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尹雙赤半跪下身,“你怎么了?你冷不冷?你等我就等我,你為什么會在……”
“我在等你,從臨京城帶吃的給我!彼f,“然后就睡著了!
尹雙赤不知道該說什么。
說罷,她突然仰起臉。
狂風(fēng)呼嘯,山巔上已經(jīng)全部染成黑紫色的雪片,正在不斷向大地上刮去。
“啊!标惵渫┱f,“元春日到了!
“嗯,元春日到了!币p赤點頭,眼眶通紅,“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避避雪,好不好?好不好?”
陳落桐不緊不慢地抓住他的手腕,烏目仔細(xì)地打量著他。
“你的刀,還是沒有名字啊。”她說。
“剛剛倒是殺了一個……一個………”
說著,好像被拖拽著走向那個不得已相信的事實,尹雙赤突然抽泣起來,搖著頭,“沒有名字,這甚至都不是原先那把刀了。”
“應(yīng)該有的!标惵渫┮蛔忠痪涞溃跋衲氵@樣的人,應(yīng)該有一把有名字的刀!
尹雙赤再說不出話來,他無力地就這樣讓淚水順著臉頰流淌下去。他能感覺到陳落桐攥住自己的手腕,又輕又緩地放到兩人之間,將刀尖抵住她的胸口。
“你會去看思思和小狗嗎?”她問。
“我?guī)麄兓爻恋杜伞!币p赤說。
無數(shù)黑紫色的雪花騰空而起,順著狂風(fēng)的方向向臨京城呼嘯。
它們就要降落到地面了。
“我的刀,應(yīng)該叫什么名字?”尹雙赤握住刀柄的手幾乎在痙攣抽搐。
陳落桐伸手摟住他。像歸鳥張開翅膀,投身進(jìn)一方往年曾度過冬天的池塘。
刀尖毫無阻礙地從胸口刺進(jìn)去。
她笑著閉眼,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鳶雪!标惵渫┱f。
一瞬間。
像是被狂風(fēng)吹散,她的身體化為虛無。
尹雙赤低頭看下去。
不,準(zhǔn)確的說,她并沒有變成虛無泡影,而是開始膨脹。
無數(shù)紛飛的潔白雪花從刀口噴薄而出,連帶她的身體一起,不斷消散,再消散,直到融解成鋪天蓋地的白色雪花。
當(dāng)鳶雪即將降落到山腳正在躲避的兵士和江湖人士頭頂時,那狂風(fēng)席卷著白雪,覆蓋了黑紫色的死寂荒原。
其實剛剛估計得稍微早了些許。
此刻,元春日才到來。
第129章 鳶雪沉刀錄/公測 最終幕/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你
第十二幕
臨京城。日。
那場潔白的大雪, 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才停止。目光所及之處,全是雪原。
三天后,尹雙赤推辭了蘇木辛的邀請。
實際上, 在接到了蘇木辛的邀請時,他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不過這種事情無關(guān)大雅。
重要的是, 不會再有腐尸出現(xiàn)了。
臨京城的街道上終于有稍稍熱鬧起來的趨勢。不過尹雙赤只是轉(zhuǎn)悠了幾圈, 買了六七個大紙袋的零食, 然后便頭也不回地往城郊趕。
所以此刻,他正和思思與小狗坐在神女像的貢臺上桂花糯米糕。
尹雙赤有些不明白為什么要坐在這種地方吃飯。
“姐姐真的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嗎?”思思問。
“嗯……嗯!币p赤點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撒謊。這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這種謊是撒不下去的,早晚會讓這兩個小孩加倍傷心。
所以,他應(yīng)該把真相說出來才對。
“那個, 其實,思思啊, 小狗啊!币p赤說,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們,我想說………”
小狗瞬間跳起來:“太好了!哥哥要帶我們?nèi)ヅR京城里面玩了!”
“太好了太好了!”思思拍掌, “以前娘說過, 元春日的時候臨京城里可漂亮了,有許多好玩的!哥哥真好!”
“……”尹雙赤沉默。
隨后,他站起身:“那好, 走吧!
