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不放心幺兒一人去仙山,便讓哥哥霖泠作陪,一道入少室仙府修行。
后來,霖泠來信說,煙兒性子活潑不少,會主動與同窗說話,還捉了兔子送同窗。
龍王捏著信箋,露出欣慰笑容。
霖泠沉聲道:“父王可知,煙兒主動上前攀話之人,正是溫禾,煙兒捉了兔子亦是送去給溫禾。他喜歡那株水仙,只是默默看著,唇角便會不自覺勾起笑意。”
龍王長須微抖,霖泠繼續(xù)道:“煙兒自小便知自己身子不好,吊著湯藥長大,兒時,海巫算得他靈壽極短,福德稀缺,當(dāng)屬夭折命宿。他知自己活不長,每天都不開心,他曾對我說,他如垂垂老矣之人,一日一日數(shù)著僅剩不多的壽命,怎會開心起來,直到他喜歡上一株水仙。”
霖泠記得,那日,妙自言先生教授布雨之術(shù),溫禾控雨不當(dāng),澆了霖泠一身,她主動過去道歉,給人擦臉上的水珠,后來又送霖?zé)熞欢殉缘摹?br />
見霖?zé)熜宰雍π,干脆主動將人拉到小草房,教他烤肉宰豬。
霖?zé)熚罩恫桓以棕i,溫禾笑得前仰后俯,甚至往草叢中打了幾個滾,站起身來,外衫頭頂沾了好幾片草屑,還有一只蟋蟀蹬在鼻頭。
霖?zé)熜α恕?br />
后來,霖?zé)熗f,他見溫禾笑得那般沒心沒肺,他好像被傳染一般,不由得跟著開心起來。
霖泠挨近一臉痛色的龍王,“煙兒終有一日會回來的,待他回來后,你要如何同他解釋你殺了他喜歡的姑娘。”
龍王似有所動容,很快又恢復(fù)了冷臉,“先不說你弟弟能否回來,即便回來又如何,那株水仙已嫁做人婦,況且害死煙兒的正是她夫君。這口氣我更不能咽下!
霖泠已盡了全力,仍說不通父王,只好轉(zhuǎn)身朝外行去,“好,既然父王不放人,我去取龍首印紐,放人出來!
“你站住!饼埻鯕鈵,大步邁上前,“龍首印紐唯王座之人可使喚,你強(qiáng)行召喚,是要以身魂為祭不成!
霖泠頓住,不曾回頭,只道:“能護(hù)住東海水族,便值了!
龍王惱怒當(dāng)口,祭出龍筋鎖,將人捆束。
見大兒不停掙扎,龍王憤憤道:“你在此好生陪陪你弟弟,待那魔頭夫婦死后再放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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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玉蘭綻出幾縷幽香,各宮殿下皆去了添香園放紙鳶,唯有簡寧公主自愿留至宮內(nèi)佛堂,為太后謄抄經(jīng)卷。
宮侍杏初端著茶點(diǎn)走來,瞧著一紙密密麻麻蠅頭小字,不禁頭疼,放了素點(diǎn)道:“公主的孝心不僅感動太后,簡直要感動佛祖了,公主這每日每夜謄寫佛經(jīng),不覺疲乏么!
“怎會!焙唽幑魈峁P蘸墨,又掀開一頁經(jīng)書,往宣紙上落淺墨,“我打小便喜歡焚香氣味,聽得佛經(jīng)聲只覺心內(nèi)安寧平靜,謄抄佛經(jīng)并非只為孝敬太后,我是真的喜歡佛家物什。”
杏初拿香鏟清了香灰,又添了新香篆進(jìn)去,“即便再喜歡,公主殿下亦該歇歇了,奴婢聽聞皇上欲將公主許配尚書令的段二郎君。段二郎才貌無雙,不知是皇城多少閨眷的夢中情郎,杏初覺得公主與段家二郎乃天造地設(shè)一對璧人。”
簡寧公主擱下手中玉筆,起身走出佛堂,朝惠安太后寢宮趕去。
給太后揉捏了一會肩胛,念了幾段佛經(jīng),又撒了幾句嬌。
翌日,皇帝再不提將她許配給段二郎君之事。
舉荷公主正與簡寧公主于燕子湖邊的春亭,賞景吃茶,段二郎君一撩綢袍,邁步上了春亭石階,拱手向兩位公主問好,又朝簡寧公主瞥去,“敢問公主,究竟不喜在下哪一點(diǎn),為何屢次拒在下的求婚。”
簡寧公主清雅一笑,搖著細(xì)絹紈扇,“段二郎君豐神俊朗,才貌不凡,本殿瞧不出有哪里不好。只是,本殿佛經(jīng)讀多了,焚香里又浸了這些許年頭,心內(nèi)平靜不起風(fēng)月之心,已不再想婚嫁一事,望段郎君能覓得良緣!
