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高舉手中杯:“來,諸位,共飲此杯,為東陽先生送行!
“哈哈哈,共飲此杯!”
諸人齊齊舉杯。
一杯飲罷,朱元皓滿臉笑意,回頭道:“文卿,你素有吳中詩冠之稱,”
“東陽先生即將出吳入京,你可有佳作以送?”
第34章 文斗
戴幼公喜道:“吳中詩冠之名,老朽也是如雷貫耳啊,”
“素聞吳中徐文卿,為人疏狂,不拘小節(jié),更是文彩風(fēng)流,吳中才氣有十,你獨(dú)占八斗,又愛醉酒吟詩,三杯入口,便能吐出錦繡篇章,”
“看來今日老朽要沾了東陽兄的光,得以一飽眼福了!
“學(xué)生才疏學(xué)淺,不敢當(dāng)幼公先生贊譽(yù)!
徐文卿連忙欠身道,不過臉上神情卻不見緊張謙虛,帶著兩分清傲,朝李東陽施禮道:
“不過今日東陽先生出吳,學(xué)生確是歡欣鼓舞,早已作下一詩,以表離情,同時也祝愿東陽先生……”
就在這時,邊上傳來一聲刺耳之極的笑聲:
“嘿嘿,我說這酒怎么越喝越酸,還有股惡臭,原來是一群腐儒酸丁在這里大冒酸氣,真是倒胃口。”
若是平常,江舟肯定會阻止燕小五招惹麻煩。
不過他剛剛喝了不少酒,有點(diǎn)懶洋洋地不想動。
而且他也聽到這些書生剛才說的話,讓他有些不滿。
便任由燕小五瞎鬧,只在一旁帶著醉酒人的那種傻笑,樂呵呵地看戲。
一眾白麓學(xué)子頓時大怒。
“何人膽敢大放厥詞!”
幾個白麓學(xué)子拍桌站起,尋聲望來,見到江舟和燕小五兩人,不由面露不屑。
一人怒聲斥道:“原來是兩個皂吏酷役,走犬爪牙,圣人門徒當(dāng)前,大儒高賢當(dāng)面,也敢口吐狂言!”
“可知我等一紙狀書,遞上太守府,便能剝了爾等這身狗皮!”
此人的謾罵很是刺耳,本來還覺得不好意思的江舟也皺起了眉。
“好哇!”
燕小五更是一蹦而起,毫不示弱地拍桌子:
“爺爺我正好當(dāng)膩了這差事,你要有這本事幫爺爺解脫,爺爺我給你斟茶倒酒,磕頭認(rèn)錯!”
“就怕你小子是小母牛拉屎不擦腚!”
這話讓對方愣住了:“什么意思?”
燕小五歪嘴斜眼:“臭牛逼!”
那人一張臉?biāo)查g就通紅,嘴唇皮子都發(fā)抖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有辱斯文,有辱斯!”
這些書生何曾聽過這等粗鄙之語?
別說那個書生,江舟都差點(diǎn)一口酒噴了出來,嗆得臉通紅。
跟燕小五廝混也有些日子了,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小子有這樣的才能。
邊上一個衣飾頗為華麗,透著貴氣的書生冷冷道:“姚兄,不必如此,此等皂吏小人,本就言語粗鄙,齷齪不堪,與彼等計(jì)較,憑白失了我等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
燕小五冷笑一聲,干脆拉出凳子,一腳踩了上去,雙手叉腰,一副要舌戰(zhàn)群儒的架勢。
一張小嘴已經(jīng)口若懸河:“口口聲聲家國天下,除了在這里吐些酸詞,發(fā)些牢騷,還能干什么?”
“你嘴里吃的喝的,可有半點(diǎn)是憑自己得來的?身上穿的戴的,可知道是從哪里來的?”
“屁都不懂,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只知滿口吐酸尿!
“要是言虞山知道自己的徒子徒孫都是你們這般模樣,非得氣得從地里爬出來,抽死你們這些不孝子孫!”
“這就是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東西的身份?”
“你你你你……”
“你爺爺在此,孫子別叫了,再叫爺爺也救不了你那用屎和了尿捏巴捏巴就出來的腦子!
這些書生學(xué)子哪里聽過這么惡毒的辱罵?
氣得全身都在發(fā)抖,一個字抖了半天,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反讓燕小五又占了個便宜,又是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里,差點(diǎn)沒噴出來。
一直不屑于與這些粗俗輩費(fèi)口舌的徐文卿不得不站了出來,負(fù)手皺眉,語聲淡然,卻暗藏鋒銳之刃:
“這位官差兄臺,既知言子之名,當(dāng)是知書之人,怎的說話如此粗鄙?”
“需知人之異于豬狗,在于衣冠德禮,嘴下留三分德,也是給你自己留些體面!
