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很怪。
我們站在自動扶梯上。我“看”到我前面的女人,她在憂愁;我“看”到我后面的男人,他在焦慮;旁邊與我方向相反的扶梯上一個個和我擦肩而過的人——快樂的,無聊的,煩惱的,放空自己的——
我捂住自己的額頭。
然后,我身邊這個,我“看”到他注意到我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接著那些感覺不見了,我重新回到了原來的感官里,但是又不一樣,他太近了,我“看”他更清楚了——他很雀躍——
“屏障!彼p輕提醒我。
我的確會建立精神屏障,但是除了抵御攻擊的訓練,我不覺得它有什么用。我的感知力一直遲鈍得不像一個向導。所以我根本沒有把剛才那種感覺和感知聯(lián)系起來。
但是,我豎起屏障,世界恢復正常了。
為什么?
“匹配度很高的哨兵和向導接近時,會產生精神共鳴,共鳴會讓感覺變敏感!彼终f。
我驚嚇地看著他,我沒聽說過哨兵還能讀心。他對我微笑了一下。那股歡欣幾乎在一瞬間透過了我豎起的那層屏障,浸透了我的“視野”。
“對我來說,你很好懂!彼f。停頓了一下,又說:“對你來說,我也應該如此。如果你認真地‘看’我。”
他確實是在很認真地看我,淺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我別過頭去,然而他低下頭來。他親了我的頭頂。
我覺得我整個人都僵住了。因為反感,因為抗拒。因為在我的反感和抗拒這么明顯的情況下,他的親昵和期待還這么明顯。對我的人格的漠然。不要說殺掉,毀掉。我能傷害到這樣一個人嗎?
“小心腳下!彼f。扶梯已經到終點了,我沒有注意到。他的手臂收緊,幾乎是把我提起來——
我掙脫開他,向前跑出幾步。
慌亂中,我的屏障坍塌了,仿佛整個世界的人的心中正在涌動的感情都向我壓來。在所有低語的,喧囂的,迷亂的雜音中,有一股怒火和仇恨非常清晰。就在我背后,推著我的行李箱,離我越來越近。
然后他屏蔽了他自己。我“聽”不到他了。
“你還好嗎?”他對我說。
我不好。我覺得你很惡心。我后悔了。我不想見到你。你很糟糕。你很壞。你是世界上最爛的哨兵。為什么我不能簡簡單單地了結這件事?
“再堅持一下,”他說,“到車上,你可以好好休息!
*
他把我的行禮放進后備箱時,對正要拉開后座車門的我說:“坐副駕駛。”
我停頓了一下。
“不!蔽艺f。我拉開車門。
他沒有說話。沒有把我拖出來。沒有用手段強迫我。他坐到駕駛座上,打開了白噪音,是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我這才注意到,剛才一路上他都沒有戴降噪耳機。這對于一個并非執(zhí)勤狀態(tài)的哨兵來說很罕見。
他沒有開車。過了一會,我才發(fā)覺,他透過車內的后視鏡盯著我看。
“為什么是數(shù)學?”他突然說。
我的心悸了一下。
我的舍監(jiān)作為媒人給我介紹的那些哨兵,從來沒有一個主動問過我,我大學學的是什么。我抓著自己的手,感覺手心在冒汗。
他又說:“因為喜歡?”
我低下頭去。我點點頭。
他說:“很困難吧!
很困難。甚至多花了一年畢業(yè)。但是很喜歡。因為公式很美,很干凈,很安全,和數(shù)字打交道很舒服,比和別的那些有太多不確定,太多需要“體會”的科目更讓我舒服。本來,如果——
“你還想讀碩士嗎?”他說。
“你為什么要殺海倫?”我說。我沒有忍住,又哭了。我明明來的時候發(fā)誓,我不要在他面前為這件事哭。
“僅僅只是一次任務!彼f,“你想看卷宗嗎?等你成為S級向導,你就有權限了!
S級向導。開什么玩笑。
他系上安全帶。
“至于怎么成為S級向導,很簡單,”他一邊點火,一邊說,“和我結合!
汽車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