段郎君微微蹙了劍眉,拱手道:“既是這般,在下再多等公主幾年不遲。”
言罷,一臉傲色走出春亭。
舉荷公主臉色寡淡,再望不見段家二郎的身影,方轉(zhuǎn)回頭,纖纖玉指端起茶盞,細(xì)聲探問,“姐姐已二十有四,韶華將逝,父皇為你說的婚事,你全數(shù)推去,當(dāng)真不想嫁人了。”
簡寧望著宮檐一角展翅飛揚(yáng)的一尾紙鷂,幽幽嘆聲氣,“可能,我的心被佛帶走了吧!
那一年,她十六歲,為祝太后傘壽,專門去了東海的珊瑚島,取一株赤鳳珊瑚。
返歸途中,遭遇巡海夜叉,好在被佛子救下。
那和尚的眉眼,至今清晰留在腦海心底,閉上眼,似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旃檀香。
她說不出由來,自她見對方的第一眼,便覺得熟悉。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那是一段如詩的少女情懷,是個不能觸及的夢。
睜開眼睛,夢即破。
她抑制心底的那個秘密,不可說。
說出來,是褻瀆。
便守著那個秘密,終生伴青燈古佛也好。
每月初一十五,簡寧公主照例去宮外的白寧寺進(jìn)香,她與這間皇家寺廟的僧侶熟識,匯源方丈專為公主劈了間偏殿,供公主歇息。
有時,簡寧會隨太后于白寧寺小住幾日,太后近來身子欠佳,便留予深宮靜養(yǎng),簡寧往寺廟祈福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
因是皇家寺廟,外圍有武僧甚至皇衛(wèi)守著,極安全,簡寧公主常一人往寺廟各山頭溜達(dá)散心,有時賞景,有時只是想一個人隨意走走,僧侶見了,施個佛禮便罷,嫌少有人上前打攪她。
小殿下站至山峰一塊巨石,眺望后山風(fēng)景,那里密樹參天,云嵐飄杳,彩雀成群掠過。
遙遙看去,似有炊煙升起,簡寧好奇,便向后山行去。
白寧寺倚深山而筑,后山乃禁地,由鐵欄為界,聽廟里僧侶道后山常有野獸出沒,極不安全。
飛身翻閱鐵絲圍欄,簡寧順著滿是荒草的山徑,朝炊煙處行去。
確實(shí)見到深山溪木前,搭著一間寮房,炊煙自煙筒緩緩升著,有米香打簡陋木窗內(nèi)散溢出來。
誰會在有野獸出沒的后山建僧寮,兩扇木門氅著,內(nèi)里無人,可瞧見里頭設(shè)有簡單家具,墻角堆積薪柴,案上擱著蔬菜,可見是有人在此長住。
可她從未聽廟里僧侶說后山有住人。
簡寧正納悶,一聲低沉咆哮聲,自身后傳來,她心內(nèi)一緊,抬手自腰側(cè)抽出一柄短刀。
丈遠(yuǎn)處,淙淙流淌的一彎小溪前,一頭黑熊正呲牙盯著她瞧。
短刀出竅,黑熊朝寮房前的姑娘撲來,簡寧瞇眸,踩著石階一躍而起,對準(zhǔn)黑熊心臟插去。
匕仞還未插上黑熊胸膛,黑熊一歪,訇然倒地。
簡寧便瞧見一身青黛僧衣的俊和尚,逆著陽光,站在幾步距離處。
一如記憶中的眉眼,肌膚如玉,氣韻脫俗,手中捻一串泛著幽光的佛珠。
簡寧公主激動的紅了眼眶,幾步上前,停至對方抵足距離,“凈情……是你。”
凈情唇角勾一抹笑,眉宇間的莊重散逸,語調(diào)竟含幾縷戲謔,“這不是當(dāng)初那個欲招貧僧做駙馬的小殿下么!
