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儀原是負(fù)手而立,見青玨開口便是要人,也不作回答,指尖流轉(zhuǎn)一支白玉簫躍然闖入青玨眼中。這蕭他再熟悉不過……
“將妹妹和梔瑤還我,從此你我兩清。你只管避世于此,天族眾神不會再來擾你清靜!
寒儀冷冷一笑,不做回答,自顧自吹起簫來。簫聲清幽沉靜,婉轉(zhuǎn)悠揚(yáng)。于青玨而言也是再熟悉不過,那曲子還是當(dāng)年他為魔族跡星時與寒儀共譜的,二人游歷時時常合奏,多次遇凡人討要曲譜,也不舍得給。
只不過在他決議自戕剪斷琴弦時,曲譜也罷,寒儀也罷,前世糾葛與他再無干系了。
“本君不想與你廢話,交出青樾、梔瑤,我便放你一條生路,否則……”青玨面露殺意,手中長劍也直指寒儀喉前。
簫聲瞬止,原本和風(fēng)煦雅的寒儀身上騰起紅白兩氣相互糾纏,先前聞簫起舞七環(huán)繞身旁的色鳥也瞬間不見蹤跡。
“還,可以。若是只能選其一,你會選誰?”語落,寒儀大袖一揮,原先的青園碧空化為烏有,干枯的樹枝上掛著兩具肉身,一個是梔瑤的,另一個是青樾。
而他手中騰出一紫一白兩顆元神。紫息已是異常微弱,白息雖已剝離肉身卻仍負(fù)隅頑抗。
寒儀甚是想要知道,若是只能在恩與情之間做出抉擇,青玨會選恩還是選情。
青玨大為失色,只恨自己對他一直心存幻想,才使得青樾梔瑤遭此大難。這剝魂術(shù)陰狠異常,元神被此術(shù)剝離之人輕則重修,重則命殞。
且令青玨沒想到的是,短短七百年,寒儀竟能將此術(shù)修得爐火純青,一舉剝掉青樾元神。
“本君不是來與你討價還價的。今日吾妹所受迫害,定會從你身上加倍討來!
霄塵劍聞聲而動,青影之中綻著縷縷白光,只是一瞬便已將束著二人肉身的枯木斬斷。青玨左手捏訣,將二人肉身收入袖中。所幸未見二人受宛音之辱。
肉身雖是奪下,元神卻還緊緊捏在寒儀手中,幸好二人一個是上古瑞獸后裔,另一個上古兇獸后裔,才得以擁有如此堅(jiān)不可摧的元神。若是換作旁人,以寒儀的修為,想要將其元神捏碎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寒儀晃了晃手中元神,挑釁道:“怎的,青玨帝君只要其身不要其魂?還是說元神本就不及皮囊重要?”
青玨冷笑道:“元神、皮囊皆為自有,既是自有之物,自是重要非凡!
“不必用這些虛話誆我,直接告訴我,她二人于你而言,誰更為非凡?”
“二人皆重!鼻喃k沒有絲毫猶豫坦然答道。
若說對梔瑤無情,那唇間一點(diǎn)馨香已在他心間環(huán)繞了七百年而不得釋懷,且壓制許久的濃烈相思直至看到那抹氣息微弱的紫色元神已全然迸發(fā)出來。
目光所致,堅(jiān)毅篤定。青玨勢要將二人元神奪回,就算重修他也會一步一步陪著梔瑤。再觀青樾,雖是元神受損卻是皮實(shí)耐造,深厚的修為護(hù)體,最多沉睡百年便可恢復(fù)如初。
寒儀見青玨再次提劍襲來,便以玉簫擋之,想到天火印下自己與跡星所鑄妖器化為烏有,又有些疼惜自己現(xiàn)下惟有的伙伴了。故而收回玉簫,以掌力相搏。不承想那霄塵劍威力過盛,仍將玉簫震出絲絲裂紋。
寒儀大喝一聲,雙目猩紅,“跡星!你竟連這最后的念想都不留于我嗎?”
青玨收回霄塵,冷冷看著寒儀道:“本君青玨。”
“奕殊便是寒儀,寒儀便是奕殊。就如同你,青玨亦是跡星,跡星亦是青玨。又何須分得那般清楚!
青玨冷聲道:“身份早已不同,肩上職責(zé)不同,自是要分得清楚。本君只是青玨,青珩帝君長子,晹宸宮帝君!
