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到綾華公主,便叫他們心驚膽戰(zhàn),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受害的人會不會就是自己。
她們并未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人一直都很沉默,低著頭,從不插手一句話,連其他宮人,都對她沒有多大印象。
碧云宮大殿,房門緊閉,窗欞灑落,露出些許微光,黑暗里,隱約可見濃墨般的人形輪廓,正是綾華坐在那里,細(xì)微的光落在她臉上,露出陰沉不定的表情。
枯坐半晌后,她忽然開口:“你說,大神官能把我的病治好嗎?”
若是旁人看見,定然驚愕不已。
此時殿內(nèi)只有她一個人,綾華公主莫不是瘋了,竟然自言自語。
只有綾華知道真相。
那日她唯一的希望破碎,性命危在旦夕之際,之前消失的機械音忽然出現(xiàn),它告訴她,只要她能獻出一半靈魂,它就能救她。
對于瀕死的綾華來說,不啻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況且,當(dāng)初菩提心的消息便是對方提供,這位大人已經(jīng)幫了她一回。
因此,它一出聲,綾華毫不猶豫地相信,只要讓她活下去,讓她獻出什么都可以!
答應(yīng)后,那聲音果然信守諾言,將她從鬼門關(guān)里拉回來。
從此,綾華便能聽見它的聲音。
只是,它并不怎么搭理她,偶爾才會說幾句,綾華開始新奇,后來興致缺缺,有時情緒起伏,直接將它當(dāng)成傾訴是垃圾桶,將自己的抱怨、恨意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到給對方。
比如現(xiàn)在。
她做夢都想擁有一副健康的軀體,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作為一個廢物!
她咬著指甲問它:“大人,大神官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嗎?”
所謂的大人,也就是主系統(tǒng)聞言不禁沉默,這事它如何知道?
當(dāng)初它耗盡能量,直到如今才蘇醒,之前知道菩提心是因為白皎在妖宮范圍內(nèi),它能覆蓋的范圍也只有妖宮,再多的根本探查不到。
至于大神官,主系統(tǒng)一直待在綾華身上,和她知道的差不多,它的能力被限制了,為了防止自己被人發(fā)現(xiàn),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主系統(tǒng)模棱兩可道:“也許吧!
這話落在綾華耳中,宛如天籟,她不愿意去想失敗的可能,滿心激動地想,大人都這樣說了,大神官肯定能把她治好!
綾華激動地兩眼放光,興奮地恨不得現(xiàn)在就是第二天。
主系統(tǒng)將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屑,若不是它在這個世界的錨點是她,它管她去死。
廢物一個,連能量都提供不了多少。
它不再多想,為了節(jié)省能量,果斷陷入沉睡。
關(guān)機前主系統(tǒng)總有些不安,隨即,又被自己打消,它為綾華提供了這么優(yōu)越的條件,她總不能再失敗了吧?
綾華并不知道它的想法,滿心都是明天,躺在榻上,幾乎一夜都沒合上眼。
翌日清晨,天光晴朗。
白皎隨著叢云來到妖宮。
白皎身為大神官最器重也是唯一的徒弟,自如重要的場合,怎么少得了她。
踏入妖宮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期待。
回來了。
現(xiàn)在的她再也不是當(dāng)年那個無法反抗的弱者,關(guān)于仇人的結(jié)局,白皎早就在心里盤算過千百遍。
思索間,他們已經(jīng)進入昭元殿。
綾華微微行禮,小聲道:“大神官!
白皎抬眸看去,眼底掠過一絲驚訝。
她竟然還活著。
不是說當(dāng)初危在旦夕嗎?白皎抿緊嘴唇,隨著越來越多的消息涌入,緊皺的眉悄然松開。
綾華立在一邊,臉色蒼白,似弱柳扶風(fēng)般,連站起身,都要依靠身旁攙扶的婢女,你就算是瞎子,都能感覺到她的茍延殘喘。
白皎隱晦地勾起唇角。
下一刻,心疼女兒的印澤和蘅蕪便忍不住讓她坐回軟榻上,一家三口齊齊看向大神官,目露祈求之色,最后,還是印澤妖君出聲:“我就這一個女兒,求大神官垂憐,為我的綾華診治一番!
叢云淡淡垂眸:“那便先讓我為公主診治!
一側(cè),白皎沉浸在喜悅中久久回不過神,她攥緊拳頭,眼睛發(fā)亮。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之前的計劃太簡單了,目光悄悄掠過三人,而后低垂眼眸,斂去眼底嘲弄和譏諷。
這怎么不算是報應(yīng)呢。
片刻之后,叢云收回視線,淡聲道:“綾華公主的靈魂和身體并不匹配,強大的身體有時候反倒是種拖累!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將妖君竭力隱藏的東西全部剖開。
聽到這話的妖君神色略微有些,但很快,他就恢復(fù)了,經(jīng)歷過藥王之后,他已經(jīng)練成處變不驚的本領(lǐng),其實就是厚臉皮。
此時竟然問他:“大神官,您有沒有辦法治好她?”
