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夏天只有早上一次送冰的,是素娥因著懷孕,冰的供應(yīng)拿了雙份,這才多了午后這一次——她要是想,當(dāng)然可以早晨一次送,還給冰井司的人省事兒了呢!但因著分兩次送更耐用,就讓冰井司的人一天送兩次了。
大塊大塊的冰有一人合抱那么大,這已經(jīng)是分割過的了。為了冰塊能在儲存半年后,消耗盡可能減少,冬天采到的冰向來是越大越好——據(jù)說南方因著沒有北方那么厚的冰,要么得去高山上采冰,一路下山,不知道多辛苦、多危險。要么就是采薄冰,然后撒鹽水,將薄冰交疊著,如此凍成厚冰。
這分割過的冰,防著路上化掉,表面包著秸稈——之前在車上時,外面還蓋著一層褥子呢!
羅頌貞打開秸稈外包裝,一塊塊檢查看過。確定沒問題,這才給冰井司的人畫了花押,確定玉殿已經(jīng)收到這些冰了。
“又送冰來了么?”此時午后日頭正盛,就是原本看門的宮女,也沒有守著門的,只在能看到門口情況的樹蔭下乘涼。而這里本就里內(nèi)膳房和儲藏室比較近,就串閑話一般和走出儲藏室的羅頌貞聊了起來。
見羅頌貞點頭,守門宮女便道:“說起來,今日宮里又因為這冰引起了一場事端!
“是什么事端?”羅頌貞眨了眨眼睛,立刻說道。呵呵,八卦誰不喜歡呢?特別是在這沒什么娛樂的宮中,也就剩下這點兒樂趣了。
一般來說,門前灑掃并看門的宮女,因著與外面人接觸較多,總是消息更為靈通的。玉殿這看門宮女就是這樣的,不說平常有意無意聽到的,就說如今因著素娥得寵,不少宮人還特意來玉殿外門與她說話哩!
“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看門宮女抬了抬下巴,又努了一下嘴,做出‘這沒什么’的表情:“左不過就是那些...冰這東西,不管前一冬存了多少,來年夏天就沒有夠用的!冰井司每年那么多冰,既要供宮里,還要賞大臣,怎么夠呢?”
“聽說,今年又要多開幾口冰井了!倍觳傻谋,有的是用冰窖存,有的則用冰井。冰井藏冰也是很古老成熟的辦法了——所以三國時,曹操有‘鄴城三臺’,分別是金鳳臺、銅雀臺、冰井臺。
冰井臺是用于儲存物資的,‘冰井’之名就來源于這里有為數(shù)不少的藏冰井。
“入夏以來,官家不是新封了一位楊郡君?嗐,看聲勢好不一般!之前十分得寵的徐才人,一時風(fēng)頭都被她蓋過去了!笨撮T宮女說起這個卻是比較輕松的,大約是她們玉殿的娘娘已經(jīng)有身孕了,暫時根本不用考慮后宮爭寵的事兒。
“這位楊郡君的性情是有些張揚無忌的,聽宮里的姑姑說,倒是有幾分往昔姚貴妃的樣子!闭f到這里,看門宮女壓低了一些聲音:“只可惜,還沒到姚貴妃的位份,先有了姚貴妃的脾性!
別看姚貴妃如今低調(diào)懂事,當(dāng)年得寵時,性情卻是最張揚的!就像是一朵牡丹花,開到了最盛的時候——然而,親眼見過姚貴妃當(dāng)年何等天下無雙的,在宮里都是有資歷的老人了。畢竟,她當(dāng)盛時,也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了。
“羅姑娘你也能想到吧,這樣性子的,哪里知道什么叫忍耐...一個郡君,夏季用冰的份例少得可憐,她覺得少了,便私下與官家要。官家向來對后宮大方不錯,但這種份例上的東西,是不會隨便許的,得給圣人體面呢!”
