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沒有風，空氣甚至帶著濕氣和熱度。
明明沒有半點外力影響，但瑪麗亞動彈不得。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要開始覺得不解，但現(xiàn)在大腦卻像被什么給貫穿，她似乎……不，又好像沒有理解這個地方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哎呀，這個邀約似乎不太妥當�！谷R卡喃喃補了一句：「不，當我沒說吧。謝謝你下來一趟，請把這不請自來的傢伙帶走吧�！�
「啊——啊？」邁可森突然大聲喊道：「你剛剛的意思是說，那、那些違反教義的修女們，全部都變成你這里的實驗品了嗎？」
「理解的很快啊。我說是的話你又能拿我怎么樣呢？」萊卡的語氣沉下來：「這個地方是我的。你如果想待著的話，就把嘴巴給我閉上。我要回去了�！�
「等一下，」瑪麗亞站出去一步，她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這么說：「我能再跟您談?wù)剢�？�?br />
萊卡停住腳步，那雙綠色的眼睛眨了眨，接著開口：
「是你的話沒問題。」
———
瑪麗亞突然聯(lián)想到她第一次來發(fā)情期的時候。
那時候她十二歲，身上穿著有束腰的澎裙，拖著羊腿袖的手有點難以行動。性慾來襲的時候，瑪麗亞正在吃東西，她將叉子掉在了地上，發(fā)出匡噹的聲響。
那時候母親馬上察覺到異樣，而空氣中開始瀰漫了蜂蜜的味道——諷刺的是蜂蜜為遙遠南方的產(chǎn)物，而她這輩子只嚐過一次，卻聞了近乎半生。
她被抱回了房間，第一次的發(fā)情期無論男女都被稱作為「初潮」，那時候不能用抑制劑強行停止，瑪麗亞便躺在床上，全身發(fā)燙，下體難耐。
想要找個人交配的衝動絞緊了自己的脖子，她燒了三天三夜，吃不下任何東西，將胃袋里的食物吐出——當然身為女性，分化期開始也代表自己長出了異性的生殖器。從此之后她便是omega女，而不是單純的女孩。
她眨了眨眼睛，從回憶中抽離。在經(jīng)過一個擠滿灰塵的工具箱前時，她隨手抄起一把看起來生銹的扳手，將它藏在身后。
瑪麗亞抬起頭看向萊卡的背影，對方走到一個邁可森不會聽見的地方，卻又保證對方的視線可以看過來。萊卡轉(zhuǎn)過頭說：「想問什么呢？」
「所以……」瑪麗亞端正起站姿，她開口：「我聽人說過，修道院的地底下在進行秘密實驗，而且違反教義的人會被送來……是這樣嗎？」
「正確來說，進行秘密實驗的是我，和其他修女無關(guān)。」萊卡舉起手說：「不過，對，違反教義而且情形嚴重者會被奇萊雅送來我這里，基本上就是強制性的會被我開腸剖肚�！�
瑪麗亞眨眨眼，她這時候才很緩慢的意識到，雖然邁可森將萊卡視為敵人，但現(xiàn)在眼前站著的這個人，對瑪麗亞來說就是必須服從，才能夠出人頭地的人物。
是這樣嗎？她有點搞不清楚。
她將握在身后的扳手捏得更緊，然后低聲的說：「恕我失禮，所謂的『圣母』是什么意思？」
「你有讀過圣經(jīng)嗎，瑪麗亞？」
「圣經(jīng)？」她感到不解：「那是什么？」
「啊，我忘了你們已經(jīng)沒有在讀這些了！」萊卡嘖了一聲，但隨即瑪麗亞便被拉起手，她震驚的跟著對方跑到邁可森的位置，然后看著萊卡啟動了地上的某個機關(guān)。
巨大的布幕從墻壁上垂落下來，即便上面沾滿灰塵，仍能看得出是舊世代的刺繡掛毯。五顏六色的絲線織成斑斕的圖樣，那是令人震驚的藝術(shù)品，看起來已經(jīng)有好幾百年的歷史。
「我來說個故事吧，不會很久的！」
萊卡的眼神閃閃發(fā)亮。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好幾千年吧——上帝創(chuàng)造萬物，最早的兩個人類，名字叫做亞當與夏娃�！�
