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學(xué)顛鍋？」
女人左手熟練顛著鍋，腦后的高馬尾隨著動作搖晃，瑩白纖長的頸線滑入衣領(lǐng)，隱約能見上頭戴著一條銀色的頸鍊。
這天早晨，郁清辭以為會依照慣例再練一早上的書法，接著跟著白鷺惡補學(xué)識。
因為按照白姊姊的說法，她打算用一年的時間，教會她所有這個年齡前應(yīng)會的知識，一年后通過學(xué)歷證明考試，再送入當(dāng)?shù)氐闹攸c中學(xué)。
但很快地，白鷺發(fā)現(xiàn)女孩天生聰慧，加上本身吸收能力好，許多應(yīng)該花上幾小時理解的東西，郁清辭一眨眼就能搞定，融會貫通下，也就超越了白鷺一開始制定的學(xué)習(xí)目標(biāo)。
有意想讓郁清辭好好放松，因此臨時改了行程，決定出外郊游。
「可是我的手沒有力氣」郁清辭揣緊左手，眼里迸出渴望。
「清辭對煮東西有興趣嗎？」白鷺鏟起煎好的歐姆蛋一角，利用平底鍋的鍋緣鋪疊一層層的蛋，再用鏟子輕拍隆起的角角，緊接正正方方的歐姆蛋放置進卡通餐盒內(nèi)。
準(zhǔn)確來說，郁清辭是對白鷺會的所有東西都感到佩服，進而產(chǎn)生興趣。
短短的幾天，她就察覺面前的這個女人很厲害，會的東西很多，這世上似乎沒有什么東西難得倒她。
「姊姊你是廚師嗎？」
白鷺手中的鏟明顯一頓，對于女孩以問題回答問題的失禮行為并不在意，只是對于她的主動發(fā)問感到稀奇。
「清辭終于對姊姊感到有興趣了嗎？」白鷺又打了一顆蛋，隨手抽了張冰箱壁上的紙巾按在眼角:「平常都不關(guān)心姐姐的，好感動」
「沒、沒有不關(guān)心」泫然欲泣的模樣惹得郁清辭靠了過去，慌慌張張地又多抽了幾張紙，囁嚅解釋著:「我不敢問，我怕惹你不開心」
走過很多國家，見過很多人的好處就在這，一眼就能看出對方心里真實所想，白鷺攬過個子只到自己腹部的女孩，手輕撫在嶙峋的肩骨上:「清辭那么乖，姐姐怎么會捨得不要你？」
白鷺深知女孩的不安來自于哪，也明白過往的桎梏不是說掙脫就能掙脫。
她只能在對方不安時，一遍又一遍的安撫，一遍又一遍的承諾。
郁清辭抬起亮晶晶的眼眸:「那打勾勾，可以嗎」
「好，打勾勾」白鷺伸手勾上女孩的小指，正色回答:「我現(xiàn)在是涅凰樓的老闆，但在之前的確也是涅凰樓的主廚」
她拿起一顆蛋塞入郁清辭的手里，再敲開自己手中的蛋，看到一道裂痕后，兩拇指輕易撥開彈殼，滑溜溜的蛋液便滑進碗內(nèi)，白鷺抬抬下巴示意女孩做一次，「試試。還記得涅凰樓嗎？」
郁清辭拾起掉入碗內(nèi)的幾片碎殼，低頭沉思幾秒，隨后頷首。
「涅凰樓呢，雖然說是餐廳，但其實當(dāng)初主要創(chuàng)立的目的是為了收留弱勢族群，社會上的弱勢太多，但大多都能被關(guān)注保護到，除了家暴的受害者，因為普遍家丑不外揚的觀念，還有大多都是家庭主婦，忙到中年沒有一技之長，社會普遍也不雇用，所以我想要給他們一個地方，一個可以讓他們重新做自己、發(fā)揮他們所常的地方，而我們涅凰樓的工作伙伴們就是這樣而來」
「最重要的是，涅凰樓，寓意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而這也是我對他們的祝�！�
郁清辭內(nèi)心不免有塊塌陷，卻也敏銳尋到不合理之處:「可是就像姊姊所說，家丑不外揚的觀念，會讓她們不主動發(fā)聲，你們又要怎么找到他們呢？」
