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溫禾一頭霧水。
白烏望著牛毛般紛揚的雪花,解釋:“魔陰王朝天時地脈,同君主內(nèi)息相通相融。也就是說,君上可隨意操控王朝內(nèi)的天氣。某些天氣,便是君王情緒的外在反應(yīng)!
溫禾聯(lián)想初來魔陰王朝時,短短時辰經(jīng)歷了下雨下雪下雹子的場景,感情全因魔頭陰晴不定的性子。
她伸手接一片雪花,沁涼之余,緩緩消融于掌心,“這么說,只要赫連斷高興,大晚上的都可以出太陽對么!
白烏:“魔陰王朝雖處五行六合,卻不受自然恩澤,唯受月之眷顧,承月之陰華之氣,這里更像被蒼生遺棄之地。此處的風雨霜雪,星子暖陽,皆由歷任君王強大靈力造就、維續(xù)。至于夜里見陽,理論上說是可以的,但實際上,不曉得,未出此奇景!
但白烏心里認定,此奇景,不會出。
日出月落,四時有序,乃是斷定魔陰君王內(nèi)心是否沉穩(wěn)的標準基礎(chǔ)。
雖然赫連斷與前任君王不同,頗為情緒化,但大多還是能做到穩(wěn)定二字。
雖四時偶有紊亂,但很快調(diào)整過來。日夜顛倒,更從未出現(xiàn)。
若夜里出太陽,那得有多開心。
豈不是向王朝人民表示,自己大半夜開心得不能自控,趨向精神病。
赫連斷的性子,雖專戾跋扈,但沒病。
溫禾攤開掌心,再接一片雪絨花,仔細觀察,竟與外界的雪花別無二致。
天象由人靈力造就,若一時,不稀奇。
但若長年累月、時時刻刻維續(xù)天象穩(wěn)定,就有些神奇了。
尤其白日里的暖陽,她實在不敢想象,那太陽是假的。
心頭不由得對魔頭生出那么一丟丟崇拜之情。
怪不得他如此暴戾無償,稱王多年,卻未遭強將篡位,亦沒被魔陰民眾,揭竿反了推下王座。原是真有本事。
白烏負手望雪,片刻,苑中已素縞一片,“你吃飽了吧,飽了,便回去吧。”
溫禾沒料,鐵粉突然對她下逐客令。于是,有些懵懂的哦一聲。
“那我回去拉!
“改日再請!卑诪跣Σ[瞇補充。
溫禾點頭間,聽白烏吩咐金銀花,將她安全送回歸息殿。
溫禾抖著袖口的雪花,想都不想,拒絕,“不用。魔陰王朝的人,誰不知我是赫連斷的人,沒人敢打劫的!
白烏意味深長,點頭一笑。
欲轉(zhuǎn)身的溫禾,頓住步子,“不是,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我是赫連斷的俘虜,沒他吩咐,無人敢動。”
白烏:“你對俘虜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溫禾方要解釋,白烏一旋身,向懸著燭光的屋內(nèi)走去,“趕快回去吧,否則一會下刀子也說不定!
眨眼的功夫,白烏幽魂似的入了屋。
懸門的燭火全熄,一片黢黑。
趕人趕的這么急。真是的。
溫禾踩著吱吱厚雪,走出白白苑。
苑口魔衛(wèi)身影,已被暗夜吞沒,溫禾晃晃腕上花鈴,“小花祖宗,送我去白烏的酒窖,偷一壇酒,再回也不遲!
雪中倩影,原地消失。不一會,抱著酒壇子原地現(xiàn)身。
溫禾掀了壇蓋,嗅一口酒香,邊走邊喝。
魔陰宮苑,護衛(wèi)稀疏,燈火朦朧。
溫禾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深雪之上,覆著玄鐵面具的魔衛(wèi),屹立不動,如覆雪蒼松。
花鈴閃了閃:“小主,你為何要飲酒啊,此時此境,魔頭地盤,不宜飲酒,清醒為上啊!
“酒壯慫人膽,一會面對魔頭,我會輕松些。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喝醉,我得留著幾分清醒,跟魔頭斗智斗勇。”
花鈴不再言語,她懂小主。
小主是想念大師兄了。
憂悒了,心酸了,欲借酒澆憂思情愁。
猶記,那年。
少室山降了一場難得的大雪。大早上的,野雞還未出來尋食,小主便跑去守心閣門口,堆了個雪人。
云汲推開門時,見小主正將自己的圍脖,掛在雪人的脖子上。
云汲當即解了身上披風,給小主披上,還為小主撣去肩頭碎雪。
就是那一刻,無聲無息無一句言語,花鈴感受到小主的心,仿似被春天第一縷風,吹開了,吹化了。
之后每年冬天,她都盼著再降一場雪,再去守心閣門口堆個雪人。
可少室山再未下過一場雪。
第18章 菩提簡【08】
溫禾倏地停步,揉揉眼,怔怔望著前方。
花鈴問:“小主,怎么了?”
