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有一開始的選項，你也會選擇同意犧牲少數(shù)拯救多數(shù)的決定嗎？」
我痛恨這種英雄主義。
雖然不愿聽到那個不想聽的答案，但是我更不喜歡明明可以知道答案卻不去揭曉它的愚昧行為。那種留給自己未明確的煩躁感，只會在往后越滾越大。如果他回答「對」的話，我想我們就算同行也很快就因為意見分歧而分開。
那樣的話，我會先避開「開始」的可能。
「我會選擇……」隔著玻璃墻俯視地面的都市與在里面行走的人們，他的側(cè)臉上看不出艱難糾結(jié)的悲壯或是理所當(dāng)然的冷絕亦或獨善其身的玩笑。
完全看不出來在想什么。
「我會選擇不做更動�！顾f�！杆就膫�方向走就讓它往那條軌道開吧�！�
什么意思？答非所問嗎？
「你有聽懂我的問題嗎？」我稍微加重語氣。
「這個很像是那個電車難題。我聽過很多遍也看過一些不同的版本，但是無論是遇到哪一種，我始終答不出來。」他舉起左手?jǐn)?shù)著被力場隔離在外面的人頭。「要救少數(shù)還是多數(shù)，要救有影響力的人還是自己的親朋好友？我不知道要怎么選，所以選擇不要選。無論火車開過去會輾過誰，站在原本行經(jīng)的軌道上本身就是一件不合理的事，所以沒有必要為此糾結(jié)。不用去管在岔路上要不要變更行經(jīng)軌道，這就是我的答案──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嗎？哼哼，還真有漂流者的風(fēng)格呢。
「可是在犧牲一個人的選擇里面，你毫不猶豫就做出決定。不管是之前的挾持還是現(xiàn)在的修復(fù)基因提供者都一樣，這又是為何呢？」
真的順其自然的話，不是該作為旁觀者靜靜觀看嗎？
「犧牲一個人跟犧牲五個人是不一樣的。」
「數(shù)量問題？」這種回答讓我自己都不自覺想皺眉。搖搖頭，我重新詢問：「差別在哪里？」
「是個體問題，不過前提是如果選項里面有自己的話�！顾^續(xù)點著那片窗�！覆顒e在于，其他四個人有自己的選擇傾向，誰也不能替誰決定。但要是犧牲的那個唯一個體是我自己的話，我想是可以由我自己決定的。」
他真的想找死？
「愚蠢的英雄主義。」
「這個不是什么英雄大義唷�！罐D(zhuǎn)身回頭，他的臉上比剛才多了一點血色�！钢皇莻�人選擇而已�！�
個人選擇？很好，至少這證明他并不是無私的。但──
「你該不會以前有什么心理創(chuàng)傷吧？」
「呵呵呵，知道在地球上的其他人是怎么形容我的嗎？」似乎是問對問題了。我感覺到他語氣里的情緒波動，雖然他的樣子變得有點瘋癲，開始自言自語？
「幽靈、瘋子、外星人�！�
「你說我現(xiàn)在是不是因為遇到同類所以才會這么開心呢？」
「呵呵，不好意思，沒先跟你說我也不是『正�！坏牡厍蛉�。不曉得這樣會不會影響到這一區(qū)感染者的思想或體質(zhì)？」
「無所謂，就初始檢測的結(jié)果來看，你的身體機(jī)能以地球人類的標(biāo)準(zhǔn)來說還算是正常，而且設(shè)定也是以調(diào)整回原樣為主要目標(biāo)�！箵踝∷夷橆a戳過來的手指，我說。「基本上，不管是讓哪個人躺進(jìn)去都一樣，就算真的推那個蠢貨過來也會是同樣的結(jié)果�！�
「這算是精靈的惡作劇嗎？」
「你曉得你現(xiàn)在的表情很像是反派嗎？」像是病懨懨的那種變態(tài)？
「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救人的反派？」將手指收回抵在下巴，他認(rèn)真思考這個玩笑話�！膏农ぉね黄菩缘姆床詈孟襁�不錯？」
「既然都敢面對死亡了，怎么不趁機(jī)大鬧一場呢？你的復(fù)仇計畫在哪里？你這個失格的反派�！�
「我對報仇從來都沒有興趣。那太無聊了，而且我不想被他們討厭。能在最后旁觀一場人性的鬧劇是我意外的收穫之一。感謝招待，精靈。」
狡黠的笑容充滿混亂中立的氣息。要是放在古代，我想他也可能會被稱為邪神，噢不，應(yīng)該是惡作劇之神。
「哼，既然都有死的覺悟，為何沒有被討厭的勇氣呢？」
「可能是怕自己會不敢出門吧�！�
「你不是怕，只是懶。因為你不會是不敢出門，你只是還沒找到出門的理由�！�
「好像……是耶？精靈你真聰明！」
我想，只要幫他找到動機(jī)就可以繼續(xù)活下去了吧。
──對了，你還有愿望沒許完呢。
「許愿吧，地球人。想好了嗎？你該告訴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了。」
「嗯，我想好了。為了讓這個人生沒有白過，我希望自己的生命能用在有用的地方。」
「什么？」
「在我死后，剩下的兩個愿望就留給你自己吧。」
「什么意思？」
「就像是在便利商店有買一送一的商品促銷活動，因為不需要那么多，所以購買后把其中一個送給店員的概念吧，哈哈�！拐娌欢谶@種時候怎么還能笑得出來？地球的人類真的可以這么無所謂嗎？這種反應(yīng)真的……從來沒遇到過。
不是大公無私的犧牲，而是帶有私心才選擇的決定。但是，我無法用正常的慾望論去分析他的行為。如果非得推論出一個理由的話，他之所以會這么做的原因……除非他早就看破生死。唯有真的將生命置之度外者才有可能會有這種反應(yīng)。
但，為什么呢？
「為什么你可以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呢？根據(jù)你異于其他地球人的行動分析，我曾以為你只是神經(jīng)比較大條、膽子比較大、反射弧比較長。但我現(xiàn)在認(rèn)為，你根本不是不怕死，而是故意在找死！」
「好奇嗎？你要詢問我的過去？」
「不，我對任何人的過去都不感興趣，就算是你也一樣�！箤τ谛睦韯�(chuàng)傷，比起那種讓人再次重新回顧過去傷痛的治療方法，我更傾向于協(xié)助尋找邁向未來的動機(jī)。
「也好。那些無聊的過去也不值得再提起。」
走過來靠在同一塊金屬板上望向同一片夜空，我們就像還待在那個在公園長椅上邊進(jìn)食邊討論的夜晚。
「現(xiàn)在能換我問你問題嗎，精靈？」
「你想問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