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新奇過去,隨著劇情逐漸深入,觀眾也開始專心觀看。
有一部分客人起初以為《登月計劃》是和《尋仙》類似的故事,講神仙、修士和妖怪的故事,因為預(yù)告片里那群人的夢想是飛到月亮上去看看,不借助仙法神力,實(shí)在難以想象要如何做到。
但這個故事開篇就不一樣,一群人圍坐在一起聊關(guān)于登月的暢想,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眼神明亮,語氣上揚(yáng),令人不自覺被向上的氛圍感染。
一行六人,四男二女,制定出了最初的登月計劃。
萬寶珠稍稍坐直了身子,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
她最喜歡電影院的一點(diǎn),就是能在這里里看到許多大武朝沒有的人、事、物。
他們以一種無比尋常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在她眼前,仿佛世間真有那樣的地方。
比如影片中那些與男子同等地位的女子,她們穿著和男人一樣的衣服,出入一樣的場所,討論一樣的問題,這樣的行為被稱為“工作”。
跟隨故事慢慢深入人物背后,會發(fā)現(xiàn)這些女子也同男子一樣,受到良好的教育,擁有專業(yè)素養(yǎng)。
她們即便在公共場所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也不會被斥責(zé)野心勃勃。
萬寶珠每每都為這樣的故事著迷,總是讓她再次確定自己并非異類。
她的想法在影片中的世界尋常普通,或許她只是出生在了錯誤的世界。
執(zhí)行《登月計劃》的第一個五年,這群人在為制造宇宙飛船而頭痛,他們?nèi)狈ο嚓P(guān)的技術(shù)支持。
這時,他們得到了別國的支持,來了一支指導(dǎo)團(tuán)隊。
起初,萬寶珠感到焦心,這些別國的所謂專家、教授信得過嗎?
漸漸地,她開始理解,這樣的援助背后,隱含著她非常熟悉的東西。
第一個五年過去,宇宙飛船的制造剛起了個頭。
而由于一些原因,援助盟國撤走了原本的技術(shù)支持,登月計劃再次陷入僵局。
萬寶珠凝神,注意力集中在故事上,思緒卻無意識亂飄。
電影院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因為人心,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
就算是影片中那些胸懷理想的人,也一直被誤解,也要面對無盡的困境。
到了第四個五年,最初制定《登月計劃》的人已有兩位離世,一位病逝,還有一位下班回家路上遇到意外。
人世無常,似乎也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但是隨著時間流逝,很多年輕的有才華的航天科學(xué)家加入《登月計劃》。
他們從上一輩人手里接過薪火,夜以繼日,不斷推進(jìn)《登月計劃》的完成。
第六個五年,載人宇宙飛船、宇航員、安全測試、后勤團(tuán)隊……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終于要開始執(zhí)行登月計劃的最后一步——登月。
放映廳里,所有觀眾都不禁仰著頭,望著名為“希望”的宇宙飛船升空。
隨后,他們從“希望”的視角看到了地球的模樣,眾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
地球,這是人類居住生活的地方?
戴著眼鏡所看到的畫面,所感受的震撼比起當(dāng)日看預(yù)告還要難以形容。
原來不是月亮。
原來世界是一個球形。
震撼之余,有人不禁思考起來,世界真是如此嗎?
可明明他們所感知到的地面,是平坦的啊。
或者說,這也不過是虛構(gòu)的故事,是影片作者的幻想。
他們只是看到了一個人的夢而已。
這時,宇宙飛船不斷接近月球。
月亮的形態(tài)開始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所有人屏住呼吸,想象著建造在月亮上的宮殿、嫦娥仙女、玉兔和月桂樹……
宇宙飛船平穩(wěn)落地,穿著宇航服的宇航員謹(jǐn)慎地拉開艙門,小心翼翼踏出飛船。
放映廳里的觀眾怔住,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是荒漠一樣的世界,沒有植被、沒有河流、沒有動物,也沒有……人類。
宇航員孤身一人登上月球,而月球上什么都沒有。
天幕是厚重的黑,月球的表面坑坑哇哇,一片荒涼。
放映廳里的客人也安靜無聲,感受到無盡的孤寂和迷茫。
月亮上真的什么都沒有?
甚至連人類都不存在。
兩輩人二十多年的所有努力,只為看這一眼,真的值得嗎?
人類所追求的真理盡頭,是不是也荒蕪一片?