萊卡開始口沫橫飛，他的眼神綻放光彩，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一旁的邁可森不安的靠過來，瑪麗亞感覺到對方抓住自己，不敢吭聲。
「你們一定很想問亞當和夏娃是哪一個對吧，」萊卡露出開心的微笑，就像個拿到糖果的小孩：「答案是哪個都不是，他們就是純粹的人類，男性就是男性，女性就是女性，不會像……例如女a(chǎn)lpha一樣，在擁有陰道的同時，也會擁有屬于男性的陽具�！�
「好，廢話不多說。」
瑪麗亞開始覺得腦袋混亂，她感覺世界好像在自己眼前一片片碎裂，然后又重新組合成了她不懂的模樣。
「亞當和夏娃是人類的祖先，他們因為某種原因被從天堂趕下了地球……啊這部分跳過，你們只要知道這兩個人是祖先就好了！總之在經(jīng)過好多年的繁衍后，人類這個種族已經(jīng)遍佈在了土地上�！谷R卡指著用絲線織成的布幕，而上面正是一個穿著白袍的人，頭上擁有光環(huán)，在那個人之下，所有人都折服了。
「那之后人類逐漸忘記上帝的存在，他們的本性有著無法根除的惡，像是嫉妒、懶散、自傲，或是貪婪。而為了拯救人類，讓他們重回神的懷抱——」
萊卡站到了自己面前，無比誠懇的說：「他讓人類瑪麗亞以處子之身懷孕，產(chǎn)下了神的孩子，能夠引領(lǐng)世界的完美人類�！�
什么意思？
在瑪麗亞甚至還沒喘過氣來時，邁可森便突然跳出來，她愣愣的看著對方的亮眼紅發(fā)，還有巨大的音量響徹耳膜：「你剛剛說的，我肯定會——」
「那等你當上首長再說，請先讓我把故事說完，alpha，因為接下來的劇情可是和你息息相關(guān)�！谷R卡瞇起眼睛，接著又將視線移向了瑪麗亞：「我最喜歡給別人講故事了�！�
她覺得無法呼吸。
「我們把時間軸往后拉——」萊卡做出手勢：「完美的人類誕生，后來又為了理想獻身……這部分也跳過，如果有興趣，我有書可以借。完美的人類帶領(lǐng)其他人發(fā)展，而身亡之后人類也持續(xù)繁衍。西元這個記年方式發(fā)明了，后來火藥發(fā)明了、坦克發(fā)明了，巨大的船艦、新大陸、然后是最重要的，宇宙探索�！�
她似乎看見了萊卡的目光中閃著火花。
好像，就好像冬天時壁爐里柴火迸出的星火。
炙烈燃燒，然后爆炸。
「在冷戰(zhàn)時期，我們這個國家曾經(jīng)和另一個聯(lián)邦進行過太空競賽，那時候是科技的輝煌時期！」萊卡后退一步，激動的舉高雙臂：「非常厲害！是科技的巔峰！可以衝破大氣層的推進器，電腦運算出來的飛行軌道！嚴格運作的團體，以及宇航員！」
話中的激昂似乎感染了空氣，這讓瑪麗亞心跳快了起來。
「等等，你目前說的我大致上都聽得懂，我們有教過舊世代的歷史，」邁可森開口：「但這和圣母有什么關(guān)係？」
「這的確沒什么關(guān)係，就只是我想講而已�！谷R卡微笑：「當然和你們所學的舊世代歷史都相差不少，只是關(guān)于宇宙的部分可能都被抹除了，因為不需要那么多無用的知識�！�
萊卡清了清喉嚨：「后來，三百年前地球爆發(fā)了嚴重的核戰(zhàn)，像東岸不是全毀了嗎，日本的北邊整個都消失了。而人口總數(shù)一下子就減少了一半左右。再加上各種自然災(zāi)害，像是海嘯吞噬了小島還有火山噴發(fā)，簡直是雪上加霜，整個生存環(huán)境已經(jīng)亂套了�！�
萊卡抬起頭，好像在看向某個遙遠，永遠不可能觸及到的地方。
「為了讓人類生存下去，在這個國家中，有一群科學家決定犧牲所謂的物種平衡性，從犬科物種的階層中提取基因，在人類的染色體中加入了這種獸性�！�
萊卡說。而瑪麗亞幾乎失神了，她看著對方那如晨星一般美麗的臉龐。
「無論男女——alpha力大無窮，是天生的領(lǐng)導(dǎo)者；beta可以長途跋涉，應(yīng)付所有的勞動工作；omega生育力極強，足夠重建起末日后的人類世界——成就這些的是平均壽命減半，以及制約了行為的發(fā)情期……像人類又不像人類的野獸�！�
在幾秒鐘后，瑪麗亞才驚覺到自己已經(jīng)將這些話一字不漏的咀嚼，并且吞下肚。但每個字她明明都聽得懂，為什么現(xiàn)在卻如此混亂。
然后是一陣沉默。
