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倫一邊抖落抖落身上的沙石，一邊留意著站在那兒的那位人類小姐。
很久沒見過人類了，上一次，還是一百多年前那次大遷徙。也正是因為那次與人類的戰(zhàn)爭落敗，他們種群被趕到更偏僻的海域。
那個人類雌性跟他印象里的差不多，與人魚無異但細(xì)伶伶的上肢，奇怪的雙腿，這位人類小姐的頭發(fā)還截短了一截，頭發(fā)蓬松浮在水里，活像一只氣鼓鼓的海膽。
烏倫問塞利尼：
“那就是你要結(jié)成配偶的人類？”他的語氣多少讓塞利尼感到不快。
“沒錯，她就是艾比，我的伴侶，和愛人……”塞利尼看了艾比那邊一眼。
那個古怪的不屬于人魚語言的詞語讓烏倫起雞皮疙瘩，尾巴僵硬地彎起，那一定是個比伴侶還要肉麻的稱呼。
“你怎么說服她下來的？按照我說的方法了嗎？”烏倫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嗯�！彼c頭，“我跟她說了烏倫你告訴我的事情。我向艾比道歉，不會再欺騙她。”
烏倫很想用尾巴扇眼前這條白人魚兩下，但他剛剛從睡眠里蘇醒，又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tài)，沒什么力氣，論武力他是打不過他的。
塞利尼怎么能把他給供出來，這樣不就暴露了嗎？他還怎么跟她周旋，人類可是相當(dāng)?shù)慕苹?br />
一旁的艾比咳嗽了兩聲，他倆的目光向她看去，艾比正在那里無聊地?fù)芘恢晁莸娜~片，像在提醒他們別忘了還有她這個客人。塞利尼拉著烏倫游到艾比跟前，向她介紹烏倫，
“烏倫，族群的人魚祭司，是最聰明的人魚，他會唱很多古老的歌謠，也會治療傷口和疾病。那株讓你適應(yīng)水下的草就是他采來的�！�
那個烏倫仍然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看不清臉，漫不經(jīng)心地擺動著尾鰭，更近一點她看清了他的尾巴上纏滿了水草，還吸附著細(xì)小的貝類。跟愛干凈愛臭美的塞利尼比起來，這條人魚多少有些邋里邋遢了。
“烏倫你好，我叫艾比，是塞利尼的朋友，謝謝你邀請我到海底來，這一路上我可漲了不少見識。”艾比向他微微頷首，行了個人類的禮節(jié)。塞利尼把艾比的話用人魚的語言翻譯了一遍給烏倫。
烏倫聽完后睨了塞利尼一眼，她說她是他的“配偶”？他怎么有點不信呢？
隨后又聽烏倫嘰里咕嚕說了好長一段內(nèi)容，塞利尼點點頭，跟艾比說：“烏倫說歡迎你到海底來，我們都很喜歡你。”
“沒了？”艾比問。
塞利尼點頭，眼睛視線卻在亂飄。
又來了，這條魚……又不對她說實話。艾比看向烏倫，跟情緒外露塞利尼不同，他就像是埋在海底的生銹并且纏滿水草的桅桿，難以透過那雜亂的灰頭發(fā)看出他對她的態(tài)度。
只見烏倫又和塞利尼交流了幾句，塞利尼轉(zhuǎn)過頭對艾比說：“烏倫讓我去給他找些食物來，他現(xiàn)在很餓。艾比你先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等……”艾比叫住他，這么明顯的支走他的借口，萬一待會這個邋遢人魚攻擊她怎么辦？
“怎么了？”塞利尼問。艾比想抓住他的手又收回。看來這個烏倫也有話想跟她說，塞利尼在這反倒不方便，她不如將計就計。
“沒什么，你快去快回�！�
她是在舍不得他嗎？這個認(rèn)知讓他感到高興，他也是，跟艾比待在海底的每一刻他都不想和她分開。
塞利尼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看艾比，從洞口游出去。
塞利尼走了，現(xiàn)在洞穴里只剩艾比和烏倫。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那個……”
“啊——”
艾比正想打破一下尷尬，試圖跟他說話，就見到那條剛才一動不動的人魚朝她襲來，她被推進一叢高大的海底植物的葉叢里，她感覺到身下的水草像是在活動一樣，上帝啊！這該不會是什么食肉的邪惡植物，她要被這邋遢人魚給殺死了！
“塞利尼！救命！”
