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亓收到辜棵的消息已經(jīng)是下半夜,他送完陶桃回酒店之后直接去了公司。
宋弦要發(fā)給老爺子的檢討已經(jīng)寫的大差不差,這次他自認自己太失敗,明明也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紀了,和簡哥比起來實在差了不少。
人的裝傻是有限度的,一問三不知的話術(shù)只能混混宋家老頭的耳目,騙不了真正虎視眈眈的董事老爺們。
市面擺的明顯,他們原本都在等簡宋兩兄弟分家。
沒想到仗義的簡亓又給弟弟善了次后,自己承下了老爺子明面上的處罰。
分公司這邊無論是制度還是規(guī)矩都是簡亓在時親自草擬定下的,智能系統(tǒng)也是找了自己人設計的公司管理體系。
現(xiàn)在問責起來,是宋玄沒趕上好時候。
簡亓這個哥哥留下攤壞水給弟弟,明擺著使絆子,不安好心。
這些傳言落到C城的敖逸耳朵里都要笑到大牙了,他個局外人自是樂呵的。
“還好我一直沒認祖歸宗,不然有我好受的!
這是玩笑話,也是真心話。
簡亓對他的感慨當是云煙飄過。
簡家對敖逸態(tài)度模糊也有好處,至少敖逸只用完成賀家自己的本業(yè)就夠了,從來不必理會簡家利益鏈上的敗絮種種。
如今內(nèi)鬼李錫已經(jīng)捉拿歸案,危機告一段落,簡亓閑下來親自調(diào)了財務賬目表出來過目。
整改,戲做全套。
分公司這幾個高管說來可笑,從他大學實習就看著他一路上來的叔叔們,實則各各心懷鬼胎,才幾位數(shù)的誘惑就敗下了陣來。
眼見抓到李錫就覺著萬事大吉,把現(xiàn)成替罪羊的罪狀列滿幾張,恨不得印發(fā)字報自證清白。
沒什么所謂,簡亓在年末這時候有的是時間在S市陪他們耗。
辜棵給他發(fā)的消息模棱兩可,他們是舊識,星尚前幾年融資,簡亓投了幾個閑錢摻上些關系。
目前深度發(fā)覺的體量還是比不上星尚這樣的老牌公司,好在兩家公司不算同級別的直屬競爭關系。
在資本鏈上,深度發(fā)覺還處在下環(huán)。
但陶桃這個名字在業(yè)內(nèi)已經(jīng)不容小覷。
辜棵:「陶桃真的有點東西!
簡亓:「?」
簡亓:「我老婆一向是很會說話的。」
辜棵:「我有時候真的會對你們夫妻倆感到很無語!」
簡亓:「承讓!
對話止步于此,辜棵該是被噎到了,不再回復簡亓消息。
日子溜走,12月13日了,成人世界的慶生儀式終于過去,簡亓斂去好脾氣。
繁雜的報表擺在眼前,其中的一些數(shù)據(jù)不知注了多少水分。
方才找辜棵要的劇組活動表發(fā)了過來。
文件跳出來,表格里年前的拍攝安排壓縮得緊密。
看了眼時間,太晚了,刪掉了準備發(fā)給陶桃的消息,自顧改了接下來的行程。
*
凌晨五點。
全劇組整裝去臨市的海邊。
兩小時的車程,走小路上山,一路山路顛簸,陰天霧氣重,主創(chuàng)幾個排的對手戲緊湊在一起,任務都不少。
池耀這邊不需要太多擔心,小年輕的精氣神一向是很好的。
這次倒是陶桃真的虛了。
臨出發(fā)前陶桃拿著耳溫槍測的體溫是三十八度,鼻塞啞了聲音,肖路聽到陶桃的語音都嚇了一跳。
“桃姐你聲音怎么啞成這樣了。”
她自己沒什么太大的感覺,口罩帶好陪著一起去了。
說實在她真的不大喜歡讓藝人拍淋雨落水的戲份,就是有替身絕大多數(shù)時候也需要藝人親力親為,片場基礎設施太差,尤其天氣太冷還容易受涼。
陶桃在這臨時建起的片場跟著藝人守了兩天,咳嗽已經(jīng)好了些,就是鼻子還有些塞著。
平日放飯都是準點十二點,今天因為進度調(diào)動結(jié)束已經(jīng)是下午晚飯時間的事,她這幾天一直沒什么胃口,保姆車上空氣不流通,陶桃把車留給池耀肖路休息,自己下車隨處轉(zhuǎn)轉(zhuǎn)。
別的不說,海邊的景色實在深邃。
沾著冬日霧氣的海風吹過來,陰沉的天氣遠望視線不好平添幾分迷蒙意境。
陶桃繞開忙碌的人群,走到遠處的礁石一角坐下來。
任由自己肆意放空沉浸海景里發(fā)呆出神。
人像被凍住了般,只看海,不自覺地連著直打哆嗦。
真是挺冷的,剛剛車上暖氣開著沒什么感覺,現(xiàn)在人實在又不太想動彈,寧愿就這么在一片海景里發(fā)凍。
后面來人把圍巾落到脖子上的時候,她警惕地回頭,卻發(fā)現(xiàn)是宋文嘉。
這行為有些逾矩,不得不說,宋文嘉的膽子真的大得荒唐。
陶桃沒心力和他強調(diào)什么分寸感之類的正經(jīng)話,只是將圍巾扔回他手上。
人也站了起來,同他保持距離。
“宋文嘉,你是個藝人。”
意思是他們本就完全沒有可能。
“我知道,”他語氣沉悶,頗有些固執(zhí)地抓著圍巾一角,“圍巾是干凈的。”
陶桃咂舌有些沒和他在一個頻道上的哭笑不得,一時不知道該和他講什么。
那天辜棵委婉地給她敲警鐘,陶桃一向自認自己沒多大的魅力,對辜棵說的東西權(quán)當笑話,現(xiàn)在宋文嘉這樣倒真的有些惱到她了。
“你知道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和別人搬弄已婚這事不是她所擅長的,從前要和別人論起什么實在相愛這套的機會更是寥寥。
“況且我也很愛我的另一半!
