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茜茵是裴芷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子,至少是美麗。
身材高挑,苗條纖細(xì),裴芷說她是個笨蛋美人。
知道她的,大部分人都戴上有色眼鏡,認(rèn)為查茜茵不是什么好女孩,一提起來就說,是個賣酒小妹,和男人喝酒的那種。
她在商業(yè)區(qū)租了個門面,開了家屬于自己的音樂酒館,沒客人的時候就學(xué)學(xué)小學(xué)教資,有客人來就招待調(diào)酒。
但大多時候都沒客人,這也難怪,此地消費帶不起來,年輕人也沒閑錢,打工人都忙著解決溫飽問題,誰有那閑工夫來喝酒。
她自嘲門前冷落鞍馬稀,呵。
房租水電,哪一個都是成本。
裴芷在她家里住著,被她介紹工作。
“芷兒你要不試試夜場服務(wù)員?一般不看學(xué)歷的,只看形象!”
查茜茵高中復(fù)讀一年,再回高三,和裴芷交情甚好。畢業(yè)后各回各家,沒幾天再見面就熱淚盈眶,一拍即合去旅游。
不休不眠,自由的靈魂擺脫枷鎖般的瘋狂。
她帶著她去漫展。
她帶著她去音樂節(jié)。
那是她們第一次去酒吧。
那個夜晚很不妙。
前面說了,茜茵很漂亮。
她們在散臺,沒有低消,旁邊是卡座。放眼望去,無論是臺上的卡座還是臺下的卡座,來喝酒消費的顧客都沒有低于三個人的,怎么說也得四個人起步。
酒吧的蠢貨營銷一直帶著陌生的男客人來蹭酒,基本都是沖著搭訕自家姐妹來的,邀請玩游戲,故意占便宜。
裴芷是個木頭,但是好歹長眼睛,酒吧的燈光撲朔離奇,極端的紅與紫,照在人臉上尸體也能大變活人。
沒眼力見兒的蹭哥想擠進(jìn)來和查茜茵坐在一起,都會被裴芷摔瓶子。
聽到聲響,第一個過來的,不是來打掃衛(wèi)生的服務(wù)員,而是舞臺上穿白襯衫的保安。
【我草擬嗎!蹭我們的酒?還摸我的包?你馬死了!我這包能立案的你知道嗎?】
一排谷子,一排小卡和色紙。
小卡和色紙背面的兌換碼涂層還沒有刮開,查茜茵不懂裴芷玩的非對稱競技游戲,每每看到她的痛包,都開玩笑的說她是卡販子。
裴芷也總說,讓她一起來玩。
等有空吧。
后來她窮的活不下去,把小卡和色紙全出了,倆人也沒玩到一起。
【駟馬東西!老娘我報警把你這天殺的抓起來!】
酒吧很吵,裴芷在備忘錄上打字,查茜茵在她身后躲著,隔壁的卡座上,一群男人在看熱鬧,高談闊論著,又說這小姑娘真辣。
裴芷聽見了。
她看向那個方位,那群男人有的低頭喝酒掩飾尷尬,心里吐槽這么吵都能聽見,有人卻直面她豎起大拇指,甚至還舉杯想和她喝一個。
金黃酒液隨著玻璃酒杯一同搖晃,產(chǎn)生微小漩渦,破碎的漣漪水面,倒映出男人英俊的容顏。
何湛延放下杯子,杯中酒受到突如其來的放置,慣性作用下向外飛濺幾滴。他彎腰蹲下身,裝作在撿東西。
燈光艷麗又昏暗,變化多端,落在她身上,像輕柔的雪,又像沉重的霧。
他前幾天直播結(jié)束后向觀眾粉絲們請了假,偷溜出來玩考斯普累,中之人出的是自己的皮套,收的原價漫展票,整裝出門碰上本科時的導(dǎo)師,倆人在場子里大眼瞪小眼,然后貼貼。
導(dǎo)師摸摸他的腹肌,感嘆這衣服手感很真實,摸著突然臉色大變。
倆人都尷尬。
那天有十幾個人和他集郵,也收到很多物料。
他送出去一個不織布掛件,收到一個亞克力小立牌。
送他立牌的人,也摸了他的腹肌,最后同樣尷尬。他知道,這人是他皮套的親媽,是創(chuàng)作者,是他的榜一大姐。
他藏在桌下。
他能看見裴芷,裴芷卻看不見他。
次日,她們訂的卡座有低消。裴芷咬咬牙,訂了。
最佳觀賞位,某個時間開始,舞臺上就會出現(xiàn)一些令人血脈僨張的節(jié)目,脫衣舞男的表演,查茜茵水靈靈的大眼睛都看直了。
表演到高潮,有人前來搭訕。
【我可以加你嗎?】
一個矮男人,還沒裴芷高,比查茜茵矮一個頭。正在關(guān)鍵時刻搭訕查茜茵,因為太吵了自己又矮他喊了幾遍兩個人也沒聽見,只好亮屏打字把手機(jī)舉到她臉上。
查茜茵眼一擠眉一皺,擺擺手拒絕,意思就是不加。
男人落寞的身影離去,裴芷的目光好奇跟隨,查茜茵已經(jīng)重新投入舞臺的表演。
【長相還行啊,不喜歡矮的?】
翻白眼,搖搖頭,然后趴在裴芷的耳旁,“你喜歡?”
她繼續(xù)喝酒。
裴芷有點急,獨自去衛(wèi)生間,回來就看到查茜茵又和一個陌生男人玩起了游戲,連交杯酒都喝上了。
“小妹妹,你和她是一對兒嗎?”