第93章 半卷經(jīng)【11】
簡寧公主躺在金絲楠木榻上,睡不著。
悄悄掀開帷幔,杏初趴至榻前小鋪已睡熟,半支的窗外漏進(jìn)三寸月光,透過素絹屏風(fēng),往墻上投過幾支玉蘭花枝。
風(fēng)過,花影搖曳,能聞得清淺花香。
簡寧公主的心,便如那搖曳不休的花影一般,于這無人知曉的寂夜里狂歡。
凈情和尚說,他蟄伏白寧寺后山,是為盜取半卷經(jīng)書。
簡寧十分不解,憑凈情一身本事,完全可向寺院求取經(jīng)書,滿院僧侶勢必將他當(dāng)上佛看待,她可曾親眼見過他以高深佛法,降服夜叉王。
別說白寧寺,便是整個承虞國高僧聯(lián)手,亦做不到。
可凈情說那半卷經(jīng)與眾不同,求取不得,只得盜。
但以對方身手,武僧皇衛(wèi)幾乎是木頭擺設(shè),入寺廟藏書閣盜取一本佛經(jīng),神不知鬼不覺,何必又往后山搭建個隨時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的寮房,可凈情說時候未到。
偷盜還得挑時候,簡寧更疑惑了。
凈情說要她替他保密,不準(zhǔn)向任何人提起,他往白寧寺后山一隅落了腳。
并應(yīng)她三件事,以做答謝。
簡寧公主才不在意白寧寺會不會少一冊半卷經(jīng)書,當(dāng)即開心地答應(yīng),并求了第一件事。
明日她還要到后山來看他。
簡寧公主一宿未闔眼,她是真的以為這輩子再見不到救她的和尚了。
月牙悄悄自宮檐隱去,天色由黛藍(lán)漸變蟹殼青,再至晨曦初灑,照的宮內(nèi)地磚一片姜黃。
簡寧早早梳妝罷,因一宿沒睡,氣色欠佳,特意往頰側(cè)涂了層胭脂。
杏初哈睡連天,給公主攏發(fā)挽髻,“公主不是昨日才去白寧寺進(jìn)香么,怎的今日還要去!
“去的勤,表示心誠呀!焙唽幑鲗χ~鏡內(nèi)的人影笑道。
杏初隨她一道入寺,被她打發(fā)到佛堂抄經(jīng),簡寧則一人溜達(dá)去了后山。
凈情往寮房前,支開個窯爐,正捏著竹勺煮糯米粥,旁側(cè)的案板上擱著新切的青菜蒜苗。
聽到腳步聲,凈情捏著勺柄,直起身笑笑,“來得比貧僧想象中還要早,公主早膳還未吃吧!
簡寧公主腳步輕快,朝前邁幾步,盯著鍋里泛著糯香的清粥,“你怎么知道。”
“因?yàn)楣飨朐琰c(diǎn)見到貧僧。”凈情說著,將糯米粥盛至瓷碗,又去炒菜。
被猜中心思的簡寧公主耳根一紅,只靜靜站至一角,瞧對方炒了兩道素菜。
粥米素菜擺上石案,凈情取了一雙木箸,遞予簡寧,“小公主莫要嫌棄貧僧做的簡陋,貧僧只會這些!
“怎么會,能吃到高僧親手做的菜是我的榮幸!焙唽幗舆^木箸,夾了口蒜苗炒青菜,嚼了幾口不由得點(diǎn)頭稱贊,“簡單素菜竟做的這般好吃,凈情師父是被念佛耽誤的廚子呀。”
“喜歡,便多吃些!眱羟槎似鹬窨辏鲃咏o人夾了一箸雞蛋炒絲瓜。
簡寧公主臉頰酡紅,稍稍垂首,往嘴里扒拉糯米粥。
待他將瓷碟內(nèi),凈情給她夾的菜吃完,方才發(fā)覺對方竟一口未吃,甚至石桌上不見多余的筷勺。
“高僧為何不吃。”
“貧僧無甚食欲,這些是特意為公主做的!
簡寧臉更紅了,有些受寵若驚。
凈情坐在公主對面,靜靜待公主吃完,這才道:“公主還有何愿望。”
簡寧公主擰了秀眉,“我第二個愿望是……”
“公主慎重些。”凈情提點(diǎn)道:“貧僧許你三個愿望,第一個已被你浪費(fèi)掉,公主可仔細(xì)想想有何夙愿,甚至旁人不能幫公主完成的,貧僧愿意代勞!
“什么都可以么?”簡寧公主確認(r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