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序這棵生機勃勃的樹,看見他蔭蔽的孩子們一個個變成這副模樣,很難形容他的心情。
如今少年不僅要防備四周試圖絞死他的荊棘,還要制住上官凈等人,防止他們繼續(xù)向深淵墜落,最后得在刀鋒間周旋游走,護住正被帝國針對的小圓臉。
不可謂不辛苦。
所以,當他接收到他最想保護的人懷疑的目光時,他有種說不出的、不知道是枯萎還是支離破碎的不爽。
他這種滿身逆鱗又追逐快樂的性格,很少會體會到這種情緒。
以他慣常的做法,應該會把小alpha困在一隅,逼她直視他鮮紅赤忱的內(nèi)心。又或者用腔道絞緊她,直到她說出“李序最值得我信任”為止。
但他什么也沒做。
因為李序清楚,風口浪尖,危機關(guān)頭,麥穗這么聰明,肯定早就察覺了帝國的試探,帝國隊伍的異常。
不信任他這個帝國主c也正常。
他只能給自己順好毛:“放心,我還沒被梅尼亞控制住,你可以信任我!
麥穗毛絨絨的瞳孔微微動了下,一時有些緘默。
她確實不信任李序。
但他畢竟和她一起經(jīng)歷過初中考場的災難,午夜夢回時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她夢境中,還曾在海底城戰(zhàn)役最艱難的時候,違抗軍令返回支援菲尼克斯——雖然事到如今,麥穗也不確定當初李序的支援究竟是出于正義,還是為了銷毀海底城中的證據(jù)。
但不管怎么說,當面說不信任也太傷人了。
她只能想一個借口掩飾過去:“……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有要忠誠相待的伴侶了,出于避嫌,與其他異性保持好距離而已。”
尤其是李序這種二話不說就撩衣服逼她吃奶的少年——這也是她不愿面對李序的理由之一。
但麥穗沒想到。
這句話的殺傷力遠比“不信任”更大,那棵透支自己生命遮風避雨的大樹慢慢枯萎了一片。
居然有些狼狽。
電梯嗡嗡上升,麥穗看著被落地窗光線來回勾勒的少年眉眼,忽然覺得,這一刻,向來桀驁乖戾的李序,茫然脆弱至極。
……
伊甸園之旅有驚無險的結(jié)束。
梅尼亞只授予了兩位戰(zhàn)士列奧尼達斗篷,沒做其它。
但麥穗清楚,梅尼亞這趟沒少試探自己,之后恐怕還有更大的危險在等著她。
果然。
年輕的alpha女將性格強勢又果決。
帝國針對她時,她也禮尚往來調(diào)查起帝國。
當她的調(diào)查終于有了眉目時,她接到了適應性任務——去獵殺一只ss級蟲獸。
裁判團沒給她增派任何隊友。
以麥穗現(xiàn)在的能力,獨自剿殺一只ss級蟲獸沒什么大問題。
問題就在于,一位平民被蟲獸帶走,鉆進了蟲巢中。
麥穗是對人類宣誓的騎士。
即便知道帝國任務可能有詐,也沒辦法放任人類受苦不管。
就像她在海底城扔地圖儀時的情況一樣。
蟲獸的不確定性,蟲巢的易消失性,讓每一個發(fā)誓為人類獻上生命的戰(zhàn)士都沒法對此刻光景坐視不理。
她眸光微暗片刻,也跟了進去。
剛一進入,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上套了。
這不是蟲巢。
是梅尼亞引擎構(gòu)筑出來的單向空間。
空間最中間佇立著的,是個小小的房間。
麥穗站到房間中間,看著全息屏的影像,想起一句話:“‘消失在蟲巢中’是這個時代最好用的借口。”
梅尼亞抬起頭。
眼眸宛如秋日的夕陽,溫暖朦朧,聲音卻沒有任何溫度:“你以為,我喜歡這樣的借口?”
他緩緩的。
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宇間掠過短暫的悲傷,煙一般轉(zhuǎn)瞬即逝。再回過神,又是那張毫無破綻的美麗的臉。
“麥穗,給你斗篷的時候我就說過,希望你能加入伊甸園。直到現(xiàn)在,這個想法也沒有改變過!