“不是不是!不是哥們,我倆是姐妹!”
男人看見裴芷回來,伸手打招呼。
姑且稱為帥哥,個子高長得帥,濃眉大眼劍眉星目,也不知道是哪桌過來的顧客。
【他誰?】裴芷打字給查茜茵看。
“過來玩的!”
酒吧一晚,裴芷數(shù)了數(shù),已經(jīng)不下五瓶黑桃A,每次有顧客點,舞臺上的DJ都會插入新曲,然后一排戴著面具的黑襯衫服務(wù)生出現(xiàn),舉著托盤,直到那位顧客的桌上。
這男的湊到查茜茵耳邊,不知道說些什么,裴芷看了只感到惡寒,她打心底里就看不上這男的配自家姐妹兒。
看上去就是個海王,打扮得再文縐縐也是。雖說穿衣打扮倒是挺有檔次,指不定誰家少爺公子哥出來體驗生活。
一眼斯文敗類,不能要不能要。
他走了。
他回來了,抱著三個杯子,里面盛了酒。
男人分給裴芷一個,又分給查茜茵一個。
“這是黑桃A?”查茜茵懷疑之中不缺震驚“這就是那死貴死貴的酒?”
【我不喝】
裴芷舉著手機(jī)打字。
后來三個人喝到一起,快樂玩耍,玩耍中也熟悉對方。金融男,喜歡電子競技,家里有點小錢,剛畢業(yè)沒兩年,同一屆的粉領(lǐng)子拿2k4的工資,他已經(jīng)拿到24k的offer,目前研究生在讀,姓何。
抓手指,搖骰子,一瓶接一瓶互相干,裴芷時時刻刻注意著男人的神情舉止,這邊看查茜茵醉意上頭,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那邊看其余人不懷好意的猥瑣,小何一直主動聊天。
“我怎么稱呼你啊?”
“我姓裴,你可以叫我小裴!
“這多見外?”小何瞄到她的痛包,“你也喜歡玩這個游戲?”
裴芷點頭。
“你有什么別的興趣愛好嗎?”
“我還愛看主播!
查茜茵猛地抱住裴芷,又推開她,閉著眼睛彎腰屈膝,干嘔一口:“yue——阿芷我喝的有點多,我居然看到我頭上有三個小人在抬轎子!
“阿芷?那我也可以這么叫你嗎?”
裴芷不說話,根本就不想理他。
或是時候不早,男人先行告退。
“小何再見,小何拜拜,小何明天見!
“阿芷再見,查小姐再見!
查茜茵在座位上試圖醒酒,跟隨燃曲又搖又蹦,裴芷又急了。
她去衛(wèi)生間吐,給查茜茵不知道擋了多少杯酒,小何不懷好意,一直灌自家姐妹,提起這個她就來氣。
拉開一個無人的坑位,出來后去水池洗把臉,頭不暈了,也不惡心了。
“哥們,我去加她都不給我,你去怎么一下就成了?”
“你招兒不對。”
“哥們你玩玩也太上頭了吧?砸錢你花正道上啊,透什么不能透……”
裴芷聽著身邊的聊天,心想這是哪個倒霉的女孩被蒙在鼓里。
“我說那昨天背包的也太木了,她是不是第一次來啊?”
“挺有趣的,我就沒聽她說過幾局話,咔咔一頓打字,今天也是!
“真有你的,千金一擲為紅顏,你老子要是知道你專門為她倆買酒,不是哥們……重色輕友你真牛逼,至于嗎你小處男?嘿嘿你也沒落到好兒!我看你都要把自己喝進(jìn)去了,這背包的是真能喝!哎不對她今天沒背包!
裴芷動作一滯,她今天當(dāng)然沒背包。
“穿裙子的還比較熱情,你說那背包的是不是裝純啊?哎她昨天也在,大哥給她敬酒。我操什么檔次的包三千塊?才三千塊!哈哈三千姐,你就是三千哥!”
裴芷抓緊時間洗臉,水流聲,外面的音樂聲,蓋住男人們的說話聲。
她抬頭,鏡中倒映出男人們的臉。
其中一個是小何。
“裝?我一直灌她,這電燈泡真礙事……我看就是一賣的,娼妓!哎我日我從漫展回來渾身疼我想躺著……”
鏡中,兩人四目相對。
男人們沒看到被蛐蛐的主角,一頓哄笑,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哎↗呦↘喂~延哥是小處男——”
更尷尬了。
幾分鐘前,他還告訴她們兩個,有空的話出來玩,他活地圖,能帶她倆逛逛。
何湛延臉上寫滿了尷尬,當(dāng)著裴芷的面說人閨蜜壞話,想先道歉再解釋什么,對方卻跑了。
男人們讓他去追。
裴芷回到卡座,拽著查茜茵的胳膊,讓她拿東西趕緊走。
“怎么了?”
“茵茵,你快跑!
沒有理由,沒有解釋,她信任裴芷,正如裴芷信任她,拿好東西就往外走,走時還和熟悉的酒保碰頭道別。
即將出門的前一刻,濃重的不安感席卷她的全身,促使她回頭看。
裴芷還在卡座上,卡座里有喝剩的酒瓶。
她在摔瓶子。
呵,淘氣,給服務(wù)生添亂;厝ブ浦顾咭话肓碎_始羞愧,簡直不好意思,芷兒玩上癮了是吧?
然后裴芷沖出來,頭也不回向外跑,飛奔。
地上,躺著小何。
他的頭上,鮮血直流。
音樂聲驟停,女人的尖叫聲用來劃分下半場的氛圍,隨后是人群的嘈雜。
“救護(hù)車!打救護(hù)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