“就連當(dāng)初給咱們娘子冰,也是官家直接從自己的用冰中撥的,不妨礙后宮的分配,這才沒與圣人商量。”
聽這話的意思,好像是沒給。但那樣的話,又哪里來的事端?所以羅頌貞猜測道:“官家最后還是給了楊郡君冰?”
“是啊,一開始是不許的,但楊郡君著實纏人,官家到底還是許了!笨撮T宮女‘嘖嘖’兩聲,似乎很有些感慨的樣子。又道:“能叫官家破例,這位楊郡君著實是有些寵愛在身上的。只是這樣一來,就要惹得一些人不忿了!
話說到這份上,不用對方說,羅頌貞也能想到能生出什么‘事端’了。
說起來,當(dāng)初素娥得了郭敞額外補貼的冰,是有理由的(不管那理由說不說得通,都是理由),而且冰是郭敞從自己的份例里分出來的,其他人應(yīng)該無話可說...然而饒是如此,也有人因此背后議論呢!
如今這楊郡君這般,背后的議論聲只會更大。
事實也是如此,那都不只是背后議論了——有人看不過眼楊郡君的行事作風(fēng)(當(dāng)然,也可能更多是嫉妒她得寵),甚至當(dāng)面陰陽怪氣了一回。而楊郡君的性子可是不吃這一套的,于是雙方便撕破臉鬧了一回。
這就是看門宮女所說的事端。
猜測的方向是對的,但具體還是有不同。羅頌貞一時聽住了,忍不住道:“楊郡君這t樣的倒是少見,宮里娘娘們不和的多了去了,可會撕破臉鬧將起來的 ,真沒聽說過幾回。她如此行事,都不知道該說她是魯莽任性,還是單純質(zhì)樸、表里如一了。”
“誰說不是呢?”看門宮女同意羅頌貞的說法,又道:“不過這般作為當(dāng)時是爽快了,事后卻是要吃苦頭的。雖然尚未動手,可爭執(zhí)的那樣厲害,仿佛是市井婦人吵架,實在不是后妃的品格...叫圣人知道了,叫楊郡君罰奉一個月!
罰奉對于小妃妾算是不大不小的懲罰了,畢竟小妃妾大多沒多少余財,就指著俸祿過日子。但要說對楊郡君這樣得寵的,那就真沒什么威懾力了。相比起俸祿,皇帝隨手賞些什么,就盡夠了!
“這也算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但沒法子啊,這樣的錯處也只夠這般罰的了。若是再罰的重些,不是不行,但......”但就有些打官家的臉了。
其實同等的懲罰項目還有一些,但都沒有罰奉來的好——罰奉絲毫不會影響到楊郡君伺候郭敞,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最近楊郡君是很得寵的,叫她閉門思過、抄宮規(guī)什么的,就不好侍寢了。這種不考慮皇帝的懲罰方式,可不是打郭敞的臉么。
聽到這些,羅頌貞想了想,頗為感慨道:“這樣說來,也是這位楊郡君趕上好時候了!如今圣人的脾性比過去好了不少,一般是不與小妃妾計較的。要是換做幾年前,楊郡君這樣跳出來的,第一個要被圣人殺雞儆猴呢!
“是這個道理,不過要我說,這對楊郡君不見得是好事兒...如此張揚任性,如今官家新鮮時自無不可,今后要怎么辦?宮里這樣的女子,從沒聽說過有長久的!