“如此?那前世糾葛于你而言算是什么?”
“既是前世之事那邊早已與本君無關(guān)。本君也勸你早早放下前世糾葛,免受灼心之苦。”青玨冷冷睥了寒儀一眼,勸誡道。
寒儀恍神看著青玨大笑了一陣,似是心神大傷,道:“好一句放下前世糾葛!好一句前世之事與你無關(guān)!青玨啊青玨!你可真是冷心薄情!前世我為你取髓制藥,今世又不惜闖出青珩封印相救!你以為我這一頭銀發(fā)怎么來的?若非那日寒芷設(shè)計(jì)害你,我強(qiáng)行破術(shù)引得奕殊下界救你,你青玨帝君早就羽化離世了!”
青玨聞言,甚是心驚,咆哮道:“前世若非你毒害青珩,也無需為我取髓制藥!若是你早早放下一統(tǒng)六界的執(zhí)念,你我大可暢游四海歸隱山林!”
“而今,你還愿放下過往一切與我攜手同游嗎?”寒儀抬眸看著青玨,眼中透著期盼。
青玨怔怔看了寒儀半晌,后退半步,冷聲道:“前世之事我已自了性命相抵。至于今世裂谷相救的恩情,在本君對你的次次容忍隱讓之時便也抵消了。你我此后,兩不相欠!
青玨說得淡然,自是真心與寒儀劃清界限,又別過臉去,續(xù)道,“若我今日能夠安然帶走梔瑤青樾,你只需不再引得六界大亂,本君便放你一條生路!
“若本座要將你強(qiáng)留身邊呢?”寒儀獰笑道。
青玨冷哼一聲,“那便要看你的本事了!闭Z落,霄塵劍錚鳴之聲再度響徹空谷。
寒儀終是搖頭嘆息道:“你終究還是不明白我待你之心!
“事到如今,本君更無需明白。”
青光紅影纏斗不休,霄塵劍錚鳴之聲撼天動地,攪得昆侖雪峰崩塌。二人翻騰雪浪之上,霄塵劍數(shù)次變幻,招招凌厲。青玨眼里的寒儀早已不是從前模樣,不必忍讓也無需忍讓。寒儀以玉簫相抗,終是在玉簫徹底碎裂之時,他的心緒也瞬間崩塌。
青玨趁勢追擊,寒芒直入刺破寒儀胸口之際,他的左肩也受了重重一擊。青玨強(qiáng)忍其痛,將霄塵劍拔出,反手一掌將寒儀重重拍向遠(yuǎn)處雪峰,猛烈的撞擊引得山頭崩裂,地動山搖。須臾,昆侖裂谷沉為萬丈深淵。
青玨飛身上前,霄塵抵住寒儀眉間,道:“交出來。”
寒儀五臟俱裂,又被霄塵一劍穿心,奄奄一息之際還不忘冷笑道:“果然是不留情面。
青玨不答,挑起寒儀衣袖取走元神才道:“你我之間的情分早已消磨殆盡了!
聞言,寒儀眼中帶淚看了青玨半晌放聲大笑,血痕隨著笑意蔓延染紅大片雪地,“果然你已不是我識得的跡星!
青玨冷道:“本君說過,吾乃青玨帝君。”
笑聲浸微浸無,寒儀終是在青玨面前咽了氣。看著逐漸僵硬的寒儀,青玨眼前閃過幾幀二人曾經(jīng)相處甚歡的畫面,卻再也激不起心中一絲波瀾。
若非執(zhí)念不減,今時今日他二人該在燁寧宮觀奇花享美酒,順帶幫竺淵和翀蒼教教兒子的。而今燁寧宮荒廢,奕殊也死于自己劍下,青玨長嘆道:“俯世清修十一萬載,卻不知凡事求一個平靜久遠(yuǎn)!
霄塵出,元神滅。而今的一代妖王寒儀才是真正的消失于六界了。青玨覆下寒儀雙眼,又將其抱入白玉棺中,封上白鳳印沉入深淵,算是給他最后的體面。
九天星辰隨著玉棺下沉漸漸隕落,數(shù)百只奇珍異鳥不知從何處飛來,繞著昆侖山頭悲鳴不止。
青玨低嘆道:“萬物皆靈性,人間別有天。你又何須世世執(zhí)著于那些莫須有的情結(jié)?”