會說的啦。
雖然看起來,現(xiàn)在依舊不是好時機就是了。
有馬騎就是好。
很快,三人便回到了臨京城。
“嗯, 雖然比我想象的要差一點!闭驹诮纸, 小狗評價道, “不過還可以。”
“我想吃糖蘋果!”思思原地起跳。
隨后, 她一手拽著尹雙赤,一手拽著小狗向前跑去。導(dǎo)致尹雙赤只能半蹲著跑,在臨京城街道中非常顯眼。
付完錢,思思和小狗一人舉著一個比臉盤子還大的糖蘋果,滿意地繼續(xù)逛街。
這里面真的是蘋果嗎?哪有這么大的蘋果?尹雙赤想。
“嗯?”小狗站住。
“嗯?”思思也站住。
“。俊币p赤愣住,“怎么了?”
“好壞!毙」钒櫭,“姐姐一個人在街上玩,都不和我們?nèi)齻在一起玩!
“姐姐!”思思干脆從人群中招起手,舉著糖蘋果擠開大人們的腿腳,向著前面的燒餅攤飛奔而去,“姐姐——!”
姐姐?
尹雙赤抬起臉。
穿過層層疊疊的人群,燒餅攤那兒正坐著一個很熟悉的身影。
她腮幫子滿滿,回過頭,看向思思的方向。眼神好似疑惑,也好似覺得她可愛。說不清是陌生,還是在拼命回想。
“姐姐!你為什么要丟下我和小狗,自己在街上吃東西?”
“哥哥說你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我以為還要多等一天呢!
“哼,姐姐肯定是想一個人偷偷吃許多東西,在廟里的時候也這樣………”
尹雙赤呆呆地立在原地,站在人群之外,既置身其中,又仿佛在觀摩著一個遙遠(yuǎn)的空間。
心臟一空,喉頭發(fā)疼。
一些玄妙的巧思在腦海中生根發(fā)芽。像是太虛中的一粒微塵與另一粒微塵相交,準(zhǔn)確地飄散再回轉(zhuǎn),描繪出此情此景,此時此刻,此世此間的星軌。
如果鳶雪是一棵樹的話,那么樹理應(yīng)有可以新生的枝椏才對。
與原先的天下,江湖,妖精邪祟毫無關(guān)系的,悄然墜落大地
的潔白枝椏。
尹雙赤明白了過來,醍醐灌頂,大徹大悟,在擁擠著路人和街邊小鋪的街道上。
思思和小狗好像又說了些什么。作為陌生人,她禮貌地聽著,臉上浮現(xiàn)出有些莫名其妙的笑意。
隨后,陳落桐抬起臉,看向自己的方向。那是空洞的,善意又茫然的眼神,似乎只是在好奇他為什么會立在那里。
尹雙赤愣愣的又開始流淚。
在人群中站著,就是哭,什么也不干,以至于周圍路過的人都怪異地盯著自己。
壞了。他想。
太丟人了,她這下應(yīng)該是不愿意再認(rèn)識自己的了。
但是多買些甜糕,炊餅,火燒肉,說不定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沖淡此時此刻自己的蠢相。
想到這里,他干脆笑了起來,止不住地彎腰大笑。
“哥哥在笑什么?”思思說。
“有點丟人,我們等會兒先裝作不認(rèn)識哥哥好不好?”小狗提議。
陳落桐猶豫片刻,有些擔(dān)心地站起身來,還順手拿了一塊燒餅。
“你是因為餓所以在哭嗎?”她沒在意他填補上去的笑,“要不要吃點這個?”
遠(yuǎn)遠(yuǎn)的,隔著人群。
于是尹雙赤只是點頭,誠懇而迫切地點頭。撥開人群向她一步一步走去。
天下啊,江湖啊,可真奇妙啊。他想。足以蕩氣回腸百年的故事,最終竟然沉淪在這一塊粗糙的燒餅上。
怪不得他能當(dāng)大俠。
“臨朝十五年,天有異象,二降鳶雪。金鐵交戈,朝軍與逆賊戰(zhàn)于野,君主操戈斬逆臣于崖上。
沸雪山巔現(xiàn)一女子,自稱鳶雪之樹,屠之,白雪紛飛,遮月幕而覆鳶雪。后天下大潔,元春始至。
摘自《臨京狂語集·第二十五卷 》”
[終]
[片尾滾動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