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屠殺,也是一場宴會。
一名身材健壯的奴隸拖著一條幼年的鮫人進來,他的身體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藍色的液體在血管中流淌,他現(xiàn)在一定很激動,胸口的心臟跳得極快。因為奴隸粗糙的手法,一路被刮掉了不少魚鱗,他的下身滲出血來,拖了一路新鮮的血。
鮫人有一個特點,當(dāng)他們的血觸碰空氣時,會短暫地發(fā)出藍光。這一點在他們呼吸的時候可以通過半透明的肌膚看到他們肺部的變化來驗證。由此,鮫人的心臟也足夠絢麗。
這一幕被在場的所有高貴的客人大加贊賞,他們稱贊這種新鮮撒出的藍血是“海中銀河”。
奴隸遵從主人的指示,繼續(xù)引起客人們的注意。他掐住鮫人的脖子把他拎起來,向每一位在場的客人展示他的可食用部位。
“殺了他,砍他的脖子!”第一位客人敲響了餐盤。接著數(shù)十個刀叉敲打餐盤的聲音響起來,他們催促奴隸趕快動手。
“我要他的眼睛,聽到?jīng)]!”
“魚尾!必須紅燴!”
……
現(xiàn)在,只剩下心臟了,因為這是留給宴會主角的東西。
奴隸又轉(zhuǎn)了一圈,表演了異域的奇技,噴火恐嚇那條小鮫人,鮫人被嚇得夠嗆,來回扭動身體躲避,魚鱗被一片片刮下來?上Э腿藗兎错懫狡,奴隸又重新把鮫人吊掛起來。
他抽出一把利刃,在手中轉(zhuǎn)了一圈,等到旁邊的奴隸把鮫人吊到合適的高度,他掂了掂匕首的重量,不偏不倚地丟出去,命中了鮫人的腹部,客人們發(fā)出劇烈的歡呼,鮫人徹底不掙扎了。
接下來就是分食的環(huán)節(jié)了。奴隸手法嫻熟,從腹部一直切割到鮫人的胸口,精準(zhǔn)地把心臟挑出來,放到一邊備好的精巧銀盤上。接著是眼睛、胃、肺……
銀盤被專業(yè)的廚師收走,他們要按客人的要求去處理這些臟器。
在這期間,主人又安排奴隸牽來了各種動物,孔雀、老虎、獅子、羚羊……即使各種奇珍異獸端上來也無法重現(xiàn)最開始鮫人出現(xiàn)時的歡呼。
宴會的主人抬起一只手,所有人安靜下來,正準(zhǔn)備給客人斟酒的奴隸立刻退后站在墻邊,他們看向這位舉止優(yōu)雅的男人。
他舉起酒杯,向賓客致意,“一切娛樂都是為了慶賀陛下的安康,也是為了祝愿皇室子嗣綿延!
他握住身邊女兒的手緩緩起身,“而這次我邀請大家前來是為了宣布一個對皇室有利、讓陛下喜悅的消息———我的女兒,陛下的孩子,覺醒了御器之能!
沉寂,然后爆炸。
客人們發(fā)出歡呼,大聲地叫喊著“神佑陛下!”
宴會的主人很享受這一刻地榮譽,他握著女孩的手更緊了些。等到這些賀喜結(jié)束,他興奮地繼續(xù)掀起客人的情緒,“這是值得所有人慶祝的事,這場宴會將持續(xù)十天,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承擔(dān),請大家繼續(xù)狂歡!”
奴隸們在歡呼中把酒、肉、奶、蜜、果全部搬上來,一盤盤珍饈美味應(yīng)接不暇。他們用酒水填平了院子里的水池,噴泉涌出牛奶,穿著暴露的奴隸來回在客人間穿梭,香料被撒上天空,蜂蜜被當(dāng)做潤滑劑涂在身上。
烹飪好的鮫人肉也被端上餐桌,那顆心臟放在銀盤上端上主位,男人把它推給自己的女兒,“來,吃掉它!