言子,名言師偃,先圣諸子之一,位列儒門七十二賢。
也是吳中自古以來,唯一一位堪破一品至人之境的儒門圣賢。
其曾于吳郡虞山結(jié)廬而居,也是在虞山悟道,而登至人之境。
所以世人也以言虞山稱之。
那是南州文氣根源所系,是所有南州文人心中不可侵犯的神圣。
燕小五口中帶上言子,已經(jīng)是最為嚴(yán)重的羞辱。
便是李東陽和戴幼公兩位大賢的修養(yǎng),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嘿,你這個酸胚子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原來才是最壞的那個,拐著彎罵你爺爺畜生呢?”
“行啊,你爺爺我就先跟你大戰(zhàn)三百回合,看誰能罵!來!”
燕小五叉腰挺胸,一副你放馬過來的模樣。
徐文卿只是微微一笑:“我等是讀書人,豈會效那市井無賴潑皮之態(tài)?”
“嗤~”
燕小五發(fā)出怪聲:“怕就給爺爺退下,換個能戰(zhàn)的來!”
燕小五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讓江舟感覺有點(diǎn)奇怪。
以他的了解,燕小五這人雖然有時候不大靠譜,但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人,也不會得理不饒人。
現(xiàn)在這副模樣,倒有點(diǎn)不善罷干休的勢頭了。
不過他現(xiàn)在酒意上涌,也懶得動腦筋想太多。
“看你雖是吏役,卻也不像是沒有讀過書的,既然大家都是讀書人,就不要再擺出這等市井無賴之態(tài)了,”
“你若然要斗,便以文人的方式來斗上一斗,我必然奉陪到底,”
“如若不敢,我也不為難你,我等在此為師長送行,你就此離去,你莫要再打擾便是。”
燕小五怒了,兩只小眼圓瞪:“我不敢?你爺爺我吃的鹽比你小子踩過的屎都多,爺爺會不敢?”
說著卻湊近江舟,小聲道:“喂,你平時老吹你筆桿子厲害,應(yīng)該讀過不少書吧?這種小場面你應(yīng)該應(yīng)付得來吧?要不然咱倆今天都得丟人了!
“……”江舟一臉嫌棄。
就想離這憨批遠(yuǎn)點(diǎn),合著你吃的鹽和別人踩的屎是一個類比?
剛才那么囂張,就是想拿我頂包?丟人也是丟你自己的人,與我何干?
徐文卿已經(jīng)注意到他的動作,不由看向江舟:“哦?難道這位兄臺還是位飽讀詩書之人?想不到吳郡肅靖司和提刑司中,竟是藏龍臥虎,有兩位兄臺這般文武雙全的人物,”
“既然如此,二位一起來也無妨,文卿正要領(lǐng)教一番,還請二位不吝賜教!
第35章 不自量力
“呵、呵呵,”
江舟干笑了兩聲:“諸位說笑了,諸位都是那天上的文曲星,在下只是個小小的巡妖衛(wèi),哪有這本事?”
“我這兄弟是喝醉了,才胡言亂語,適才冒犯,還請不要見怪!
他只是醉了,不是傻了,并不想無端地惹麻煩。
徐文卿笑道:“怎么?這位兄臺是不屑賜教嗎?”
先前那衣著華麗貴氣的書生冷笑道:“文卿兄,不過是兩個皂吏,也配與我等文斗?恐怕他們連斗大的字都識不得幾個,你也太高抬他們了!
燕小五跳腳罵道:“放屁!你說誰不敢?蝙蝠身上插雞毛——你算什么鳥?兄弟!跟他斗!”
一回頭就小聲道:“喂,你真的不行?完了完了,這下兄弟要丟大人了!”
一旁那朱文皓搖頭道:“好了,文卿,莫要得理不饒人,兩個差役罷了,如此糾纏,憑白失了身份,讓人笑話。”
轉(zhuǎn)頭對那李、戴二人道:“東陽先生,幼公先生,文卿這孩子雖有才氣,卻是心高氣傲,也不經(jīng)世事,受不得氣,見笑了!
戴幼公擺手道:“書生意氣,也沒有什么不好的,這位差官也確實(shí)是說話不中聽了些,不必計(jì)較,打發(fā)走便是了!
“遵先生之命!
徐文卿施了一禮,便朝江舟二人擺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請二位快快離去,莫要在此擾了我等清雅!
“嘿,你這酸豆腐!”
也不知道這些書生戳中了他哪個痛點(diǎn),燕小五氣得七竅生煙。
只是他平時嘴皮子很利索,真跟人吵起來,卻又有點(diǎn)拉胯,比不得這些書生牙尖嘴利,罵人不吐臟字兒。
見兩人無言以對,那貴氣書生冷然道:“哼,所以說武夫掌權(quán),實(shí)在是不像話,這肅靖司、提刑司,盡收些不入流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