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一種濃郁的、混合著酒香的血腥味，一陣陣地沖擊著江舟的嗅覺。

  一張臉都皺成了一團，別提有多上頭了。

  走了不知道多長的距離，江舟眼前視野豁然開朗。

  但他卻怔住了。

  眼中目光透著難以掩飾的震動。

  前面是一個很高闊的洞窟。

  地面上有許多凹下去的池子，不知道是人為挖出的，還是原本就有。

  每一個直徑都三四丈左右，至少數(shù)十個池子。

  幾乎每一個池中，都灌滿了液體。

  其中一部分，是泛著淡青色的清亮酒液。

  還有一部分，是猩紅的、濃稠的……血漿。

  更令他頭皮發(fā)麻的，是這些血漿池中，密密麻麻地飄著一具具尸體。

  男的，女的，老的，幼的……

  密密麻麻，浮在血池上。

  每一個都仰著頭，瞪著沒有瞳孔的眼白，張著嘴，似乎在驚恐地吶喊。

  數(shù)以千計。

  雖然江舟剛剛才屠戮了二百精騎。

  但與眼前這一幕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這才是真正的修羅血獄。

  江舟忽然雙手覆面，用力地揉搓著。

  眼前這一幕，讓他想起了當(dāng)初眼睜睜看著數(shù)千流民死在刀口下。

  他其實一直在逃避，不敢再去回想那一幕。

  但眼前眼池上飄浮著的那一張張睜眼張嘴，無聲吶喊的老幼婦孺的恐怖臉龐，讓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刻……

  第150章 老者，老道

  那些在刀口下滾動的頭顱，一顆一顆，歷歷在目。

  其中有不少是在趕往山陰的路上，與他相護扶持之人。

  那個曾經(jīng)在他幾乎餓死的時候，伸出援手，將自己僅有的食物給了他的一個漢子。

  江舟原本幾乎想不起他的容貌了，以為早已經(jīng)忘卻。

  但此時，那個瘦得沒有幾兩肉的漢子，又清清楚楚地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江舟緩緩坐到地上，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揉搓著臉。

  好一會兒才入下，露出一張疲憊的臉。

  看著那一座座血池中的浮尸，江舟忽然露出一絲笑容。

  原來，平日里他自詡不凡，其實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平庸之輩。

  性命飄搖，朝不保夕，身不由己……

  等等諸如此類，是讓自己漠然的借口。

  他謹(jǐn)守本分，卻又時時有意無意地出頭冒尖。

  是他在求存與自己的良知之間的矛盾在沖突。

  同時，卻也有幾分是他自己想往上爬的欲望，他盯準(zhǔn)每一個機會，想擺脫這種身不由己。

  只是他藏得比較深罷了，深到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所以之前他和石鋒說的話，也未必全是為了忽悠對方。

  其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請神圖錄的出現(xiàn)，才讓他有了底氣。

  現(xiàn)在，他不想再縮起來了。

  “既來此間，那就總要做點事吧……”

  “就當(dāng)是……還你的一飯之恩……”

  江舟喃喃自語。

  在他眼前，卻似乎能看到那個給了他一口飯，第二天就躺在荒原上，縮成一團，再無聲息的漢子。

  江舟站了起來。

  看了眼眼前的恐怖景象，掏出一直被他掛在腰后的那個乾坤酒葫蘆。

  這東西除了裝酒沒什么用，江舟不算愛酒，卻也時時帶著，畢竟不管怎么說，這是個寶貝。

  他將葫蘆口對準(zhǔn)一個酒池，拔開葫蘆蓋兒，法力灌注。

  那酒池中的淡青酒液，頓時打著旋，倒流入葫蘆中。

  不過是短短幾個呼吸間，滿滿一池子酒就全進了葫蘆中。

  江舟如法炮制，將剩下的十幾個酒池全都吸空。

  晃了晃乾坤葫蘆，酒液嘩啦啦涌動，卻完全感覺不到滿溢。

  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液。

  這些酒池都很干凈，但在這種環(huán)境下，與那些泡著無數(shù)尸體的血池混雜。

  很難斷定是不是完全沒有被血池污染。

  但江舟還是將所有酒池中的酒都收了。

  有可能是泡過無數(shù)尸體的血漿污染了的酒液，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江舟不知道這種血腥味究竟是真的存在，抑或不過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罷了。

  他甚至感覺自己在喝著尸水血水，有一種難以忍受的嘔吐感。

  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將酒液咽了下去。

  酒液順喉而下，江舟終于忍不住蹲了下來，哇的一聲吐了。

  江舟抹過嘴角，喘了幾口氣，嘴角反而露出了笑容。

  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個恐怖的石洞。

  走到洞口，江舟腳步微頓，想了想，還是轉(zhuǎn)過身，在洞口撮了一捧土。

  “撮土為香，祭爾等魂靈�！�

  江舟眼中微光閃動，掏出了那枚九泉號令印。

  捧在手中，緩聲道：“我持北帝黑律令敕，”

  “若此中亡人有靈，生前有冤，死后當(dāng)有報冤日�！�

  “生前有孽，死后亦有受報時�！�

  “陰陽有別，冤孽未盡，劃地為界，不出此洞，得享清寧，無憂無怖，若離此界，當(dāng)受殛魂之苦�！�

  江舟躬身靜立，靜靜地注視著九泉號令印。

  他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得到令印的回應(yīng)，但他想嘗試一下。

  里面那村民雖然死得很慘，屠村之人手段雖然令人發(fā)指。

  但他總有種感覺，或許谷村的人，也有取死之道。

  谷村銷聲匿跡數(shù)十年，是為什么？

  為什么又會遭到屠戮？

  不過不管如何，老幼婦孺皆不放過，卻讓江舟無法接受。

  在他念頭轉(zhuǎn)動間，九泉號令印忽然浮現(xiàn)黑色微光，緩緩從他手中浮起。

  驀然飛向洞口。

  一個無聲之音，能震動魂靈。

  令印朝洞口虛空重重蓋落，又飛回江舟手中，再無聲息。

  在洞間的虛無之處，卻出現(xiàn)了一方黑色印文。

  微微一閃，便隱沒虛空。

  江舟怔然。

  雖然他確實是想嘗試一下，可真成了還是很意外。

  看了看九泉號令印，這玩意可比他想象的要厲害啊。

  上次遇上香火冥金陰靈時，就讓他意外過一次。

  這樣也好。

  否則以這洞中血池的慘烈，將來不定蘊育出什么東西來。

  江舟也有些奇怪。

  他相信，那個鬼爪，既然還能滅口，就有足夠的理由和能力，銷毀血池和尸體。

  為什么沒有這么做？

  “小娃娃好手段啊。”

  江舟轉(zhuǎn)動著念頭，忽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