“所以我想聽聽,你怎么看待我的提議的?”他站起身,微微歪過頭。
麥穗平靜:“我有選擇的權(quán)力嗎?”
梅尼亞笑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他眸光掃過桌上的東西。
“我給你留了一份邀請函,你可以選擇接受它,或者不接受。但你清楚,不接受的話意味著什么!
“如果沒有呢?”麥穗問。
梅尼亞斂了斂眸,似乎很不愿說出下句:“半個小時后,蟲巢會關(guān)閉!
——消失在蟲巢中,這句話便會成真。
兩個人交談完畢,梅尼亞關(guān)閉了投影。
麥穗覺得伊甸園總督是個很神奇的人。
你很難去恨他的一個決定,哪怕這個決定要置你于死地。
他身上仿佛背負著什么,決絕悲壯、卻又不得不完成。一個簡單的好或壞、善或惡的標簽根本不足以去理解他。
當然,梅尼亞也不需要有人理解。
麥穗環(huán)視四周。
房間很簡陋。
她剛想拿起端詳,一只手忽然伸來,按住她動作。
手指勻稱細長,手背浮著漂亮青筋。
麥穗愣了愣,瞥到李序身影時,下意識一驚,去摸腿上短刀:“你怎么在這?”
少年掃了她動作一眼,黑眸無光。
麥穗一頓,想起自己之前的“信任說”,指尖搭在腿帶上,拿也不是,收也不是。
麥穗:。。
她瞳孔微微放大。
李序晃晃手上的空試管,這才回答:“跟在你后面進來的。”
他擔心她遇到危險。就這么簡單。
麥穗凝視著他喉結(jié),有些怔忪。
許久后,她才慢慢說:“哦——”
傻乎乎的。
李序笑了下,嘴角有點不良少年身上常見的惡劣和壞勁。
他扔開試管,想去捏捏小姑娘的圓臉,但考慮到她那句“避嫌”,又停了下來,只是等試管清脆碎裂后,看向空間盡頭處。
野貓漫不經(jīng)心歪了下腦袋,側(cè)頸線條愈發(fā)分明:“放心,對于我來說沒有威脅,但你不能喝。”
這句話不算騙人。
他剛才看見的這管綠色液體,確實散發(fā)著觸目驚心的紅光。
于他而言,是必死的東西。
但他眼睛也沒眨一下,就喝了。
他不僅繼承了母親的能力,也繼承了母親的蟲化。再喝一管,也不會讓他結(jié)局發(fā)生改變,但至少能讓小圓臉在人類發(fā)展的歷史上繼續(xù)留下濃墨重彩的名字。
他喜歡麥穗創(chuàng)造的那些讓他爽到爆的奇跡。
他這種熱烈的人,喜歡便是奉獻。
身體、意志、抑或是生命。
像大火一樣熊熊燃起,在某個夜晚照亮她,又在清晨時化作灰燼,被風吹散。
少年揉揉她腦袋,轉(zhuǎn)身往機甲處走。
……
蟲巢的出口在伊甸園。
離開空間的一瞬間,兩人便看見了等候在此的蒂歐妮。
橘發(fā)少女錯愕了一秒,立刻明白了當下情況,當即命令身邊候著的統(tǒng)戰(zhàn)部成員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
就像當初在海底城那樣,麥穗指揮著李序打完了這場戰(zhàn)斗。
她隱隱有種感覺。
雖然教官和她自己都說出過同樣的話,但實際上,李序或許比白萌萌更契合她。
仿佛天生一對。
這場戰(zhàn)斗并非結(jié)束,而是開始。
蒂歐妮的戰(zhàn)死觸怒了師彌。
男人與上官巴蘭匆匆趕來,極端的悲憤之中,讓麥穗兩人的機甲連最基礎(chǔ)的行動能力也消失不見,宛如一堆廢鐵。
麥穗當機立斷跳出機甲。
剛落地,半空中便斜斜一劍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