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她自己還不走。
姚簡接過那支已銹跡斑斑的手機,好像這是什么被證明贗品的文物,古舊而無價值,她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手機笨重,手機殼也不外如是。
她的手似是被壓塌了,也許是她百無聊賴,屏保上兩張青澀的面頰讓她呼吸困難,心臟如沉入湖水底。姚簡用拇指按開手機殼厚重的四角,由于貼合時間過長,硬殼與手機機身背面像被粘合在一起,難舍難分地要她用力才能分開。
忽然按錯的屏幕上電話通訊錄映入眼簾。
很多個不曾接通的紅色號碼顯示,她大學時期在學校門口經受不住聯(lián)通推銷商的花言巧語,買下了一張?zhí)撞筒凰銊澦愕碾娫捒,僅用了叁四個月就當機立斷注銷。
姚述不知從哪兒得知她號碼,存在電話薄里,等到他終于撥了打給她的第一個電話,對面機械化的提示音響起,“您撥打的是空號,請檢查號碼——”
也許這對姚述而言反而有益,他給這個空號打了許多個電話,可能是他高考結束的前叁天,姚述突發(fā)高燒以為自己支撐不住,蹲在垃圾桶旁想吐卻胃中灼燒什么都吐不出來,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所以才會打電話給她,他覺得自己非說不可……
可能是他大學入學的第一天,4人寢宿舍出門聚餐,第一次喝多了玻璃瓶裝的雪花啤酒,在星斗如織的操場草地下,姚述再次撥通她的電話,他說的那句話在未來可能說過很多次……
笨重的手機殼下輕的像一聲嘆息,有什么東西鬼使神差地滑出墜在她掌心。
姚簡麻木地抽出這張好似紙片的照片。
李繼紅沒能早在她前拆開手機殼窺探姚述隱藏地最深的秘密,盡管這秘密對她而言早已經不是秘密。
照片上是姚簡的一張單人照。
趁著爸媽不在家,姚述拿出相機沖沙發(fā)上看言情劇傻笑的姚簡隨手一拍,她聽到快門聲跳起來搶相機,他神色淡漠地風輕云淡地說傻樣兒,說著刪掉了那張照片。
后來相機拿到維修點,掏空他的錢包復原了她的單人照,照片上她不是傻樣兒,她無論什么樣子都讓他怦然心動。
姚述拿著沖洗出來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第一個口袋,又好像缺點什么,他借了只筆,將相片按在相機維修點斑駁的玻璃展示柜旁,在相片背面寫下了她的名字,后面本應該露骨的接上一句話,但他沒有寫。
直到那天撥通了姚簡的空號,他眼含熱淚隔著時間告訴她,姚簡,我愛你,我一直很愛很愛你。
*
醫(yī)院外,網約車到達。
李繼紅沖出來追著在即將關閉的車門外握緊姚簡的半只手,她說你們姐弟相互扶持,哪怕是另一半也替代不了。她說血濃于水,能看到你們好,媽也算無憾了。他是你弟弟,你親弟弟。
姚簡的面頰隱沒在車座位置的黑暗里,她點點頭說好。
閡起的車門發(fā)出盤古開天般的一聲巨響。
車座后的姚簡報出目的地,始終低垂著頭。
凝住著手中的銀色手機她笑靨如癡地斜著眼眸,余光掃過車外翻滾的風景,有銀幕代替豎牌宣傳即將開業(yè)的民營動物園活動,巧合令她心悸,她明白難得糊涂是她給自己的一劑安慰劑,現(xiàn)下已用凈。
他是姚述,她是姚簡。
他是小姚,她也是小姚。
他們血脈相連,這是不正常的。
姚述這么愛她是不對的。
有什么潰不成軍,再發(fā)覺時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