她本意不是傷人,看待宋文嘉始終帶著些高中生的小孩濾鏡,何況她實在不覺得宋文嘉真的會對她有些什么別的情感。
這話說得不帶一點玩笑色彩,宋文嘉懸停的手愣在半空。
海風凜冽,氣氛窒息沉默。
“你不用和我科普這些!彼挝募涡Φ檬置銖,毛呢圍巾落到地上摩擦著礁石粗糙表面。
“我就是舍不得只在遠處看著你!
明明是帶笑說出的話,落到地上平添幾分苦澀和不死心,就連視線都不知道飄到了哪。
男人將心意大方說了出來,陶桃微愣,思量怎么把拒絕的話說的好聽些,思緒被不遠處的快門聲打斷。
是藏在附近蠢笨的代拍。
陶桃站在礁石上退了半步將身影掩在宋文嘉的背影里,低頭摸踹兜里墨鏡戴上的動作不算慌亂但也沒預料到會發(fā)生這種事。
她眉頭皺得緊,極其不愿在現(xiàn)在這時候回應宋文嘉的情感。
路的后方有代拍,前面是混亂礁石灘,天色有些昏暗,陶桃打算扶著石頭繞路回拍攝基地。
走出幾步回頭發(fā)現(xiàn)宋文嘉竟然動身準備跟著她。
陶桃這時候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涼風吹的她臉色有些難看,加上她沒有辜圣棵的聯(lián)系方式,只得隔空對著宋文嘉做口型,警告他不準再跟著她。
轉(zhuǎn)身扶著石頭往下走一心二用,在微信群里翻找辜圣棵的微信。
當真是外包公司的自由人,頭像和昵稱都是和職業(yè)扯不上半點關系的灑脫。
陶桃驗證消息發(fā)過去,聯(lián)系了肖路來這邊接應她。
電話里肖路一頭霧水,“姐夫不是說來那邊找你了嗎?”
雙腳滑下礁石的失重感帶著心臟瞬間驟停的無措,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人讓她頭腦頓時空白,簡亓怎會當真來這邊見她了。
便是硬生生跌進簡亓懷里,帶根靴子斷裂的響脆聲音比扭到腳的痛感來得要快些。
簡亓用了力道護住陶桃的頭,微冷指尖穿過女人發(fā)絲,看向宋文嘉的眼神狠厲。
那是警告的威懾。
宋文嘉沖上前的動作被示威的眼神勸退。
陳柯跟在簡亓身后先出了聲音,“老板娘你還好嗎?”
剛生出來的浪漫氣氛立刻被沖淡些許。
回神后陶桃下意識的反應是推開簡亓,對方也不惱,只是平靜地出聲詢問,“你還能走路嗎?”
話中滿是關切。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陶桃實打?qū)嵤钦娴尼说搅四_,簡亓這時紳士松開環(huán)住她的手,只等她主動向他借力往前走。
陳柯已經(jīng)緊張得直說不出話來。
老板查賬把自己關在公司的這幾天,整個分公司上下早就議論紛紛。
茶水間小妹這幾天的話題不用猜都是帥氣老板怎就忽然又回分部這么些時日,難道真是上頭的人發(fā)生內(nèi)亂,讓她們這些打工的有難了。
新來的資料被下面的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份份遞上來,陳柯一從電梯出來就聽到了總經(jīng)辦幾個秘書聚在一起的碎話。
“你們說宋少還會回來嗎?”