叢云目光微動。
他看得出綾華的問題所在,自然也有辦法。
叢云:“有兩種辦法,其一:各歸其位。綾華公主回到自己原來的軀體!
印澤眉頭抖動,他不是傻子,叢云已經(jīng)講得這么淺顯易懂,他自然知道是什么辦法。
只是這樣一來,綾華就要從天才龍鳥,變成資質(zhì)低劣的狐貍。
印澤眉頭緊擰,不死心地追問:“另一種是什么辦法?”
叢云深深看他一眼:“其二,拿到月華之精——帝流漿!
但凡妖族,幾乎是聽著帝流漿的傳說長大的,那是妖修夢寐以求的至寶,乃是月華之精,服用后修煉一夜,可增長數(shù)千年修為。
同時,它也作用于靈魂,可增強元神,叢云的辦法就是將帝流漿充當(dāng)粘合劑,使她的靈魂與身體逐漸融合。
但同樣的,這樣舉世罕有的寶物也有一個缺點。
它早已失傳。
已經(jīng)成為傳說中的物品。
身為妖君的印澤更清楚,拿到帝流漿,無異于癡人做夢,預(yù)感到事情的棘手,讓他愈發(fā)糾結(jié)起來,到底要選哪一種。
一側(cè),蘅蕪牽著女兒的手,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是好。
氣氛凝滯時,殿內(nèi)忽然響起一道聲音:“第二種,我選第二種!”
正是蒼白病態(tài)的綾華。
她堅持又懇切地看向妖君:“父君,我是你的女兒,是龍鳥一族的公主,我要當(dāng)你的驕傲,我不要做一輩子的廢物。”
妖君印澤感動極了,摸著她的頭發(fā),憂心忡忡地解釋:“可帝流漿失傳已久,又是傳說中的寶物,根本沒有人見過!
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在勸她放棄。
印澤并不覺得她是廢物,在他心里,綾華是他和妻子呵護還來不及的珍寶。
“我不要!”綾華斷然拒絕他的提議,如果讓她變成一只弱小的狐貍,她寧愿去死!況且,也許她的運氣很好,就是能找到帝流漿呢?
不到最后一刻,她根本不想放棄。
她還沒忘了父君說過的話,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該是她的,如果成為一只狐貍,她又怎么能繼承妖君之位!
綾華忍不住哭求起來:“父君,我選第二種,我要選第二種!”
顫抖的哭腔纏得印澤和蘅蕪齊刷刷軟下心腸,見父母心軟,深諳人性的綾華直接退讓一步,說道:“父君,你就答應(yīng)我吧!
“如果帝流漿真的尋不到,我也愿意接受第一種。”
印澤定定看她一眼,終是無奈嘆息一聲:“好,父君便隨你的心意!
為了綾華,他已經(jīng)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攻打桫欏一族,殺掉無關(guān)緊要的血脈,尋找帝流漿,也不過是再添一樁罷了。
印澤有自信可以為她兜底。
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只要能讓她開心,便是縱得嬌慣些又何妨。
綾華得到準(zhǔn)信,瞬間破涕而笑:“父君你真好!
父女倆其樂融融的畫面映入白皎眼簾。
直叫她眉心微蹙,喉嚨緊縮,胃囊翻涌一時間竟有惡心感涌上喉頭,又被她死死壓制住。
因為她在一貫在外人面前的清冷姿態(tài),倒也沒人發(fā)覺不對,除了叢云。
“你不舒服?”男人大手溫暖地裹住她的手,白皎抿了抿唇,半空中對上男人擔(dān)憂的視線。
她眼眸微閃,自然什么都沒說。
叢云已經(jīng)沒有耐心,看向印澤:“妖君,既如此,我回神殿了。”
他去意明顯,印澤自然也不敢阻攔,畢竟,人是他求過來的,綾華的病還要仰仗他才能痊愈。
答應(yīng)后印澤看向綾華,輕松道:“既然大神官都說了,綾兒你就放下心吧!
蘅蕪更是欣喜不已,抱住女兒不放手,眼里不知何時,多了幾分希冀和淚光:“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跟其他人一樣健健康康!
綾華沉默地靠在她懷里。
知女莫若母,蘅蕪瞬間猜到她在想什么,她瞥了眼丈夫,印澤怎會不懂她的暗示,正色道:“綾華,你還記得嗎,爹爹之前說過給你準(zhǔn)備了驚喜,你想知道是什么嗎?”
見她目光微動,妖君暗暗松了口氣,說道:“再過兩日,你就知道了。”
“爹爹保證,你定然會喜歡!
三言兩語,硬生生吊起來綾華的好奇心。
和這邊其樂融融的氛圍不同,白皎神色冷漠地瞥了眼前方,低眉垂眸,目光輾轉(zhuǎn)落在被他攥緊的手上。
叢云直接牽著她的手帶上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幾顆照明石鑲嵌在頂部,他這里直接挑明:“你剛才很不開心?因為什么?”
白皎知道他敏銳,抿住下唇,在他以為得不到答案的時候,她忽然出聲:“因為我碰見了我的仇人!
叢云微怔,隱約猜到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