第114章 宮廷歲月114
素娥坐胎三個月前后, 楊神愛的確風(fēng)光——楊神愛就是楊郡君,她的封號具體是‘洞庭郡君’。
說起來她出身不差,乃是士大夫之家的庶女, 選入宮中是正經(jīng)的八月良家子...當(dāng)然了, 這樣的出身進宮, 就不會是家里養(yǎng)不活了, 給孩子一個出路。從一開始進宮,她就是奔著成為妃嬪來的。
怎么說呢,一個‘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故事。
入宮之后,楊神愛便因為資質(zhì)出眾被婕妤余紅云相中, 留在身邊做了‘養(yǎng)女’。到如今, 養(yǎng)了也有五年了, 正當(dāng)十五六歲的年紀, 可是承寵的好時機!于是兩個月前, 余紅云就正式在郭敞面前推薦了這個‘養(yǎng)女’。
余紅云確實了解郭敞的喜好,不愧是屢屢推薦美人成功的, 這一次也一點兒不錯。郭敞見楊神愛鮮艷明媚、活潑潑如同一簇開到極致的石榴花,又輕巧地如飛來飛去的鳥雀, 是很有些興味的。
第1回招幸后, 不過半個月, 就封做了洞庭郡君。之后榮寵更盛, 彤史上她的名字隔兩三日就要出現(xiàn)一回,其他種種優(yōu)待也不必多說——楊神愛這個洞庭郡君,作風(fēng)那樣大膽無忌,除了她本性如此, 也是因為君王的寵愛讓她飄飄然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孩, 在家時家里只教她進宮后要服侍官家,將來也好榮耀家里。等她十歲上下進宮,被要到了余婕妤身邊做侍女,還收做了養(yǎng)女。余婕妤倒是會教她一些東西,可也多是如何媚上的,至于如何‘寵辱不驚’,那可是沒有的。
畢竟,余紅云一開始就覺得她的性格很容易得到郭敞的喜愛,真的‘寵辱不驚’,反倒沒趣了。更不要說!畬櫲璨惑@’這種事哪里是教的出來的,非得是自己有所經(jīng)歷,這才能養(yǎng)成的。
“官家,臣妾這洞庭郡君還要做多久!”楊神愛沖著郭敞撒嬌:“臣妾如今走到外頭,區(qū)區(qū)一個郡君,著實不起眼,隨便見人都要行禮。就說前兩日,有個姐姐就作弄臣妾,行禮了好久不叫起......”
楊神愛是個長得漂亮可愛的小美人,郭敞饒有趣味地逗了逗她。過了會兒才說道:“才與你封了郡君,再要晉封,多少要等幾日...近前就晉位份也不是不成,只是那樣便只能晉國夫人了,再下一次晉封,朕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
“若神愛你能等等,等到年下,朕就封你做個才人,如何?”
楊神愛卻不吃‘畫餅’這一套,立刻脆生生道:“官家!臣妾就要早些晉封,官家封臣妾做國夫人吧!”
楊神愛的想法很簡單,吃到嘴里才是自己的。未來的才人和現(xiàn)在的國夫人,要選擇很難嗎?若是未來依舊得官家喜愛,那才人也是遲早的事兒?梢菍檺蹪u漸淡了,那時候難道能用‘官家答應(yīng)過’的去逼問官家?
還真有人逼問過,曹淑妃的淑妃之位有一半就是這么來的...不過這個時候的楊神愛雖然大膽無忌,但顯然對上郭敞,還沒那么‘隨意’。
“朕就猜到你會這樣選了,你一直是個急性子么!惫ㄐα诵,倒不覺得楊神愛這樣表現(xiàn)有什么問題。他喜愛這楊神愛,本就是因為她個性鮮活,想要什么都會直接說出來;蛟S將來他不喜歡她了,這些也會變成缺點,但現(xiàn)在來說的確不算缺點。
郭敞答應(yīng)了封楊神愛做國夫人的事,回頭就要和張皇后說一聲——不是正經(jīng)妃嬪的話,一般都是郭敞說什么是什么了。但即便如此,還是要和皇后打聲招呼,由她來宣布這件事,這是對皇后的尊重。
若這種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估計著這皇后也是到頭了。
“封了洞庭郡君做國夫人...”郭敞自言自語到此處,忽然說道:“素娥,素娥也該晉封一番了。她如今只是個美人,以懷有身孕為名,先與她晉個婕妤名位。等到日后,瓜熟蒂落,平安生產(chǎn),正好以生育之功晉封為嬪,挑不出一點兒錯來。”
王志通在一旁垂首聽著,心中暗自納罕:官家什么時候轉(zhuǎn)性了?不是不愿意封高美人做高位妃嬪,以防著她如其他高位妃嬪一般,隨著位份提升,性情越來越不如最初時那樣‘惹人喜愛’么?