「真聰明」如愿看到對方害羞卻又掩不住歡喜的模樣，白鷺撓了撓女孩的耳朵:「所以政府還是有介入的，只是無法完全照顧到，更沒有辦法細(xì)心察覺每個受害者的內(nèi)心」
她話鋒一轉(zhuǎn)，「清辭可聽說過社工師這個職業(yè)嗎？」
「社工師嗎？」郁清辭有些猶豫:「我只看過有時候鄉(xiāng)下會來幾個穿著背心的大哥哥大姊姊，但我不知道」
「那些就是社工師唷，他們會定期去鄉(xiāng)下做勘查，幫助有需要的人」
「姊姊的爸爸媽媽就是社工師」
白鷺講到這里便停了下來，因為郁清辭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她想，依照對方聰慧的小腦袋瓜，應(yīng)該能將自己目前給出的線索給串起來了。
果不其然
「所以」
「醫(yī)院的哥哥」
「警察叔叔」
叔叔？白鷺沒忍住，噗斥一聲笑了出來。
沒想到小傢伙也是挺記仇的。
白鷺乾咳了幾聲，勉強止住笑意:「你繼續(xù)說」
「溫絮姐姐」
「都是你們的合作伙伴嗎？」
白鷺并不吝嗇于讚賞，不過才剛要開口，郁清辭動作就先快一步掩住自己紅透的耳朵，小貓般軟呼呼的求饒:「不不要」
「不要什么？為什么不要？」帶笑的嗓音溫柔問到，白鷺拉開女孩的手，貼在她耳邊:「我們的郁小朋友那么棒，為什么不讓姐姐夸獎？」
「嗯？」
逗了一會，眼看郁小朋友就要原地自燃，白鷺好心的放過了她，「對，你要不要猜看看你溫絮姐姐是什么職業(yè)呀？」壞心的撥通了柳溫絮的電話，然后偷偷倒蓋放在桌上。
有警察、醫(yī)生、社工、像收留所班的餐廳
郁清辭靈光一閃，「是黑道嗎？」
「哈哈哈哈哈哈，你柳姐姐像小混混嗎？不過某方面答對了，的確是合法的流氓」
「不是的，這世界上總有法律顧不到的地方，需要借助外力才能落實正義」
白鷺驚訝的看著她，小小年紀(jì)就能說出私刑的想法也不簡單，但換個角度想，想必是郁清辭的過往經(jīng)歷才讓她有這般的聯(lián)想。
「你說得有道理，但畢竟咱們還是處在法治社會」白鷺朝她眨了眨眼睛，把早就捲好的壽司裝盒，邊道:「是律師，因為有些姐姐們會聽從我們建議，走法律途徑得到她們一些應(yīng)得的東西，我這樣說清辭能懂嗎」
「應(yīng)得的東西是指一些家當(dāng)財產(chǎn)嗎」她在書上看過這個詞匯，白鷺點了點頭，她又問:「為什么律師會是合法的流氓」
「那是一種戲稱，之所以稱為合法的流氓，是因為律師能運用所學(xué)，鑽一些法律上的漏洞」白鷺拿起手機，點開闊音:「你柳姐姐很擅長這個」
「喂喂！你別亂教清辭」手機傳來另一頭柳溫絮的嗔笑聲，「清辭別亂聽你白姐姐講的，我那是注意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疏漏，再運用法律知識逐一擊破」
白鷺勾起壞笑，靠近:「那就是鑽漏洞」
柳溫絮拿起夾在脖頸間的手機，滑開鏡頭:「那叫細(xì)心！啊！你這女人壞得很！不要拉低我在清辭心理的檔次好吧」
白鷺看著螢?zāi)焕锫裨诔啥盐募锏牧鴾匦?「在忙的話就先忙吧，我等等要帶清辭去附近公園野餐」
「這么好！那讓我跟清辭說個掰掰」
被點名的郁清辭只能乖乖的湊近鏡頭，有些拘謹(jǐn)?shù)呐e了舉爪子:「您好再見」
「這就是見面即再見嗎？哈哈哈哈哈哈」