第96章 繞心
昆侖異動加以九天星辰隕落引得諸神心驚,本欲下界查探之時,剛到南天門就被青玨給攔下了,只說幼妹頑劣,一時不慎將昆侖劈了個大口子,還將自己傷了。
尋常仙者自是不疑,畢竟青樾上神自小便是出了名的闖禍精。竺淵翀蒼卻是心知肚明,青樾雖愛惹是生非,可她要劈也是劈活物,犯不著劈山移石。
乘著月色竺淵翀蒼不約而同聚到晹宸宮金漆大門前。瞧著晹宸宮仙娥腳不沾地,他二人更是篤定昆侖之事絕非青玨所言那般簡單。
承禹也是前后打點(diǎn)忙得不可開交,可二位尊神駕到,自家帝君又一心為兩位小殿下治傷,故而他這掌事仙官也需得出來迎一迎了。
“青樾妹妹現(xiàn)下如何?”竺淵輕輕抬手,示意承禹此時無須多禮。
承禹左右瞧了一眼,待竺淵翀蒼隨侍仙娥自覺后退兩步,才道:“二位殿下被奕...寒儀用剝魂術(shù)生生剝下元神,帝君現(xiàn)下正在救治!
聞言,二君不禁面失血色,一是驚嘆這剝魂術(shù)竟還有重現(xiàn)世間的一日,二是驚嘆寒儀竟在消失的七百年便將此術(shù)修得爐火純青,竟能一舉剝下上神元神。
翀蒼甚是自責(zé),若非他幾次阻攔青玨讓寒儀伏法,也不至于讓他修成邪術(shù),青樾落此下場。翀蒼急切問道:“青玨兄長可有需要我二人相助的地方?”
剝魂離體一事連藥王都束手無策,青玨只得一人擔(dān)起救治二人之責(zé)。承禹本就擔(dān)憂自家主子修為消耗過盛反噬其身,如今聽得二君親諾幫忙,自然是得將他二人恭敬請入暮夕殿的。
暮夕殿內(nèi),四角焚香,清冽的味道透著霜雪之意,青玨趺坐殿中,額間二指寬的額帶已然被汗水浸透,可他不睜眼,身側(cè)仙娥不敢貿(mào)然更換。
許是感覺到竺淵翀蒼氣息靠近,青玨并未寒暄,直言道:“若是來幫忙的,便可坐下,法訣我自會告知。若是來看戲?qū)返模鲩T左轉(zhuǎn),麻溜地滾!
看著梔瑤青樾肉身上浮著一強(qiáng)一弱的兩顆元神珠,竺淵理了理袖口,一臉不快地坐下,對翀蒼道:“瞧,你我特意前來幫忙,還落得這般冷臉,嘖嘖,這作弟弟的可真是憋屈。”
翀蒼也學(xué)著竺淵的樣子,拂衣而坐,道:“誰說不是呢,就當(dāng)我二人是三月鴨蛋唄。”
竺淵茫然,“何意?”
翀蒼還未回答,只見青樾的元神躁動不已,欲幫竺淵答疑解惑。翀蒼嘆息道:“瞧,人家青樾妹妹都知道,咸的唄!”
青玨終是被這二人逼得睜開雙眼,橫眼冷對道:“莫逼本君將你丟出晹宸宮!
翀蒼急忙擺手,緊閉雙唇。青玨又轉(zhuǎn)頭對青樾元神道:“你給本君安分點(diǎn)!”