「等等、等等，什么？」邁可森先行發(fā)聲：「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什么叫做這些人是被人工製造出來的？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怎么可能能夠幫所有人口都轉(zhuǎn)變成……轉(zhuǎn)變成像我們這樣的人——咦？」
邁可森的表情逐漸從質(zhì)疑轉(zhuǎn)成驚恐。而瑪麗亞猛地想起，首長這個家族是因為產(chǎn)除了最開始的「叛亂勢力」，才登上統(tǒng)治的高位。從新世代最開始的獅心王萊恩哈特收復(fù)了東岸，再接著的是太陽王柔伊征討西部，最后由烈焰王里昂一統(tǒng)全國。
「沒有選擇轉(zhuǎn)變成abo物種的人類會因為受不了環(huán)境變化而被自然消滅，也會被歷史視為反叛者。」萊卡聳聳肩，語氣輕柔的說：
「——這樣好了，我再重新介紹我自己一次，我是萊卡，是最開始，說需要製造新物種那批科學家們茍延殘喘所繁殖下來的純種人類�！�
她感覺到五臟六腑被收緊，胸膛好悶。而心跳幾乎要撕裂自己，無法呼吸，無法思考，但一切卻清晰無比。
「而現(xiàn)在，我需要一個完美的人類，足以適應(yīng)這個世界，又不會被abo物種的天性給束縛住�！谷R卡的眼神很清澈：
「然后他能上太空。可以替我看一下，這個世界變成什么樣子了�！�
后來，萊卡非常有禮貌的帶著他們到電梯那，揮了揮手道再見。臉上仍掛著開心的微笑。
她覺得胸口似乎堆積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在和邁可森一起在溫室后方的小屋從電梯出來后，瑪麗亞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上仍握著扳手，而當時萊卡肯定也注意到了，卻沒有任何動作。
她突然覺得渾身無力，于是便在小屋里坐下了，裙擺沾上了泥水，但管他的，一旁的邁可森看到，也在遲疑幾秒后來到了自己旁邊。
周圍安靜到可怕，一切都令人不安。
「你有沒有覺得，」邁可森低聲開口：「那個人好像沒有把我們放到和他同等的位置看待？」
瑪麗亞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說：「我……我不知道�！�
「他說的是真的嗎？」邁可森抱頭：「如果是真的話，他為什么會想要解剖我？還有奇萊雅修女跟他是什么關(guān)係？」
「我不知道�！宫旣悂嗋貜�(fù)一次：「他看起來……」
「看起來？」
「看起來像在炫耀一樣。」
邁可森不解的看過來：「什么意思，瑪麗亞？」
「主教大人向我們興致勃勃的解釋了……假設(shè)這個是所謂『真正的歷史』好了，」瑪麗亞不安的吞了口口水：「不覺得這么做的風險很大嗎？他把我們放走了，而我們卻有能力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
邁可森會意過來：「對、對……可是為什么？」
「第一個理由可能是……奇萊雅母親大人有能力盯著我和你，還有阿曼達的事情�！宫旣悂喛焖偎伎贾骸傅诙䝼�，與其讓您一直跑去干擾他，還不如一股腦地告訴您。但這兩點的可信度都不太足。所以我覺得……
他就像抱有天大秘密的小孩子一樣�！�
伺機而動，在一個無人的祕境等待他者上門，然后興奮的把它展示出來，而在這之上，是紳士的態(tài)度以及禮貌。
從那脫口而出的邀約，瑪麗亞就幾乎可以確定了。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做？」邁可森低聲的詢問：「瑪麗亞�！�
「你是修道院的籌碼�！宫旣悂啋仐壛司丛~，她壓低聲音，牙齒摩擦著牙齒：「你不能輕舉妄動。如果所謂的『實驗』這就是這里的秘密，那肯定也只是冰山一角。
——我想，你的敵人仍是整個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