她下意識的求救聲響徹整個洞穴，尖銳的聲波似乎讓周圍敏感的植物不安地晃動，也讓烏倫頭皮發(fā)麻，真是恐怖的人類……
“閉嘴！人類�！睘鮽惏醋∷募绨颍瑢嵲谌虩o可忍。
艾比瞪大眼睛，被他這句話給驚住了。他也會說人類的語言？
“你會說人類的語言？”她下意識問出口。
“你以為我想說？這些討厭的東西都印在我腦子里了！”他不滿的語氣讓她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歷代人魚祭司的記憶會傳承下去，久而久之那些各種稀奇古怪的知識記憶也被傳了下來，掌握人類語也許是某位祭司的癖好。
她噤聲不敢說話，他的動作不見得友善，但聽他這語氣暫時也沒有什么危險。不確定，再看看。
烏倫被她這么一攪和，差點忘了計劃。只見他抬起一只手，靠近她的脖子露出爪子，銳利的尖牙閃著鋒芒。
如果剛才一氣呵成，這套動作還有兩分震懾力，但現(xiàn)在的效果卻是大打折扣。
艾比不明所以，這是……在威脅她？
還不等烏倫接著逼問她接近塞利尼的目的，他忽然石化了片刻——
這個人類！居然掀開了他的頭發(fā)！
掩藏在蓬亂的灰色長發(fā)里的是一張蒼白清俊的面孔，一閃而過，她看見他的左臉上覆著一塊幾乎半張臉的黑色印記。那油墨一樣的黑色讓那張臉?biāo)查g變得可怖起來。
烏倫立刻放開她，飛快轉(zhuǎn)身游躥出草叢，離開前他仿佛故意似的甩了艾比一尾巴，作為對她無禮行為的回贈。
艾比捂著肩膀呼痛，這條魚可真是太小心眼，她不就是看了一下他的臉嗎？
烏倫扭頭躲到旁邊的角落，一會兒說著人魚話一會兒用人類語言輪流罵她。
“卑鄙的人類，無恥，野蠻……”
“amp;*@*@^#amp;%#amp;*^@%@*%%……”
“烏倫，抱歉，我只是好奇你的樣子，我為我的失禮道歉，請你原諒我�！卑扔谓诘奈恢茫�
“塞利尼跟我說你讓我到海底來，你應(yīng)該是有話要對我說吧，正好，我也有事想請教你�！�
這個人類將掀開他頭發(fā)的事情輕松帶過，根本不知道這對一個多年來從未以真面目示人魚的人魚祭司有多嚴(yán)重。冷靜，烏倫，人類就是這樣詭計多端，她要先激怒你讓你喪失理智，再施展她的陰謀。
烏倫平復(fù)了情緒，又恢復(fù)成剛才那樣波瀾不驚的樣子。
“人類小姐，我們來談?wù)務(wù)掳�。關(guān)于塞利尼……和你�！彼囊暰�穿透亂發(fā)投在她的身上，
“你為什么想要變成人魚？是想要通過那條可憐的白人魚接近人魚種群嗎？你的目的是什么？”他在艾比周圍游蕩著，流動的海水將圍在中間。
“我想你是誤會了，烏倫……先生，”她猶豫著叫出那個稱呼，“我并不想變成人魚，我也對你們?nèi)唆~種群毫無興趣。我只是想回到人類世界里去。對了，塞利尼有跟你說過嗎？是他將我抓到那座島上，并且一意孤行要我做他的配偶�！�
烏倫停了下來，雖然他早就有所預(yù)料是塞利尼那個傻孩子做出的這荒唐事，但這個人類雌性的毫不在意也讓他有些意外。
“你知道的，塞利尼十分固執(zhí)，我需要你幫助我離開。我已經(jīng)有了計劃，只差最重要的一步。你也不希望他和人類糾纏不清吧？人魚和人類本就該互不打擾，各自生活。讓我離開，這對我和你們?nèi)唆~都是好事。”
他還沒有說什么，這個人類就開始游說他，盡管她的話有幾分道理，但依然讓他不悅。
“讓你離開塞利尼很簡單，我可以現(xiàn)在就……殺了你�！睘鮽愘康匾幌聹惤剿媲埃高^發(fā)絲的間隙，她看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但經(jīng)過剛才那番交手，她已經(jīng)摸清楚了這個家伙的脾氣，艾比平靜地看著他，說：
“那你準(zhǔn)備跟塞利尼怎么解釋呢？說要幫他讓我留在他身邊，結(jié)果回來卻發(fā)現(xiàn)我的尸體�！�
“人魚祭司，掌握種群智慧和知識的人魚……難道是這樣愚蠢又魯莽？”
艾比的脖頸一痛，面前那條邋遢的人魚祭司驟然伸手掐上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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