一直到后半夜,這場糟糕的宴會才結(jié)束,客人們進了客房,也有人繼續(xù)在客廳和奴隸胡鬧,花園里也躺著幾個醉酒的人,奴隸還在打撈睡在水池里的酒鬼。
毫無疑問,等他們醒來,又將開始新一輪狂歡。
阿普菲斯讓奴隸把女兒帶去樓上,他穿上黑絲睡袍,又要了杯葡萄酒,秘書向他匯報今日的消費。
“明天的主菜是鳳凰蛋對吧。”他撐著下巴,微卷的黑長發(fā)垂落在手臂上,黑白分明。
“是,主人!泵貢牍蛟谝慌,他也只是一個奴隸,不過比別的奴隸更加體面。
他手中的羽毛筆點了點賬單,“再加一份龍翅吧,或許佩茜卡會喜歡,她今晚吃的太少了。”
“是,主人!
阿普菲斯處理完事務(wù)正準(zhǔn)備回房,就見到樓梯口站著他那沒用的大兒子。
“你怎么在這?”
“……你還沒給我這個月的費用,父親!焙诎l(fā)的少年蜷縮在樓道里,不讓燈光照在他身上。
“哦,我忘了,”阿普菲斯淡漠地瞄了他一眼,“秘書還沒走遠,你去問他要吧,(他停了下又加了句)以后不用跟我說,讓他記下便可!
少年注視著他離開,眼神逐漸狠厲。
阿普菲斯打開臥室門,他本以為能看到女兒的睡顏,但床上卻空空如也,有一瞬間他慌了下,然后迅速搖響床頭的鈴鐺,召集來奴隸。
……
佩茜卡是被歌聲吸引走的。
她只要閉上眼睛就能聽到這凄慘的歌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孔不入。她甚至懷疑這歌聲是從她腦子里傳出來的。
她追尋著歌聲一路走到后花園,在最邊角、最隱秘的地方找到了他。
一條被鎖鏈捆綁在池中的鮫人。
“你真吵!迸遘缈ㄗ叩匠剡,“我本來要睡覺了!
鮫人向她伸出手,卻因鎖鏈的束縛而停下。他開口說了句什么,佩茜卡不受控制地向他走近了一步,等反應(yīng)過來時她偏頭躲過了鮫人伸來的手。
“停下,我叫你停下,不許唱歌,不許過來。”佩茜卡后退到原來的位置,嫌惡地看著鮫人。
鮫人普遍長得陰柔,再加上鮫人族是雄性養(yǎng)育孩子,不看身體單看臉的話是分不清雌雄的。
這條鮫人更是如此,尤其是當(dāng)他露出那副黏膩惡心的表情時,就好像佩茜卡是他的孩子一般。
好像是佩茜卡后退的動作刺激到了他,他更加迫切地去嘗試觸碰她,身后的鎖鏈被拽得叮鈴作響。
佩茜卡腦中的歌聲愈發(fā)刺耳,幾乎要穿破她的耳膜。
“滾遠點……”
鮫人冰冷的手指撫摸上她的臉頰,而在不知不覺間,她早就已經(jīng)遵從內(nèi)心的呼喚踏進了池水中。
鮫人在流淚,他強硬地把還在呆愣中的佩茜卡拉進懷里。她半個身子浸泡在水中,接觸到鮫人滑膩、腥臭的皮膚,瞬間清醒了不少。
佩茜卡快吐了,被一條待宰的魚抱在懷里,簡直就像被埋進了咸魚罐里一樣難受。她的鼻子、嘴、肌膚都明確拒絕著,但為什么,她又那么想擁抱他,想替他擦干眼淚呢?
她無法理解。
鮫人還在說著一些不明所以的話,眼淚留到佩茜卡的臉上,她抽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稍微收緊力道,鮫人沒有反抗。
佩茜卡不明白,她的手使不上力,身子也軟了下來,眼神迷茫,被蠱惑般開口,“……父親。”
“佩茜卡!”