“不好說啊,畢竟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鄙砼缘拿貢胶推饋,平日里眾人緊繃的弦在談論老板八卦時都松了下來,不知誰提到簡亓結(jié)沒結(jié)婚的事情。
“結(jié)沒結(jié)婚不好說,但是老板身邊肯定不缺女人啊!
“你們不會真以為老板和那個明星有什么吧?”已婚了的鄭秘書老成地開始頭頭是道分析起老板的私事,陳柯假咳路過有意提醒了一下。
女人們一哄得散開,陳柯進了辦公室。
底下人的議論確實不無道理,陳柯他這個看戲領工資辦事的人都為老板著急。
亓總危機解除后就一直泡在公司里,像上頭來的審計一樣開始查起這破爛分公司的上下。
陳柯秉著老板的心情是一切的工作態(tài)度,觀察了幾天也猜不出老板的心思。
所以老板到底和老板娘和好了沒啊。
現(xiàn)在他站在倆人身后瑟瑟發(fā)抖,腦子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了,桃姐快讓老板扶著走路好吧!
他先溜回去找醫(yī)生,心中不住默念。
拜托請讓老板一時忘了剛剛他嘴快破壞亓總彰顯男人浪漫紳士魅力的口快廢話。
陶桃手撐著簡亓搭過來的小臂,拖著腿往前走,每一步都伴著受傷關節(jié)鉆心疼痛。
或許是早上吃的止痛藥過了藥效,連同小腹的割裂疼痛也冒了出來。
冷汗粘在后背,陶桃同簡亓繳械。
聲音細如蚊吶,“你能不能背我回去!
她走不動了,這話像是撒嬌的語氣。
簡少爺背對著她半蹲下來,其實陶桃的記憶里從未有過讓人背過的經(jīng)歷。
外婆腰并不好,襁褓時期的陶桃有著超乎尋常小孩的乖順。永遠都是不吵不鬧,壓著孩子向外謀求關注的天性。
她學會察言觀色的年紀太小,直到有記憶后感覺與人交往的大半時間都是觀察大于言說。
她不喜歡主動和別人打交道,后來職業(yè)原因有目的性的交涉變得必要,她開始對帶著明確指向性的交往游刃有余起來。
但她其實好像真的很少主動去向簡亓提要求,無論是想要什么又或者讓他做什么。
感覺看到簡少爺這張臉有時候就會什么討要的話都說不出口。
大概是學生時期留下的后遺癥,就像宋文嘉說的那種形容,她好像真的很喜歡在他身后看著簡亓。
這個視角新奇,陶桃靠在簡亓后背,像是對自己體重猶疑,始終緊繃著身子不敢壓上重量。
虛掩著的手在空中保持平衡得困難。
少爺忽地頑性加快腳步,陶桃重心前移,頭搭在他肩頭同他耳際廝磨。
這里離人多的拍攝基地不遠,也就三兩首的歌時間。
潮起蓋過的沙灘濕軟,灘面出口是百米岔道去往各處礁石,簡少爺若是走下這條路來尋她,豈非暴殄腳下名貴的鞋子。
算了,不要共情資本家。
簡亓腳步踩得很實,走路很穩(wěn)。
青云白日里,低溫的天氣讓呼出的鼻息瞬間變成白霧。
也不知道簡亓究竟聽到了多少她和宋文嘉的對話,又或是看她發(fā)呆了多久。
要到人多的基地了,陶桃貼得近些輕扯了少爺?shù)囊骂I。
“你放我下來吧!
得到的回應是近于臉龐的熱意,簡亓沒對這個提議作出回答,咫尺距離下陶桃心尖莫名發(fā)軟。
她自然知道簡亓不會放手。
陳柯尋了輛輪椅,已經(jīng)在干沙上張望。
辜棵在這時通過了陶桃的好友驗證,方才她順手放進簡亓兜里的手機開始響個不停。
“你是怎么知道我會去那邊的!碧仗衣裨诤嗀良珙i,在最后幾步腳程里舍得提出疑惑。
遠處海上燈塔的強光巡航似亮起,向四周投射光亮,染上霧藍空氣的海邊景色變得清晰了些。
“直覺!
陶桃回了句得,簡亓懶懶沉聲輕笑出聲。
簡亓其實找了陶桃很久,他早料想到宋文嘉會去找她,可陶桃的強調(diào)已婚卻不在簡亓的預想范圍內(nèi)。
“那你怎么想起來我這邊的。”
陶桃坐上陳柯搬來的輪椅,到了光亮的地方,終于抬眼看清簡亓的表情。
這張工藝精美如同藝術(shù)品的臉此時神態(tài)自若,不遮掩愉悅毫無保留的告訴她。
“因為今天想要見到你。”
陶桃故作不解,側(cè)過頭去,在暗處勾起唇角不免心旌搖曳。
哦,他說,想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