心里是這樣想,面上王志通還是道:“官家說的是,高美人坐胎滿三月,太醫(yī)都說一切穩(wěn)妥。如今晉封,倒是理由充足,誰也說不出什么來!
郭敞點了點頭:“朕...朕也是想著,若不如此,素娥生育了孩兒,連一個嬪都不是,豈不是太可憐了?到時被人看輕,那就不好了!
對于這個說法,王志通只是笑了笑,無話可說...什么叫生了孩子后,‘連一個嬪都不是’?官家是瞎了嗎?這宮里多少生育了孩子的后妃不是嬪,甚至連正經(jīng)妃嬪都不是的也有呢!那時官家怎么不說‘可憐’,怎么不提那些后妃會被人看輕?
說到底,官家的心就是偏的。
準確地說,人的心都是偏的。只不過站在皇帝的位置上,任何一點點偏心,都可以帶來巨大的不同,所以看起來會更加明顯。
郭敞念著這些,當(dāng)下也不想等了,知道:“既是如此,便要先與圣人多說說了...擇日不如撞日,這就去坤寧宮罷。”
先前只是要給楊神愛要一個國夫人的位份,只和張皇后說一聲就行了。倒也不必特意去說,大不了下一次宿在坤寧宮時,順口就說了。但現(xiàn)在,還要給素娥要一個‘婕妤’位份,事情就復(fù)雜的多了,非得特意去說才行。
如今張皇后在這些事上比過去容易松口,但也不是郭敞說什么是什么的。
轉(zhuǎn)頭擺駕坤寧宮,提前有裹頭阿監(jiān)前去通報了,郭敞來時,張皇后便領(lǐng)著人見禮。郭敞微笑著坐下,先是和張皇后閑話:“...朕也有幾日未見圣人了,如今圣人忙著什么呢?”
張皇后笑著道:“今日不見什么大節(jié),宮里也沒甚大事,臣妾這里也清閑了些。左不過是些姐妹說嘴的小事,還要叫臣妾論斷...想來也是天熱,大家火氣都上來了,倒比平常更容易生出齟齬。”
一會兒,又說了些瑣碎事,郭敞才道:“說來,朕有些事要與圣人商議,一則是洞庭郡君。她如今伺候朕伺候的好,位份卻太低了,朕想著封她做個國夫人!
張皇后臉上的神色沒什么變化,和過去不同,她如今已經(jīng)不會為一個小妃妾的起起落落喜怒形于色了。當(dāng)下也只是繼續(xù)笑著道:“官家說的也是,其他的不論,既然洞庭郡君伺候官家伺候的好,那就是一等t一的功勞,原是該晉升的!
她這樣干脆地答應(yīng)了后,郭敞又繼續(xù)道:“二則就是素娥了,她如今也坐胎滿三月了,太醫(yī)說她這一胎是極穩(wěn)當(dāng)?shù)?..朕想著,她一直行止有度、柔順嘉范,是后妃中也極出眾的。如今又懷有身孕,正該升一升她的位份!