那么,我們耗盡畢生心血和精力,奮力想要抓住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或許,也不過是虛無一片。
宇航員手里拿著一面旗幟,穿著厚重不便的衣服,緩慢地在月球上行走,耳邊能聽見他細(xì)微的喘息聲。
此時,宇航員是唯一一個造訪月球的客人。
此刻,他與屏幕前的眾人,共享這顆月球。
他走過的路,留下一串細(xì)細(xì)長長的腳印。
一步一步,那么孤單,那么沉重,也那么堅定。
宇航員忽然停下腳步,站直身體,遙望地球。
從月球看,地球也是一顆小小的圓球,就如從地球看到的月球。
只是,地球是一顆水藍(lán)色的星球。
隨后宇航員鄭重地將手中的旗幟插、在了月球表面。
忽然,歡呼聲從四面八方涌來,放映廳里的客人嚇了一跳。
原來,地球上的人也在通過衛(wèi)星轉(zhuǎn)播觀看這次登月。
接近三十年的努力,只有一個人成功登上月球,卻完成了千千萬萬人的夢想。
哪怕月宮上沒有仙宮、沒有嫦娥,沒有他們所幻想的一切,哪怕只是見到了一片荒蕪之地,那些人也開心的快要死了,就好像他們也登上了月球一樣。
江語蝶低頭,從袖子里抽出手帕,心緒有些復(fù)雜,不經(jīng)意扭頭,目光微滯。
江老太爺微仰著頭,微微泛灰的眼瞳直直凝視上空,兩行清淚從老樹皮一樣的臉上滑下。
江語蝶嚇了一跳。
這是老爺子看得第一部 電影,與他們之前看得那些確實(shí)不太一樣,但也不至于哭啊。
她長這么大,從未見過江老爺子這般脆弱失態(tài)的模樣。
這許多年,比起嚴(yán)肅冷厲的父親,江語蝶更害怕早已退居家宅、眉目慈善的爺爺。
在她眼里,爺爺就是江家的天。
江老太爺抬手,用衣袖胡亂擦了把臉,低聲喃喃“世間總是如此,只有少數(shù)人能走在前面。而走在前面的人,就是薪火。”
江語蝶沒聽清,想湊過去一點(diǎn)。
“轟”一聲,放映廳里的燈亮了起來,已經(jīng)結(jié)束。
和江語蝶一樣,大多數(shù)客人一臉懵,情緒還未退去,一個個像木偶一樣,坐著不動。
唯有萬寶珠摘掉眼鏡,立刻起身,往外走去。
她要去找路遙。
皇宮。
剛剛下朝,陳尚書從太和殿出來,步履匆匆。
身后有同僚叫他“陳大人,陳大人,為何這般焦急?”
陳尚書停住腳步,略微一頓,小聲道“不知杜大人是否聽聞過電影院?”
杜大人搖頭,倒是旁邊路過的周大人忍不住插話“電影院啊,最近到處都在議論。我也去看了那《登月計劃》的預(yù)告,可真是世間奇觀,也不知那些人最后是否真的登上了月亮?”
陳大人連連點(diǎn)頭“正是此事,某也好奇他們是否登上月亮。恰好今日上映,著犬子買了票,正趕著去看看呢!
周大人兩手輕拍,懊悔不已“我怎就沒想到這法子,還想著下午親自去買票,不知還能不能買到。”
杜大人平日醉心研讀書籍和公務(wù),還沒聽說過電影院,聽不懂兩位同僚的話題,但抬頭一看,周圍的人似乎都在討論電影院和那什么登月計劃,不由生了些許好奇。
陳尚書從宮里出來,甚至沒回府換衣服,穿著官服就進(jìn)了電影院,看到坐在休息區(qū)的陳宇寧,快步走過去。
陳宇寧正和謝旭、晉王世子討論《登月計劃》的劇情,陳尚書拍了他一下。
陳宇寧一驚,“爹,你這下朝就直接過來了?”
陳尚書臉色嚴(yán)肅,不答反問“票呢?”
陳宇寧從懷里掏出來遞給他,“爹,這影片和我們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陳尚書神色更緊張了“別跟我說,我自己看!
一路過來,進(jìn)入松安街,到處都能聽到一些諸如“登月”、“宇宙飛船”之類的關(guān)鍵詞,陳尚書堵著耳朵,生怕被提前劇透。
陳尚書拿著票上樓,水山和茗詩看到他一身官服,下意識想跑,被哈羅德叫住,才反應(yīng)過來,如今是良民啊。
勤政殿。
武帝在批閱奏折,秦明德忽然走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個青衣小太監(jiān)。
“如何?”武帝放下奏折。
小太監(jiān)剛從宮外回來,神色有點(diǎn)呆,似乎還沒回神,跪下理了一陣,才低聲回話“回稟陛下,那《登月計劃》……”
小半個時辰過去,小太監(jiān)的匯報才結(jié)束。
武帝坐了許久,“秦明德,傳朕旨意,宣電影院管事路遙進(jìn)宮。”
秦明德微驚,但心中對那電影院也頗為好奇,接下圣旨,親自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