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外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濡濕,衣角滲出的血,淌成血溪,沿著玉石方磚四散而去。
溫禾嚇一跳,俯身欲探赫連斷的傷口,可對方整個袍子邊角都在滲血,不知傷在何處,又仿似全身每一寸皆是傷。
大面積出血,另溫禾手足無措。
畢竟,方才在花界,他可氣派了,戾虐十足,將狐王及公主收拾的那叫一個慘。
才沒多一會功夫,就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委實讓人反應不過來。
她抖著手指去探對方鼻息,余光瞥見一道流光閃過,地上瞬間落下半透明的小九九。
面目微糊,身形似被曬化了似得恍惚,聲音卻異常堅定清晰,“水仙,趁機殺了他,殺了他,否則你會后悔。”
如今殿內(nèi)只剩她一個,大魔頭昏迷不醒,已然重創(chuàng),這或許真是下手的好時機。
和平五百年的天地,只因他一人攪得風起云涌。
因被他下蠱而自刎的同門,被他一手扼住咽喉的小九九,國師府被他一手擰下頭顱的天將,月亮窟的遍地死尸,玄絲籠內(nèi)無辜被囚的仙門弟子,以及一雙雙痛苦無助的雙眸,應顏公主被生生斬斷的雙臂及狐尾……甚至莫名間撥百萬大軍攻青丘狐國的狠戾血腥……
樁樁件件,回映于眼前。
這般大魔頭,人人得而誅之,她不應被心底莫名情緒所擾,他雖屢次救她于危難,是有利可圖。
溫禾掌心已幻出鋒利匕首,泠泠匕仞逼近赫連斷脖頸動脈。
殺了他,即便就此葬身魔域,亦對得起花界及仙門多年栽養(yǎng)之恩,亦不負天地正義之道。
最主要的是,堅守三觀,莫要被漂亮五官帶跑。
捏緊刀柄,刺下去時,溫禾猛然停住。
瞥了眼窗外天氣。
陰沉低暗,似憋著末日般的風雪暴雨。
但,催天滅地之象并未發(fā)生,這說明赫連斷仍處于清醒狀態(tài),體內(nèi)魔力足以維續(xù)王朝天象。
好險!
溫禾方轉回眸,便瞧見魔頭鴉青長睫微顫,徐徐掀開眼皮。
一雙眸底映著寒涼的匕首,“你要做什么!彼麊。
溫禾抬高另一只半殘的手臂,匕仞干脆利索劃破玉腕,啪嗒啪嗒,鮮血滴淌到魔頭面頰唇角,“親,別誤會,瞧你受了傷,可把我心疼壞了,我放血給你補補!
第52章 上邪古墓【10】
“溫禾……溫禾……”云汲枕著瓷枕,緊蹙的眉峰下密睫輕顫,夢話不止。
郁子幽靜靜守至榻前,垂眸凝視睡得極不安穩(wěn)的俊顏,她眸底似蒙了層灰霾,涼且滯。
良久,她冷嘲片蓮瓣沁入,云汲幽幽轉型。
“師……”云汲揉著發(fā)痛的額角,支起身,“花神,我怎么……”
電光石火間,云汲憶到什么,驀地下地,直盯著眼前臉木訥的美人,“是你,是你換了我的白焰燈,以至我方入簋門塹便陷入幻境!
“是!庇糇佑臒o甚起伏的音調(diào),“是我趁你喝茶的空當,換走燈盞。凡是入了簋門塹幻陣之人,神智皆損,大師兄倒令人刮目相看,如今看來神思清明得很!
“為何?”云汲微訝。
郁子幽唇角冷冷勾出抹笑意。
云汲驀地心底緊,拔步往外走,“溫禾……”
“不用追了,被赫連斷帶走了。”
云汲停步,郁子幽懶懶走去茶幾旁,不疾不徐倒了兩盞花茶,“我是坑了你,只為讓溫禾受她應有懲罰,大師兄太過偏心眼,我看不下去。”
云汲趨近茶案,臉費解。
郁子幽閑雅地端起盞散著霧氣的花茶,貼至唇邊,輕吹了下茶內(nèi)微蕩的桃花盞,“你定想知道緣由。”
聞掃而光,陰戾滿溢,“她做了何事,闖了何禍,誰人不知,F(xiàn)又勾搭上了魔頭,重傷狐王,斷公主手臂,削公主狐尾,她造了多少殺孽,你還想護她。”
云汲面色不悅,“她是何種人,我心里清楚,郁子幽,我不知你如何登上花神之位,但這位子是否屬于你,想必唯有月傾花神清楚;ń缰拢覠o從干涉,但你若暗中算計溫禾,自此便是我的敵人!
云衣拂過門欄,郁子幽倏地起身,望著盞假命燈。”
眼淚自眼梢淌下,“是你,親手扼殺我對你的信任。無論我如何做,你心里眼里唯有她。”
云汲并未回頭,只對自己先前的行為道出三個字:“抱歉!
層層紗袖將茶幾上的物什應掃下,郁子幽蜷起指骨,兀自墜淚道:“我為何變成這樣,還不是被你逼的,被你們逼的!
她取走芍藥的元神,將人變成活死人;她強占溯水花杖,舍棄了三瓣蓮,制成返顏丹獻給天后。
世上哪個女人不愛美,哪個女子不想青春永駐重返少女,天后亦不例外。
只要得到天后肯定,將她的名字落入歷任花神譜,溯水花杖才能為她所用。
她的三瓣蓮,舍得值。
溫禾已隨赫連斷回了魔陰王朝,云汲只好領剩余弟子返回少室山,團肉球滾至他腳邊。
云汲方要旋身躲開,肉球發(fā)出道奶音:“大絲兄!