當(dāng)看到女兒被鮫人抱著時,阿普菲斯既憤怒又害怕,他驚叫著沖過去把佩茜卡拉回來,反應(yīng)過來的奴隸立刻上去拉住鮫人的鎖鏈往后拖拽。全身精致的男人第一次露出這么恐怖的表情,他指使奴隸們把鮫人倒吊起來。
鮫人深深看了一眼重新回到阿普菲斯懷里的孩子。
“父親!迸遘缈ɑ剡^神,精疲力竭地喚了聲他,然后昏睡在他懷里。
阿普菲斯擔(dān)心后怕,讓奴隸看住鮫人,并把后院封鎖,他抱著佩茜卡回到臥室,又讓奴隸接來了熱水。
佩茜卡的衣服已經(jīng)全濕了,他拉開衣領(lǐng)處的繩結(jié),把她濕透的里衣全部褪下,用熱毛巾擦遍全身,做完這一切他才蓋上被子躺下。
佩茜卡是阿普菲斯的第二個孩子,和比她大九歲的哥哥不同,她遺傳了陛下的金發(fā),這是個吉兆。
在擁有佩茜卡之前,他還指望著他的兒子瑪爾殊能覺醒御器之能。但等了十五年,他已經(jīng)徹底放棄他了,瑪爾殊就像每一個平庸之人一樣,既沒有覺醒他該覺醒的力量,亦沒有其他方面的才能,更沒有什么貴人愿意幫助他。
這大概是阿普菲斯一生中唯一的污點。
在發(fā)現(xiàn)兒子的無能后,他把所有寵愛全給予了女兒,并將他后半生的榮譽全部寄托給了她。
他撫摸著她的金發(fā),自他擁有這個孩子起,他每晚都這么做。
佩茜卡半夜的時候發(fā)了點燒,但溫度不高,躺在她身邊照顧她的阿普菲斯整夜都沒怎么睡著,一直半睡半醒,一聽到動靜就醒來查看。
一直被精心呵護的長發(fā)這一夜多了兩根白絲,不過這點瑕疵并不影響他的美貌,第二天醒來他依舊是那個高貴的主人。
佩茜卡醒來時,他正抵著她額頭量體溫,貼得極近,垂下的卷發(fā)撓得她有點癢。
“還難受嗎?”他問。
佩茜卡沒有回答,扭過頭躲掉了噴在臉上的熱氣,她臉色潮紅,往被窩里縮了縮。
阿普菲斯把她拽出來,強迫她喝掉了一杯藥。
“父親……”佩茜卡恢復(fù)了些精力。
“嗯!
“我想要那條鮫人!彼ё∷乃,軟軟糯糯地請求他,“送給我!
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沒有答應(yīng),“等你病好了再說!
“哦!迸遘缈ɑ杷^去。
……
瑪爾殊從秘書那里領(lǐng)了一袋錢就走了,這個家他真的是一秒都待不下去,這里盡是惡心的家伙,滿足于小恩小惠、不思進取的奴隸,一身贅肉、不把人當(dāng)人的貴族,還有他那唯利是圖的父親,以及他的妹妹佩茜卡,同樣也是個小混蛋。
他也曾以為佩茜卡是這個家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因為她也被父親當(dāng)成工具利用著。
直到佩茜卡覺醒了力量,一切都變了。好像她突然不是他妹妹了一樣,她有多引人注目,他就有多不堪入目。
甚至連那個小混蛋也知道嘲笑他,帶著貴族常有的、明知故問式的諷刺語氣。她不經(jīng)同意地把他的奴隸變成了一把匕首,然后用他的“奴隸”指著他,天真地問他,“你連這些半人(指奴隸,因為在貴族眼中奴隸不算完整的人)都控制不了,那也能叫皇族嗎?”
“這樣的你,即使走了,也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