張皇后的神色這個時候才有些維持不住了,微不可見的勉強劃過嘴角:“官家這話說的,高美人確實處處都好,只是若要論生育之功晉升,一般還是要等到生產(chǎn)之后。如今提這個,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郭敞也不會這個時候和張皇后耍心眼,玩兒文字游戲,直接便道:“這倒不是為了生育之功,若要論生育之功...到時候素娥平安生產(chǎn),再有晉封也是一樣的。”
郭敞固然可以默認,此次晉封是為了素娥的生育之功。以生育的功勞晉封,這在宮廷是最理直氣壯的,即使素娥這里‘提前’了一些,張皇后也沒法說更多,畢竟這樣的先例其實不少——有的時候為了安某個后妃的心,叫她安心生產(chǎn),生育的功勞就先給她兌現(xiàn)了。
但是,這個時候這樣默認了,等到素娥生了,他再要封素娥,那時候怎么說?有的人或許習(xí)慣了說話不算話,郭敞卻不是那樣的。一來是因為他是皇帝,金口玉言,說的話本就少有收回去的。二來,面對后宮他是絕對強勢的那個,著實不需要那樣耍賴。
哪怕是張皇后要和他爭,又能爭到什么地步?但凡他要做的事不是一點兒理都挑不出,張皇后最后也是只能妥協(xié)的。
為了郭敞的‘直言不諱’,張皇后之前那點兒勉強立刻就明顯了起來。她連微笑都維持不住了,忍不住道:“官家的意思,難不成是高美人若平安生產(chǎn),就要封她做嬪?這、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妃、嬪都是高位,不可輕許。
“朕并未輕許啊!惫ㄓ行┹p描淡寫地道:“說起來,素娥從得幸起,到如今也有三年了罷?一步步升來,可有什么太過出格的?如今她處處都好,又懷有身孕,朕與她晉升一回,難道不成?至于未來憑借生育之功再晉升,更是沒什么可說的!
郭敞的確沒有‘輕許’,如果站在他的角度想,他明明已經(jīng)是踟躕猶豫很久了。做出這個決定,對郭敞甚至可以說是‘艱難’——正如王志通想的那樣,郭敞其實是不愿意將素娥的位份提升太快太高的,始終‘畏懼’著素娥因為身份、際遇等變化,慢慢人都變了。
他的計劃中,素娥一直呆在美人的位份上就很好,不會太低,叫她受人輕視,處處都低人一等。同時‘美人’也不算太高,即使是寵妃,這個位份上性情就大變的也沒有...若有什么特殊情況,最多給素娥升到婕妤也就是了。
婕妤的情況和美人差不多......
如素娥懷孕,本來就該以生育之功,封她做婕妤就算了——郭敞是不可能素娥生育后,依舊不給她晉封的。嬪妃生育而沒有晉封的妃嬪是有的,可非常少見,要么是本身位份就很高了,不好再晉升。要么就是著實不得皇帝喜愛,生了孩子也不愿意晉封。
素娥現(xiàn)在只是個美人,顯然不屬于前者。若她不得晉封,宮里的人很容易就會想到后者,到時候就難堪了...而郭敞是不愿意素娥難堪的,只要想想那場景,他也覺得受不了。
讓郭敞的想法慢慢發(fā)生改變,是從知道素娥懷孕后那個夢開始的。他在夢到的是想象中的‘未來’,他已經(jīng)無法抑制地會想到他和素娥的‘未來’了——若是只愿意接受如今的素娥,他其實根本不應(yīng)該想‘未來’。
而且,他人都駕崩了,還要管素娥在宮廷做太妃難不難么?他享受后妃,包括素娥,帶給他的歡樂就夠了...接受素娥肚子里的孩子,對他抱有期待,本來就是沒有任何功利心的、只是希望她能好。
無關(guān)她能不能給自己帶來什么,他都想要叫她好好兒的——不管將來怎么說,至少此時此刻的郭敞是這樣想的。
所以他解開自己給自己的禁,要按著對素娥的喜愛給她高高的位份。不管怎么說,位份高一些總是好的...哪怕有一天他會后悔今天的決定,覺得若是按照最初計劃的來,他能夠沉浸在‘不變的素娥’帶來的快樂輕松中更久,甚至長長久久。可那終究是以后的事了,現(xiàn)在的郭敞只想‘現(xiàn)在’。
郭敞也是想通了,未來如何是說不準的,他覺得可能會后悔,那也只是‘可能’。而現(xiàn)在是確定的,現(xiàn)在這樣做能讓素娥好,叫他看著就快活,那就這樣吧。
郭敞的邏輯就是這樣,所以雖然看起來他對張皇后說的很輕巧,晉升素娥這件事也仿佛輕輕松松。但實際上,他有過一個不算長,但著實紛繁復(fù)雜,甚至沉重的思考過程。這大概也是他最近特別喜歡召楊神愛的原因之一,和簡單的人呆在一起,算是一種平衡吧。
“官家,可是、可是...”張皇后的手都握緊了:“這樣晉升,不合規(guī)矩!”