小肉手扒上白衣袍角,彈彈這才抬起哭得腫脹的小肉眼,“大絲兄,我牙沒了!
大魔頭破開封繞于壇口的反噬斷魂絲,同時甭壞了他的乳牙。
簋門塹被破,彈彈隨之爬了出來。
云汲只得俯身摸摸小奶娃的竄天小辮,“此次意外……那個牙,還會長的。”
彈彈抱著云汲大腿哭得愈發(fā)傷心,“我本就生長極慢,再長出牙不知多久,我太慘了,我想我父尊哇哇哇哇哇……我要父尊給我報仇,打斷大魔頭的牙哇哇哇哇哇……”
云汲:“……”
彈彈驀地止哭,仰首望向云汲,手揉上哭紅的鼻頭:“抱,彈彈要抱抱!
云汲扛著小彈彈返歸少室山,祝商長老見了,陣心悸。
本以為此次計劃,可擺脫這忒能吃的小娃,不成想人家又回來了。
祝商不由得為自己的靈器庫存,默哀炷香。
霖泠受傷不重,草二已被甘了了提前捎帶回少室山,被祝融扎了幾針,傷勢轉好許多。
聽聞大師兄回來了,草二顧不得上藥,推開杜棉棉覆過來的紗帶,飛身跑至對方身前詢問溫禾下落。
彈彈見著親人似得,抱上草二大腿,又哭訴遍,“草姐姐,彈彈牙崩了。”
草二將人扒拉到邊,誰有心情關心小崽子的牙口,急急扯住云汲袖口,“溫禾怎樣了,有消息么!
云汲:“赫連斷既將她救走,想必安然無恙!
“想必是何意,想必是不確定啊。祝融長老同我講了,你們竟讓溫禾算計大魔頭,雖然赫連斷救走了溫禾,誰知不是將她擄回魔界往死里折磨,畢竟溫禾設計將他引入壇腹,我拿玉玨竟也聯(lián)系不上,我好急!
踢腳身邊的小胖墩,“虧我?guī)愠詭阃,對你那么好,你竟瞞著我。”
彈彈委屈道:“長老,不讓說!
云汲思慮片刻,“溫禾她不會有事,魔頭留她有別用,不會讓她死。”
“那死不了,活受罪更難受呀!迸缘亩琶廾藁鹕蠞灿偷。
甘了了拎著蠱雞湯!
杜棉棉當即放心,她打人界花樓潛伏多年,得身勾搭人的妙招,早已暗中傳授幾點精粹給溫禾,攻略魔頭不在話下。
草二仍不放心,哀求師兄送她入魔界,旁側的竹已勸都勸不住。
杜棉棉將人拽至花樹角,附耳道:“溫禾已得我絕學,迷倒個男人毫無問題,赫連斷再強大也是個男人,你放心,沒問題的!
草二當場潑人涼水,“你那勾搭人的絕學若那般厲害,你怎么仍搞不定裹正師兄!
杜棉棉趕忙捂緊小草嘴巴,“小聲次將我掃出門去!
草二扒拉下對方的手,“我先前瞧見裹正那冰坨臉,往十二空谷方向去了,還不快去邂逅!
杜棉棉尋梭汪開滿大葉紫蓮的清潭旁,見著正對潭水發(fā)怔的裹正。
杜棉棉輕步走去,悄悄抬手,打后頭蒙上裹正的眼睛。
裹正微怔,心底有些緊張及歡喜,握上人的手,緩緩轉身,“你回……”
得見杜棉棉那張俏皮玩味的臉,他眸底的簇火熱迅速冷下去,“怎么是你!
“不然,你以為是誰?”
裹正松開掌下玉腕,朝鋪滿雜花的小徑走去。
杜棉棉追上,“師兄可有心事?近日總見你往這僻靜蓮潭跑,遇到什么說出來聽聽,沒準我能替你解憂!
裹正停步,口氣不悅,“你跟蹤我?”
杜棉棉心虛,眼神往四處瞥,“咳……閑著也是閑著,我看師兄你也是閑著……”
裹正寬袖聲大步朝前行去。
“師兄,你怎么還是這么討厭我!倍琶廾薅迥_惱恨道。
“不莊重,不自重,你委實惹人煩。”裹正頭亦不回,丟下句話走開。
杜棉棉站至原地,手卷成喇叭狀,朝漸行漸遠的背影吶喊:“你就過不了那道坎了是不,我不就坐樹上看你洗了個澡么,又不是故意的,多少年前的事了,真是的,要記恨輩子么。”
黑檀請來了無生藥師,恰逢白烏聞訊趕至歸息殿大門。
雙雙進殿的兩人,望見地鮮血,皆怔了下。
赫連斷飲了溫禾的血,面色稍有好轉。
無生藥師湊至赫連斷身前,欲給人探脈,赫連斷瞥了眼蒜苗腫若雞爪的手,“先瞧她。”
無生藥師托起溫禾被踩至脫皮滲血的手,稍動了下手骨,溫禾啊的聲殺豬叫。
盤坐于地的赫連斷,眸光深邃,盯著蒜苗看。
白烏拱手,“君上,依臣下看,水仙只是皮肉傷,交由無生藥師處理定能痊愈,不如,君上隨臣下去暗閣療傷。”
赫連斷微垂了長睫,白烏見君上未有異議,法咒起,瞬間將人帶離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