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去死了。”
華星宜面無表情地補上后半句,似乎并沒有揭開真相的打算。
她迎著日光仰起頭,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芒,少女站在血泊之中,像一朵盛開到極致的紅薔薇。
只有江蕪眉頭深深皺起。
她看到了。
那天晚上,張桂枝和金鵬飛拋尸的時候,其實校園里還有另一個人。
鄒國海,是當時翻修操場的工人之一。
他在母子倆走后,把埋得并不深的行李箱又挖了出來。
……
“江蕪!
陶警官不知何時偷偷來到了江蕪身后,五大三粗的男人眉頭緊鎖,“我們就這樣看著嗎?”
“不然呢?”江蕪反問,“你覺得這些人不該死?”
陶警官一時語塞,又聽江蕪慢悠悠地補上,“反正我打不過她,你要上,請隨意!
陶警官:……崽崽跟他開玩笑呢吧?
要是連她都對付不了華星宜,那他還能有什么辦法?
江蕪又蕩起了秋千,還嫌勁兒不夠大,讓陶警官在后面推她一把。
她坐在秋千上高高蕩起又落下,嘴里念叨著聽不懂的東西。
“陰中超脫,神象不明。鬼關無姓,三山無名。不入輪回,難返蓬瀛……”
她終于知道華星宜是什么了。
——有人助她修成了鬼仙。
真是稀奇,在這樣的末法時代,她僅僅用了二十年時間就修成鬼仙,從此跳出輪回。
結界內(nèi),華星宜不再糾結,當著張桂枝的面,干脆利落地捏碎了金鵬飛的腦袋,將飽食了腦髓血肉的人面腫瘤吸入體內(nèi)。
“小飛!”張桂枝聲嘶力竭地沖過去,又著急地四下張望,“小飛你在哪兒?你快出來啊,媽媽在這兒呢!”
“留著你就是為了讓你看戲的,你以為當鬼就那么容易嗎?”
華星宜手腕一抬,張桂枝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小雞一樣拎了起來,在空中徒勞地撲騰著。
她正要如法炮制,捏碎張桂枝的魂魄,就見江蕪突然從秋千上跳了下來,抬手大喊:“等等!”
華星宜歪著頭看她,“你要來阻止我了嗎?”
江蕪說打不過她當然是假的,她只是不想而已。
“她已經(jīng)還了你的命債,但陰債還沒還。她的魂魄還要下地府,按陰司律依法判刑!
江蕪一本正經(jīng)地和她講道理,“金鵬飛是直接殺你的兇手,你要他魂飛魄散,我就不追究了。但,到此為止,收手吧。”
華星宜很有天賦,江蕪不想看到她為了復仇而入魔。
“好,我都聽你的!
江蕪還以為自己要多費一些口舌,甚至還要打上一架,沒想到華星宜居然這么輕易就答應了,抬手解開了小結界。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沒有一個人敢動彈。
“小陶!苯徶缓瞄_口,“你不是說要救人嗎,快去啊,晚了血就要流干了!
“哦哦哦!”陶警官反應過來,大著膽子沖上前,先把看起來傷得最重的曹欣抱了起來。
他余光瞄了華星宜一眼,見她只是站在那里,沒有動作,松了口氣。
一共八個病人,金鵬飛和鄒國海已死,曹欣,魏玉敏,趙曉秋,李媛,潘強五人重傷,被陶警官一個個帶出來,又被以賴佳媽媽為首的醫(yī)護人員接手,開始搶救。
最后還剩下嚴磊,陶警官瞪了他一眼,語氣很冷,“你自己不會走。俊
他對這個懦弱的男人很是不屑,真不知道華星宜怎么偏偏放過了他……
砰!
這個念頭剛從陶警官腦子里閃過,嚴磊就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病號服腹部的位置洇出一團鮮血,一個雞蛋大小的腫瘤飛進華星宜手中。
她看也不看那個男人,仿佛對陶警官解釋一般,“差點忘了,還有一個沒收回來!
陶警官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沖她點點頭,“……沒事了就好。”
他認命地扛起嚴磊,送到救護車上。
嘖,看這出血量,估計得躺上半年。
但能撿回一條小命就不錯了。
“我還有一個心愿!
華星宜對江蕪說,“我想和爺爺埋在一起,行嗎?”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會給星星安排好去處的!繼續(xù)抱抱大家~
第36章 (二合一)
“小陶!”
江蕪揚聲把人喊回來, 指著對面的沙坑,“多找?guī)讉人,把華星宜的尸骨挖出來!
陶警官目露驚駭, “就在那里嗎?”
如果沒有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城關中學的師生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 就在這個校園里,就在他們每天活動玩耍的操場下面,埋葬著一個少女的青春。
他的目光慢慢變得沉痛,對江蕪,還有飄過來的華星宜認真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馬上申請支援!