“什么規(guī)矩?可是祖訓(xùn)、宮規(guī)規(guī)定了,不許這樣晉封妃嬪?別的不說,難道宮里沒有這樣的先例?便是朕的后宮,這樣的也是有過的吧?”郭敞淡淡地說。張皇后又拿規(guī)矩壓他了,這是他不喜歡的。
而且郭敞說的也沒錯,得寵的妃嬪沒理由也要找借口晉封,何況是有理由的時候。懷孕的時候封一次,生的時候再封一次,這都算不得什么。
張皇后沒法回答郭敞的問題,只得繼續(xù)勉強道:“官家這樣說倒也有理,可宮中看著著實不像...與高美人一樣,如今懷著身孕的還有唐才人和蘇婕妤,只封了高美人一個,叫她們?nèi)绾蜗肽?說不得就不安了!
一起封基本是沒可能的,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誰都別封,一視同仁。
在唐才人和素娥前后腳懷孕之后,到素娥坐胎滿三月,宮里又多了一個孕婦,是婕妤蘇妙真。說實話,蘇妙真懷孕也算不得什么令人意外的事,這位以清寒冷艷著稱的后妃,一入宮就很得寵了。雖說最開始的盛寵也沒有維持下來,但始終屬于頗為得寵那一類。
真要論彤史上出現(xiàn)名字的頻率,她可比素娥高。
張皇后覺得拿出唐才人和蘇婕妤‘不安’的理由,官家會猶豫的。畢竟,他雖然不大去接觸懷孕的妃嬪,孩子生下來后,若是男孩兒,更是疏離,但對孩子的重視從來不少——這一方面是家里有皇位繼承,重視潛在繼承人是必然的。
另一方面,也算是一種補償心理。他得通過這種‘重視’表明自己是個好父親,那樣的疏離并不出自本心,他也有自己的難處...這挺正常的,誰會愿意承認自己糟糕呢?
然而張皇后沒想到,郭敞卻是干脆反駁了她:“有什么可不安的?宮里妃嬪晉升各有理由,若是這樣就不安了,還有礙于生育,那倒是有些可笑了——若是別人晉了,自己就要晉,不然就心生不滿,這后宮如何維持地下去?”
張皇后這時其實也有些被郭敞激怒了,她反對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確了,但郭敞依舊我行我素,哪怕溫和一些、商量一些的口吻都沒有。仿佛她不是他的皇后,只是他發(fā)布命令的工具,他怎么說她就該怎么做!
一時有些口不擇言道:“官家如此堅持,卻也該為高美人想想!這么大的福氣本是不該的,而不該有的福氣受用了,今后說不得要折福來還。而如今高美人懷著身孕,最怕折!綍r候官家怕是要后悔!”
這話都堪稱是‘詛咒’了,郭敞當(dāng)即大怒:“說的甚么話!這是你一個皇后該說的么?”
“折什么福氣?圣天子百靈百助,朕的妃嬪子嗣,自有護佑,哪里會這點兒福氣都承受不。俊闭f罷,郭敞自拂袖而去。
其實張皇后說完也后悔了,她倒是沒想到素娥在郭敞心里分量那么重,郭敞根本聽不得對素娥的‘詛咒’(張皇后知道郭敞寵愛素娥,但并沒有將素娥和其他寵妃區(qū)分開)。只是,她一下想到了郭家流產(chǎn)、夭折的那許多男孩兒,覺得這樣說是戳到郭敞的心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