許是告誡有效,那個跳動不止的白色光團(tuán)又朝著紫色光團(tuán)挪了挪,似有尋求保護(hù)之意。
竺淵無奈搖頭,關(guān)了歸魂谷,歷了懲仙塔,如今元神被剝魂術(shù)禁錮,竟還有這番閑情雅致,不愧是他神族女子了。
“兄長。”竺淵道,“這青樾妹妹看著沒什么大礙,不如將她交予翀蒼阿弟救治,你我專心救治梔瑤公主為好。”
“如此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語落,青玨還略帶擔(dān)憂地看了看翀蒼。
翀蒼心領(lǐng)神會道:“兄長放心。”
三君合力事半功倍,不到一個時辰,青樾的元神已然修復(fù)八成,本就跳脫的她如今更是仗著自己只是一個白色光團(tuán),時而躍于翀蒼頭頂,時而鉆進(jìn)翀蒼發(fā)冠,令他不堪其擾,此刻他也終于明白青玨先前為何擔(dān)憂了。
遙想青樾飛升上神那日,不僅將極樂宮東廚夷為平地,將自己炸得灰頭土臉,更是引得四君皆傷。如今他只擔(dān)心自己一頭漆黑如瀑的秀發(fā)會不會被這小妮子一時不慎給燎了。早知與青玨一同救治梔瑤多好,至少青樾是不敢在竺淵頭上撒野的。
反觀梔瑤的元神,只能用支離破碎來形容。若非她乃蠱雕后裔,怕是早已灰飛煙滅了。青玨竺淵傾盡全力才將她元神修復(fù)七成,比起方才奄奄一息、紫氣漸盡,如今那抹淡雅的紫氣更濃郁了些。
從暮夕殿出來,已是夜深,極樂宮仙娥早已候在門外,說是樂衍見不到父君一直吵鬧不肯入睡。翀蒼自是心急,草草揮了揮手轉(zhuǎn)而回宮。
竺淵迎著月色,淺聲道:“兄長可否賞一杯茶吃?”
青玨做出請的姿勢,將竺淵引進(jìn)了朝陽殿,殿門關(guān)閉之時,結(jié)界也悄然而起。
“寒儀便是奕殊吧?”竺淵淺聲問道。
青玨一怔,道:“確是,我無意瞞你。原打算將他封印百年,將其一身寒儀記憶洗去再引回天宮,卻不想步步走來終是事與愿違。”
“無妨。”竺淵道,“我早知他是奕殊。于此事上你、我、翀蒼三人倒是默契!
“何時知道的?”
竺淵干笑了一聲,“我等一同長大,他看你的眼神就如從前的我一般,我又豈會不知。心性也許會變,可危要關(guān)頭的神色是騙不了人的!
見青玨神色凝重不語,竺淵又道:“如今他身在何處?”
沉默許久,青玨道:“霄塵插心,元神俱滅。肉身封入白玉棺沉入昆侖谷底了。”
竺淵眼中滿是落寞,卻也很快釋然了,“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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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樾元神歸位時,翀蒼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他確然沒想到自己竟有這么一天,不僅要耗費(fèi)修為幫其修復(fù)元神沖破禁制,還得備下一桌好酒好菜為誘,求其元神歸位。
可看了看一旁還在費(fèi)力救治梔瑤的青玨,他心里又好受不少,陪著虛弱的青樾優(yōu)雅的胡吃海喝,似要將這幾日損耗的修為補(bǔ)上來。
青樾吃飽喝足想要一同救治梔瑤也是有心無力,如今她的身子還未完全恢復(fù),連個凡間都去不了,只得圈在晹宸宮內(nèi)調(diào)氣養(yǎng)息,潛心修行。
閑在一旁也是無事,她才剛開口詢問青玨,到底做下何事讓梔瑤凡間買醉七百年,就被青玨一記掌風(fēng)送走,關(guān)在了原梔瑤所居的臥房內(nèi)。
青樾拍門大吼,“占了我的窩還不讓我問兩句了是吧!什么臭德行。俊
喊聲之大,半個晹宸宮裝不下,聽見之人皆是心驚膽戰(zhàn)做事也更為小心了一些,生怕一不留神出錯惹惱正在斗氣的兄妹二人,沒什么好果子吃。
翀蒼倒是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樣,問道:“我也好奇,兄長究竟對梔瑤姑娘做了何事,讓她凡間買醉七百年?”
青玨不答,抬起手腕理了理衣袖,這一動作卻將翀蒼嚇得后退兩步,道:“好了好了,不問便是。今日竺淵兄長有事去了太華山,只能我在受些委屈,與你救治梔瑤!
“太華山?他去那處做甚?吃人家的重明鳥么?”
翀蒼噗嗤一笑,“就你還敢提及此事。那重明鳥不是你我青樾三人所吃?不過話說回來,青樾妹妹果然有品位!重明鳥可比雞好吃!”
見青玨不為所動,翀蒼又道:“那太華山孟陵神君之女寧苒八百年前抗擊妖族伐天,重傷至今未醒,尋遍天族名醫(yī)卻不見起效。故而溯予來求他父君下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