“我好像,看見大師兄了!
花鈴暗嘆一聲,果然,就知道。睹景思人,想人想出魔怔了。
溫禾再揉揉眼,前方除了蒼茫雪景,再無其它。
她仰頭又灌自己一大口酒,繼續(xù)前行。
空中雪花越發(fā)輕小,不覺間,一輪明月浮中天,照亮雪行夜歸人。
寢殿輪廓漸朗,溫禾扔了空酒壇,跟黑檀打個啞聲招呼,靜靜推開門扉一角,掩去身后一串串雪腳印。
殿內(nèi)的連枝燈,仍亮著燭火,魔頭盤坐玄冰床,姿勢未變。
闔著眼,長睫投下兩片鴉影。
不知魔頭睡了沒,瞧窗縫外,靜月照雪,無風無息,魔頭情緒應(yīng)該趨于平靜。
溫禾頭暈暈的,還不忘干活。靜靜停至桌案前,對著亮著幽幽光暈的水仙苗,施法渡靈力。
“老花匠沒告訴你,飲酒之后,不宜灌輸靈息!
溫禾滯住,緩緩回首,望向玄冰床。
不知何時,魔頭睜開了眼,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
溫禾收了靈息,撓撓頭。
印象中,橐駝羅鍋沒告之她不宜飲酒這一項啊。
桌案上的育花手札,無風自翻,停至某頁,靜止。
溫禾抓起手札,上頭果然列著飲酒不宜渡輸靈力這一事項。
她沖玄冰床方位,憨笑,“失誤,還沒看到這一頁。”
許久未聽冰榻方位傳來聲響,溫禾抱著手札,主動靠過去。
赫連斷盤坐如鐘,因在暗處,眸底的光,愈發(fā)幽冷深邃。
溫禾停至床前,沖赫連斷吹了口氣,“你聞,我沒喝多少酒。見下雪了,借酒暖暖身子而已!
嘴上說未多喝,酒氣倒不小。
赫連斷熏著酒氣,顰著眉尖,瞥見蒜苗面頰暈紅,不知是因酒氣,還是外頭霜雪之寒所致。
“我困了!睖睾烫执騻哈欠,又指向玄冰床,“你床這么大,借我一點,我很瘦的,不占地!
說著,沒等對方同意,踢鞋爬床。
赫連斷冷顏,“你的床,在那邊!
溫禾怯怯瞅一眼冰床下首,那張小小白骨榻,順手抓起上頭的麂皮毯子往肩上一裹,糯糯道:“人骨做的,不敢睡!
說著,裹著毯子便要躺到冰床上。
赫連斷瞇眸:“你敢!
方才吃了一肚子火鍋,又灌了一壇子酒,溫禾此刻困頓至極,靈臺混沌,意識迷蒙,委屈地望一眼坐得端正的赫連斷,含糊軟糯的音調(diào)道:“什么敢不敢的,明天再說,好吧!
頭一歪,躺在玄冰床上。
倒下時,似乎不小心拿頭撞了下對方的膝蓋。
溫禾已迷糊得不行,絲毫不覺得疼,倒是下意識伸手給對方揉了兩下,“對不起……”
而后,呼吸均勻,沉沉睡去。
那雙纖纖素手,還搭在他右膝之上。
赫連斷垂睫盯著,思緒沉沉。
膽大包天,卻又怯懦無辜,性子迷糊,馬馬虎虎。大智慧不見,滿肚子花花腸子。演技精湛,但脾性不穩(wěn),頻頻露餡。出言頂撞,又適當示弱討好,現(xiàn)如今宿醉晚歸,酒瘋?cè)龅眠算溫和。
當然,蒜苗的馬屁,亦拍得清新脫俗。
夸他守身如玉,心清如鏡,不染纖塵,淡泊無欲念。
得道高僧的專屬詞,竟能套到他身上。
赫連斷見她宿醉晚歸,本滿腔怒意,但見少女染著緋紅的睡顏,那股郁氣又倏地沉下去。
他明明可以一袖子將人扇滾至地,手指捏著訣,心里卻絲毫未動。
氣也不氣,丟也不丟。
赫連斷撫了撫額,腦殼疼。
本是瞇眼假寐,清幽花香鉆入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