「別笑了」白鷺拿回手機，揉著女孩捲起紅霞的耳朵，無奈:「你要熟悉溫絮」
「好的好的！對了，記得明天下午要跟老鄧他們見面呀」
「記得，回見」
白鷺掛了電話，又確定郊游的東西都帶齊，便帶著郁清辭驅(qū)車前往附近公園。
最近天氣不似初冬那般寒冽，而是帶點春季的涼意，來公園野餐的人也就跟著多了起來。
初次體驗的女孩帶了些興奮，雖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卻也讓清辭過去單調(diào)的生活又添了一筆濃厚的色彩。
隔天下午與溫絮等人的約會，由于是公事上居多，白鷺已經(jīng)事先向女孩打過招呼，讓她留在公寓顧家外，同時指派了幾項作業(yè)給她完成。
白鷺覷了男人的臉色一眼，桌下輕碰柳溫絮的膝蓋，打了個眼色:這臉怎么那么臭？
柳溫絮:「咳，老鄧呢？」
高殷宇放下忙音中的手機，苦笑著:「可能又在哪個女人床上了吧」
對友情，高殷宇是義氣相挺的朋友，唯一的缺點便是出了名的情場浪子
若在醫(yī)院找不著人，八成就是又浪跡在某個女人床上。
柳溫絮時常感到敬佩，對他能職場情場一把抓，兩邊都能處理得妥當(dāng)，不至于開刀時腿軟腎虛。
「老高呀，既然喜歡，為什么不直說」柳溫絮看著渾身散發(fā)著酸味，能把自己榨出檸檬汁的人，「從國小同班，高中情竇初開，看著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陪他哭哭笑笑。如果告白你還有機會，如果不告白，連一絲機會都沒有，你之后想起來不會不甘心嗎？」
白鷺翹起腿撐著下巴，沒有搭話，只專注注視對話的兩人。
她是四人里面唯一沒有任何感情經(jīng)驗的人，既給不了什么建議，也幫不上任何忙。
高殷宇低著頭沉默許久，嘴里嚐到一絲苦澀:「告白了可能連朋友都當(dāng)不成，我賭不起」
「也不敢想假如他知道了，會用什么眼神看我」
高殷宇不知道是安慰還是催眠自己，又如是補充到:「至少、至少現(xiàn)在鄧向陽只是流連床第間，不談情說愛」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不是等對方回頭看見自己，是等自己心甘情愿的放下。
所以他把喜歡交給了時間去打磨。
風(fēng)鈴碰撞的清脆聲在三人短暫的安靜即時響起，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至近。
來人一手按下翹起的發(fā)尾，一手遮掩滿脖子的紅印。
「老鄧來了，別講了」白鷺在門被推開那一刻便提醒到，給了高殷宇足夠的時間藏起低落，卻又迎頭撞上對方白領(lǐng)下的吻痕，臉霎時無法自控的沉了下去。
「遲到了」白鷺將胳膊邊的衛(wèi)生紙推去對面，又云淡風(fēng)輕的打量了鄧向陽一身:「這桌給你請了，下次有聚會不要再這樣了」
「阿、阿，好的」鄧向陽被對方不怒自威的氣場弄得有點忘了自己的來意，下意識地接過一旁柳溫絮遞來的帳單查看后，抽出鈔票時才想起自己匆匆出現(xiàn)的原因，「醫(yī)院出事了！我、我剛剛接到值班護士的電話，說楊太太走了」
白鷺?biāo)查g變了臉色，方才的淡定一去不回！
唰的就推開了椅子，起身要往咖啡廳外跑去。
鄧向陽拉住了她，晃了晃手里的車鑰匙:「我開車來的，我載你們過去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