。
便暗中積蓄力量,直到數(shù)月之前,突然舉兵攻陷燕州一座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