很快,容城分局的同事,還有法醫(yī)都趕來了。
華星宜坐在江蕪旁邊的秋千上,看著他們一鏟又一鏟地挖開沙土,目光忽然轉(zhuǎn)向遠處的教學樓。
“那里之前有一座雕像,決定閉校后就被搬走了!彼p聲開口, 像是說給江蕪聽。
江蕪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
校園是陽氣和正氣最旺的地方, 所以華星宜的尸身被“鎮(zhèn)”了二十年。
直到城關中學即將成為歷史,沒了老師和學生, 縈繞在校園內(nèi)的正氣也不復存在。
華星宜說:“我每天都能看見張桂枝, 二十年了,她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永遠用她那一套所謂的教育理論, 批評, 打壓, 反省……結果反而成了家長口中的嚴師,表彰大會上的先進模范,多么可笑啊!
她看著對面的沙坑越挖越深,看到穿著白大褂的法醫(yī)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她沖江蕪彎起唇角,“這里有過很多個‘曹欣’。不過還好,沒有第二個‘華星宜’了!
直播還在繼續(xù),華星宜和江蕪的對話被一字不落地記錄下來。
【好心痛,多么年輕美好的女孩子,就這樣被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淹沒了……】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啊,校園不該是最神圣最純潔的地方嗎……】
【我也曾經(jīng)遭遇過校園暴力,那種傷痛和羞辱,哪怕已經(jīng)過去十多年了,都是我不愿再回憶的噩夢?赡芪冶热A星宜幸運,但有時候我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活著】
【直播看得我全程淚目,我女兒今年也十五歲,什么時候校園里能不再有“曹欣”,我們的孩子不會變成下一個“華星宜”?】
坑里找到的骨頭越來越多,陶警官和同事們都放下了鐵鍬,改用雙手一點點去挖。法醫(yī)用戴著手套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撿起每根骨頭,再在空地上慢慢拼出一具人形。
華星宜走過去,認真地看著自己的骨頭被一點點拼湊完整。她伸出手,幾個大小不一的光團飄出,落在零零碎碎的骨殖上。
顱頂長出茂密的黑發(fā),白骨中生出血肉皮囊。片刻之后,一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衫,天藍色裙子的少女靜靜地躺在那里,雙目緊閉,神色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
華星宜對滿身是泥的警員們鞠了一躬,抬起頭微笑,“我想用這個漂漂亮亮的樣子去見我爺爺,沒嚇到你們吧?”
陶警官眼眶發(fā)熱,努力沖她擠出一個笑臉,“沒有,這樣……很好看,真的!
在他身后,幾個年輕的警員早已別過了臉,不忍再看。
陶警官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華星宜”抱了起來,認真向她承諾:“我會為你們找一處最好的公墓,周圍有花有樹,晴天時可以看到太陽,下雨了也不用擔心被淋濕……”
她會離開這個噩夢般的深坑,和她的親人永遠在一起。
*
曹欣等人被送回醫(yī)院后進行了搶救手術,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她們身上長了腫瘤的位置已經(jīng)完全壞死,必須截肢清除。
潘強醒來后就瘋了,怕光怕見人,嘴里不停說著對不起我錯了。他的家人親戚看過直播后都不愿意來照顧他,最后只能被福利機構送去了精神病院。
嚴磊傷得最輕,但醫(yī)生在手術中發(fā)現(xiàn)他的一個腎不見了,以后只能靠獨腎維持運轉(zhuǎn),干不了重活,體質(zhì)也會變差,極大可能喪失生育能力。
雖然張桂枝已死,但教育部門收到了許多投訴信,投訴她有體罰,打罵學生,言語羞辱等等惡劣行為,她生前得到的一切教師榮譽都被撤銷,還會被列為華星宜案的共犯,涉嫌偽造、銷毀證據(jù)罪,記入檔案。
金鵬飛,鄒國海亦作同樣處理。
容城警方將完整案情通報發(fā)布后,#抵制校園暴力##別再有第二個華星宜#被網(wǎng)友自發(fā)刷上熱搜。
“因為這次的案情比較特殊,分局不好公開感謝你,但他們給你做了錦旗,還有獎金!
陶警官將錦旗和厚厚的信封一并交給江蕪,果不其然地發(fā)現(xiàn)江蕪對后者更有興趣。
卻不知江蕪正在心中懊惱,這次出差“虧大了”。
本以為是來治病救人的,結果人都讓她治沒了,還沒收到多少功德……咦?
遠遠的天邊忽然飄來兩顆微小的功德金光,江蕪高興地伸手去接。
——兩顆小星星卻拐了個彎,飄進了華星宜的身體里。
江蕪瞪大眼睛。怎么會這樣?
*
窗簾緊閉,昏暗狹小的房間內(nèi),只有電腦屏幕發(fā)出幽幽的光。
地上凌亂地堆積著吃剩的外賣盒,飲料瓶,隱約可以聞到淡淡的餿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