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江舟搖著頭,發(fā)出難明的笑聲:“上萬條人命,還有那些血池血湖,多少條人命才蓄得起來啊……”
一句不歸管轄,便輕飄飄地揭過了。
他早該想到的。
從最初在山陰縣,石鋒斬殺上千流民之時,就該明白的。
百姓……
對于那些人來說,能錦上添花的,才是百姓。
需要的時候,他們才是百姓。
不需要,你就是亂民暴民……
看到江舟的反應似乎過于激動。
許青有點奇怪道:“荒野之地,流民亂民數(shù)以萬萬計,朝廷即便有心去管,卻又哪里管得過來?”
江舟神情微滯,旋即斂去臉上異色,輕輕點頭:“是啊,萬萬黎庶,又哪里管得過來?”
將這個話頭略過,又問道:“那位鮑刺史如何說?”
“鮑刺史?鮑刺史并沒有參與到此案中!
許青搖頭道:“刺史只行監(jiān)察之責,鮑大人回避,也是情理之中,這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江舟皺眉道:“這位鮑刺史平時官聲如何?”
許青道:“剛正不阿,鐵面無私,不過私下里待人親和,見過他的人,都會說上一句如沐春風,不愧大儒之姿!
“我也與鮑大要打過交道,確實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物!
江舟搖頭嘆道:“連都尉大人都敬佩,還真是位厲害人物啊……”
許青皺眉道:“怎么?你懷疑鮑刺史?”
江舟搖頭:“倒不是懷疑,只是他出現(xiàn)的未免太及時!
他沒有告訴許青自己所知道的。
因為沒有意義。
這樣一個人,怎么可能憑他三言兩語就能“抹黑”的?
傳出去反而是個大麻煩。
即便是他自己,到現(xiàn)在也仍然有些懷疑陳青月。
哪怕他已經認定鮑信有問題。
許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見他沒坦蕩相對,但略了過去,說道:
“你說那處山谷是提煉血煞珠,煉制尸兵的所在,不過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一絲一毫的證據可以證明,而且……”
許青放低聲音道:“關于血煞珠,朝廷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
“哦?”
“我聽過一種傳言……”
“當今陛下,有意縱容那幾位皇子爭斗……”
許青低聲說道,卻點到即止,沒有多說半句。
轉而道:“此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這次來找你,便是提醒你一句,血煞珠之事,暫時不要去管了。”
“天家的事,天家都不管,自然輪不到我們來越俎代庖,明白了嗎?”
許青說完,又怕江舟多想,說道:“你放心,此前你我所做之事,都師出有名,落不到把柄,即便有什么,也自有人會周旋。”
“你也不必沮喪,雖然偏離了初衷,你這些日子所為,也令我肅靖司名聲大震,神都里那位大將軍如今都知道你江舟的名字,且口出贊譽,你也算是揚名立萬了!
“……”
江舟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臉上更沒有半分高興。
原本聽到這個案子就這么草草了結時的怒意勃發(fā),到了此時,卻忽然有心灰意冷。
第247章 時人不識凌云木
和許青幾句話的功夫,江舟便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想維護的東西,在所有人眼里,似乎都不值一提。
即便如許青這樣,看似與他方向一致,立場相同,實際上卻是南轅北轍。
他不顧兇險,追查這件案子,并不是他有多憂國憂民。
即便憂也憂不著,這里也不是他的國。
純粹只是因為他的血未冷。
為的是當初那一飯之恩,為的是求一己心安。
許青與他一起折騰,他原本以為是盡忠盡職,心懷天下。
如今看來,這些都不錯。
她確實是盡忠盡職。
維護的是皇權,維護的是肅靖司的職責、名聲。
她傾盡全力,甘冒奇險。
心懷天下是不錯,卻也不知是誰的天下。
作為一個靖妖都尉,她很稱職。
但……
畢竟與他不是一路人。
他在意的,別人不屑一顧。
別人在意的,他也同樣視若笑話。
或許……
江舟忽然想起那個不嫌污穢,不避病疾,不忌男女,赤足穿梭在流民之中,一身仙衣染穢的身影。
還真是有點可笑。
折騰了這么久,結果到頭來,居然只有一個曾經連“殺”他兩次的瘋婆子,或許有著和他同樣在意的東西。
即便是素霓生、林疏疏這些人,固然是有幾分任俠氣。
但都各有各的立場,本質上,也是和許青一樣,有著難以擺脫的局限。
他們恪守的都是自己心中的“正道”。
消閑谷上萬條性命與公道,在他們身后的宗門聲譽之前,也要讓道。
只有那個瘋婆子腦子不好使,一根筋。
江舟也沒有什么指責的意思,也沒資格,因為這本身也談不上對錯。
人的心中,總有自己珍惜的東西。
他只不過是忽然明白過來,自己在這世上,確實是孤獨的。
“江校尉?江校尉?”
許青連叫了幾聲,江舟才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么?”
許青目中隱現(xiàn)擔憂:“聽我一句勸,你可莫要胡來。”
胡來?
江舟心中自嘲。
他倒是想。
他此時只恨自己無力。
若自己有上三品的實力,又哪里需要受這鳥氣?
扛著青龍偃月刀出去就殺光那群狗東西,殺它個天翻地覆,殺出個朗朗青天!
既然那些上位者都不在意這天下,他又何必要理會這天下?
只管自己心中暢快,只讓自己心意通達……
“唉……”
江舟無奈長嘆。
也只能是自己想得痛快了。
他雖有些自保之力,可想要橫行無忌,未免太過奢望。
這便人生于世的無奈,世事總是難遂人意。
不過,也未必不能做些什么……
江舟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沒事,只是覺得有些可惜了,這本是一次消彌大禍的良機!
許青看了一會兒,沒有看出什么來,只好搖搖頭:“在其位,謀其事!
“如今朝廷對南州局勢不可能一無所知,如此仍敢放任,必有倚仗,我們就不必多慮了。”
江舟笑道:“不錯,果真如此,多謝校尉大人親自來見告了!
許青揮了揮手:“本就是我讓你去做的事,要謝也是我謝!
“好了,消閑谷之事,還有不少首尾需要本校尉去處置,不與你多說了!
說罷,轉身便要離去,忽然又頓住腳步,回頭道:“對了,差點忘了,還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