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像雪花落地零落一地酥白,入秋季節(jié)陽光總是稀薄的,影影綽綽地透過窗簾抽打在姚簡寬大的睡衣前,照亮她沒扣好的領口和她幾乎要掉下胯骨的睡褲。
姚簡從睡夢中醒來照例在十分鐘內將自己整理得井井有條。還上大學時她有個同窗室友有嚴重的潔癖,得了室友的影響,她也開始對自己嚴苛以待。
只是今天有漏網之魚,她用來盤發(fā)的是新拆封的發(fā)夾,材質劣質搖搖晃晃,她直腰仰頭,陸東羿便眼疾手快地接住從她發(fā)髻中落下的玳瑁發(fā)夾,遞還給她:“你剛才有點兒像演洗發(fā)水廣告!彼f的是發(fā)夾散落時富有光澤的烏發(fā)瀑布般流淌:“我有點兒像廣告里給你配戲那個!
她和陸東羿的關系停留在半尷不尬的階段,陸東羿的話她回,陸東羿的邀約她答應。但他們再沒上過床,仿佛二人之間相安無事,無半點兒私情。
這個聞名已久的二世祖大抵是醒悟了真刀刺搶拼事業(yè)的念頭。
起先她還尋思著陸東羿總是往策劃項目現(xiàn)場跑是不是另有所圖,后來他來的多了,來的勤了,她也就打消了腦海里男女之情那點兒念頭——她是有意晾他,但晾久了,陸東羿厭了對她而言也無傷大雅。
所謂男歡女愛實則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比誰鉤子放得準,比誰咬得緊。
中午吃飯陸東羿和她一樣都領了素盒飯,她純粹是早上買的生冷三明治吃得喉嚨發(fā)噎,不想再吃油膩,不知道陸東羿怎么回事兒?
他坐在她身邊,兩人之間相隔一線,從左側望去像在親密無間的肩并肩,陸東羿煞有其事地咬著筷子做了個“我佛慈悲”的祈禱手勢。
“我準備皈依了,記得來五臺山看我!
“五臺山少林寺,你是皈依還是強身健體?”
“那都不重要,”陸東羿情緒低沉地搖搖頭:“我打算從此吃齋念佛,清心寡欲,請女施主莫要對貧僧有非分之想。”
“哪位施主對你有非分之想了?你說出來我替你把把關!
“此乃天機不能泄漏,要透露吧也只能意思意思透點兒,”陸東羿將一次性竹筷子掰得嘎嘣響:“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那就是我嘍?你要我別對你有非分之想了?”
姚簡被逗得眉飛色舞,陸東羿說話腔調矯揉造作一改往日風格。她想象陸東羿漆成金身十八羅漢的模樣,想想就想笑。
陸東羿可舍不得滾滾紅塵,還有他那一頭還算蓬松的短發(fā),他是愛沾葷腥的。姚簡佯裝高僧用以試情的青蛇,神色端秀,體態(tài)卻骨軟筋酥:“敢問大師法號?將來我去少林寺拜訪好避著你,免得影響你得道!
換做別人,晾過不上鉤的姚簡已放棄了,錯過就錯過。陸東羿不同之處在于他油腔滑調也不至于令人厭惡,在這樣一類被自己背景寵壞了,恨不得自個兒愛自個兒的人里,那種略顯青澀的氣質不說曠古未有也說黃河水清。
“哎,你要是真走了,我說不定還會想你!
她知道他廣撒網多撈魚,但她也是玩玩兒而已,用不著山盟海誓硬要負責。
凝視著姚簡胸有城府的標志模樣,她令他頭暈,一個對外能如此疏離有禮的女人為什么要生出這樣一副活色生香的肉體,陸東羿清清嗓子。
“約嗎?我還俗。”
*
一個眼神,一句話,天雷勾地火。
和陸東羿的第二次算不得生疏,仍舊在她的單身公寓,陸東羿的嘴里叼著支細長的香煙,煙灰老老實實地撣在了垃圾桶里——姚簡節(jié)儉到連只煙灰缸都沒有的地步,陸東羿鉆進鴨絨被里輕輕地撫摸著她細滑的身體,攛掇著她多買兩件趁手的兵器,例如煙灰缸。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常來。
公寓的窗簾下墜著排細碎的淺色流蘇,風動時流蘇倦怠無力地揚起,莫名令姚簡想起某個夏天,她趴在桌前睡覺,略略聒躁的蟬鳴混合著課間操后毛孔里粉蒸似的汗氣,一種可以安心閉上眼的感覺在月光下彌漫開來。
然后她被后排同學窸窸窣窣而又聒噪的聲音叫醒,他們在聊戀愛話題,高中時代那點兒無處發(fā)泄的費洛蒙蠢蠢欲動,叨咕著幾班的誰誰誰長的好看,誰誰誰要在下屆運動會打頭舉牌。
“姚簡,你男朋友呢?”
女孩兒們露出還未矯正稍顯不齊的白牙沖姚簡桀桀地小聲笑,這是高中沖刺的最后一年,已是除夕夜后,姚簡仿佛深受挫敗,自從回到學校便埋頭苦干,連睡覺偷懶都少見。同學常?吹剿弥缢谡肿☆^頂的校服下看書,看的大都是教材。
這不是間重點高中,這班級亦不是普通高中里拔尖的尖子班。很多人對姚簡的改頭換面感到不習慣,當初情竇初開的姚簡還迷戀過學校對面那個靠著摩托車的小混混,現(xiàn)在已經不了。
“我沒男朋友,我出家了!
姚簡閉著眼睛喃喃。
她靠著自己考出頭。畢業(yè)時倉皇地留下一張畢業(yè)照便匆匆離開。后來她的同學們再想起姚簡,只能想到她埋頭苦讀懸梁刺股的韌勁兒,還有便是她離校那天在扔書的大環(huán)境中匆匆掠過,剛好錯過了某個人來為她送花。
來人問姚簡在嗎?拍大合照的同學們指指校門:“她剛走,現(xiàn)在追還追得上,你哪位找她有事兒?”那是一束開得旺盛表示祝福的百合花,不同于野花蓬勃的生命力,嬌氣柔弱,一捏就碎,捧花的他垂著長睫,仿佛隨著花一霎枯萎,他說他叫姚述。
那束百合花被發(fā)現(xiàn)放置在她那空空如也的桌膛里,像根深扎在桌膛里的胸針,后來被打掃的阿姨費力地連根拔走。
提到姚簡,往往說她幸運,用功努力是后天形成,有個念著她的弟弟則是先天優(yōu)勢,怎樣也修煉不來。
躺在陸東羿臂彎里的姚簡呼吸輕如蟬翼,她清空頭腦,說我不喜歡煙味兒。陸東羿同樣也閉著眼睛,沉默了半晌,貼近她的肩頸啄了下,他說:“我戒!
耳鬢廝磨時說的情話大都當不了真,直到大半個月沒看到陸東羿像個稱職的老煙槍叼煙點燃,姚簡才后知后覺,他玩兒真的。隔著人頭攢動看著她春光燦爛地笑,手指間繚繞的煙氣業(yè)已消失殆盡,瀟灑地揮手示意她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