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老瓦回臺灣站后,回程路上,阿偉突然提議,說他不想那么早回部隊,還坦承自己養(yǎng)病這段期間,實在憋壞了!這趟出來,就盼著能逮到機(jī)會,去茶室好好發(fā)洩一番!
其實弘爺正有此意,難得放出來自由兩天,就這樣回去,確實有點可惜;加上他也好些日子沒看到百合子了,于是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回去前,先走一趟茶室。
稍晚,兩人輾轉(zhuǎn)來到茶室。阿偉一如往常,小姐剛到,便急著往后室?guī)!留弘爺?dú)自一人在和室泡茶。
不過今天反常,等了許久,都未見百合子過來;最后弘爺實在按奈不住,直接跑去找媽媽桑詢問,究竟怎么回事?
只見媽媽桑一臉尷尬,吱吱嗚嗚半晌,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弘爺警覺不妙,態(tài)度轉(zhuǎn)為嚴(yán)肅地質(zhì)問她,百合子到底怎么了?是否人在醫(yī)院?是否安好云云!
媽媽桑自知今天若沒給弘爺一個交代,他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于是這才唯唯諾諾的坦承,說百合子于農(nóng)歷年后沒多久,不幸因病過世了!
突然收到這晴天霹靂的噩耗,弘爺當(dāng)場震驚到啞口無語!他落寞的回到和室,整個人癱軟地坐在榻榻米上,此時他的心,徹底涼歇!
穿越自今,弘爺最大的精神支柱就是百合子,可如今人就這么沒了,連最后一眼都沒能見著!他是悲慟萬分,卻又欲哭無淚!
媽媽桑見弘爺情緒低落,先免費(fèi)招待兩壺清酒,再上幾碟小菜,任他獨(dú)自一人在和室里頭沉淀沉淀;而她則躲在和室外頭偷偷觀察,只是沒想到越看,她的心里也是越發(fā)沉重!
按說,一般男人遭遇這類打擊,不外乎痛哭一場后再喝個酩酊大醉!經(jīng)過一番宣洩,這關(guān)也就過去了。可弘爺不那樣,他沒哭沒鬧也沒落淚,只是靜靜坐著,一聲不吭;眼前一茶幾的酒菜是文風(fēng)不動,滴酒未飲!
弘爺光臨茶室快一年了,媽媽桑對他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他與一般的尋歡客不同,真那種有情有義且剛正不阿的男人!但她鮮少見過男人悲傷時是呈現(xiàn)這種狀態(tài),一時半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慎重起見,也沒敢派小姐過去。面對這種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就怕女兒們一不小心觸怒到他,掃到颱風(fēng)尾!
半小時后,辦完事的阿偉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驚見弘爺狀態(tài)不對,趕緊上前關(guān)切怎么回事;得知百合子死訊后,阿偉也沉默了。
阿偉生病時,人在軍隊,有醫(yī)官在,染病尚可醫(yī)治;但百合子就不同了,在這個資源匱乏的時代,又身處社會底層,想獲得妥善的醫(yī)療資源,確實不易。再說,媽媽桑手底下小姐那么多,生死之事、來來去去;對她而言,走了一個百合子,不過是少一副碗筷而已!
阿偉拍了拍弘爺?shù)募绨,輕聲地說:「走吧,我們離開這里,以后不來了!拐Z畢,扶弘爺起身,緩緩走出和室。
臨走時,阿偉特地詢問媽媽桑:「ゆり子埋置叨位?」還說他們想去致奠、弔唁。
媽媽桑告訴他們,百合子因病死亡,遺體直接火化,沒有入土,而牌位就安奉在姑婆廟里。感念弘爺過去對百合子多有關(guān)照,她特地請龜公領(lǐng)路,帶他們前去祭奠。
兩人隨著龜公的腳步,出了街區(qū),一路向西,輾轉(zhuǎn)來到郊外一間姑婆廟;廟不大,是棟閩南式的小平房,但入口處卻矗立一座原木搭起的日式鳥居。
見廟里沒人,弘爺心想:難道這是間陰廟?思緒走到這,隨即發(fā)現(xiàn)廟的后頭有片墳地,里頭立滿墓碑,有漢式也有和式。
廟里有尊地藏菩薩,菩薩后面有座三層階梯臺,上面擺滿牌位。龜公說附近一帶幾十間茶室的姊妹們?nèi)舨恍夜嗜,尚未出嫁又回不了家門的她們,牌位便會安奉于此,日后茶室同行再定期舉行法會,祭祀她們。
龜公先走一遍祭奠流程,再恭敬地從階梯臺上請下百合子的牌位;這時弘爺才知道,原來百合子的漢名叫「翁採珠」!
「阿珠啊,常常來找你『開講』(聊天)的軍大人這馬來捻香祭拜,你若天上有知,就請你要保庇大家平安健康,順心如意……」龜公合手持香,嘴里念念有詞。
就在他們焚香祭奠之際,有隻巴掌大的白蛾子飛到弘爺?shù)淖蠹缟贤O!這蛾子有對雪白的翅膀,兩隻毛茸茸的觸鬚,優(yōu)美極了。
阿偉從未見過這種既大且白的蛾子,于是興奮地叫弘爺轉(zhuǎn)頭快看!
弘爺轉(zhuǎn)頭一看,那白蛾子仍在!見牠沒飛走,于是伸手搭了過去;沒想到白蛾竟爬到他的手背上,還用口器在皮膚上的來回磨蹭,彷彿像在輕吻!
弘爺破涕微笑,突然間釋懷了!他意識到百合子的死,對她來說其實是種解脫,提早結(jié)束悲情的此生,得以重新投胎轉(zhuǎn)世去!這念頭剛一閃過,白蛾子隨即拍拍翅膀,振翅高飛,朝不遠(yuǎn)處的竹林飛去。
回到站樓的老瓦,還是沒能見著楊站和小玲;他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心中一股醋意油然而生!直覺告訴他,小玲很可能讓楊站給佔去!當(dāng)初他被調(diào)去南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把小玲留在北部,果真就應(yīng)了那句「怕什么,來什么」!
老瓦心想:好傢伙,想躲著我!我就守在這里等,反正你衙門在此,早晚得回來!
于是老瓦就在站里四處溜達(dá),不經(jīng)意的就溜到了號房。見里頭烏央烏央的人滿為患,不少人犯連坐下的地都沒有!這畫面勾起了他當(dāng)年在76號遭囚禁時的回憶,當(dāng)場令他萌生了側(cè)隱之心;可無奈這里不歸他管,也只能愛莫能助。
等到傍晚,楊站總算回來了,他與小玲先后從車上下來。瞧他們言行舉止、談笑風(fēng)生的模樣,就老瓦看來,兩人的關(guān)係已不言而喻!
老瓦心里雖然很不是滋味,但仍不動聲色的上前迎接他們。
「唷喝,是秀真!你啥時回來的?快,快快進(jìn)來,咱們得好好喝上兩杯才行!」楊站滿臉笑意,一手搭著老瓦的肩,心虛地將他迎來辦公室絮叨,同時還不忘吩咐燈子,帶小玲再去一趟憲兵隊!
老瓦見小玲又被支開,略感不悅,但無奈有要事求助于他,只好先耐住性子,沒多說什么。和過去一樣,兩人在沙發(fā)上先抽幾支菸,再喝上兩杯,一陣寒暄后才開始說正事。
老瓦開門見山,直接向楊站提出請託;希望能透過他在官場上的人脈,讓專賣局的人于二月底的最后三天,也就是26、27、28三日,暫停臺北市的稽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