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站在繁密樹枝后探著腦袋看他,發(fā)現(xiàn)他比以為的還要更清瘦一些,不過并不顯得太瘦弱,因為他個子很高,腿也很長,彎腰的時候,衣服收緊腰身,勒得細細的,線條長而柔韌,還挺、挺好看的…
明朝莫名看呆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瞬間緊張
她的匕鞘!是師尊給她的,如果這少年交給褚氏的管事,豈不是要給昆侖添麻煩了。
明朝幾乎想開口叫他放在那里,可她還沒出聲,少年已經(jīng)慢慢走到樹前。
他怎么知道她在這里?
明朝瞬間更緊張,出聲都不敢出了。
少年卻沒有說什么,他微微抬手,手掌攤開,匕鞘靜靜躺在細長的手心,然后說:“謝謝。”
他的聲音帶著這個年紀換音期特有的略微的沙啞,語調(diào)低柔,像冰玉落在柔軟綢布上,有一種仿佛天然陰柔的清冷。
他抬起頭,望了樹一眼,正望向阿朝的方向。
明朝呆在原地。
有風(fēng)輕輕吹過,吹起他薄衫的衣袖,他有一張玉似的面龐,皮膚白皙柔潤,墨眉,鳳眼,鼻梁高挺,唇微微抿著,是淺淡的粉,眉宇舒淡,神色清冷,像一株高嶺寒山的雪蓮,又隱約有著青澀妍麗的顏色。
“……”
明朝呆呆看著他,不由小小張開了嘴巴:
居然是他!
作者有話說:
心機狗開始表演。
——
第28章
明朝記得他,是那個給路邊小妹妹買了一整個攤子秋梨膏糖的少年。
他做的事她印象很深刻,他這個人…明朝印象也很深刻。
明朝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色的人。
……但是,這個小哥哥真的超級好看!
修仙界大家都長得很好看,光她見過的,霍師兄,和她一起長大的來自長闕宗的寒師兄,甚至她師尊,都是全天下赫赫有名的美男子
但明朝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這個少年,看著也不過十四五歲年紀,他很俊美,卻不是阿朝常見的師兄長輩們那樣凜然勁氣、像無堅不摧的英氣,他看著是蒼白的,清弱的,像一塊玉,一朵雪蓮,卻有一種清冷孤高的艷麗。
這種容貌,這種氣質(zhì)……
完全戳在她的心尖尖上!
明朝怔怔看著他,無意識地蜷了蜷手指。
少年平開著掌心,匕鞘折射著寒冽的清光,映亮他白皙清冷的眉目,他低聲問:“你不取嗎?”
明朝沒敢吭聲。
一是因為她不想暴露自己是昆侖弟子的身份,二是…她,她稍微有點害羞(戳手指)
所以她裝死,她縮在樹杈后面,露出半個小腦袋悄悄看他。
少年望著樹上一會兒,見沒有動靜。
他眉目淡淡,不見低落,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把匕鞘放在旁邊一枝不高不低的枝杈上。
他的手修長,白皙,與深棕的枝杈比,有一種莫名的色彩沖撞。
他抬起頭,望著阿朝的方向。
他生得一張冷澈疏淡的面龐,皮膚如白玉,眼眸棕黑,嘴唇淡得沒什么血色,像霧中的花,水中一片的月影。
他定定望著她的方向,忽然笑了一下。
花滴翠流,色濺艷驚心。
所有的疏離淺淡都在這一笑中燒去,他靡麗得像一只春天生長的妖。
明朝呼吸都不由停住,她的心像快跳出來,一眨不眨凝望著他,甚至懷疑他是看見了自己。
但那種妖異的艷麗只見天日了很短的時間,下一刻,他就把所有笑意都收斂,重新變回那清清冷冷的樣子。
少年一下又變成那比雪蓮更冰清玉潔的少年了。
他望了樹杈高處一眼,轉(zhuǎn)過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他走后,過了幾息,阿朝才慢吞吞從樹頂跳下來。
她墊腳去拿那根樹杈,拿起匕鞘,匕鞘溫溫的,像還帶著一點少年手心的溫度。
明朝拿著匕鞘,忍不住握得更緊,看向少年離開的方向,抿了抿嘴唇。
樹上的小灰雀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又看見明朝怔怔流連向那邊的眼神,一直如尋常鳥類呆滯的眼瞳,終于忍不住流露出隱約忌憚妒恨的色彩。
·
褚氏慶典要延續(xù)數(shù)月之久,眾多賓客自然也被邀請住下。
明朝于是有空就偷跑出來,經(jīng)常跑去那棵大樹。
少年是褚氏子弟,每日清晨上習(xí)武堂,都會路過那棵大樹,她就在樹后等著,看著他過去。
她終于知道他的名字,他不是那天她以為的‘褚九’,他叫‘褚無咎’。
她還聽見過許多人議論他,她才知道,他是褚氏家主的孩子,卻不是嫡子,而是庶子,母親是樂坊的歌姬,被酒醉后的褚氏家主寵幸,生下了他,他的命很苦,他的母親在四年前病逝了,他大病了一場,褚氏的人也不管,緊閉院落任由他獨自在院中過了幾年,算是任他自生自滅,直到大半年前他病愈后突然靈根二次生長,引起了褚氏的注意,才放他出來,叫他與其他褚氏主脈子弟一道學(xué)習(xí)。
明朝知道,俗世的氏族與她們仙門不同,氏族講嫡庶,講姻親,講血脈尊卑,褚無咎雖是家主之子,但母親身份卑微,所以他也被人瞧不起,哪怕他進入了主脈弟子才能進的學(xué)堂,哪怕靈根二次生長后他天賦越來越好,修為進展得很快,什么策論文章都做得最好,可也沒人愿意和他一起玩,每次他走過哪兒,旁邊的褚氏子弟都會遠遠避開,三兩湊在一起譏諷嘲笑他。
少年反應(yīng)淡淡,他總是拿著書,冷淡而默然地走過那些譏諷的人群,像一道清瘦孤高的影子。
明朝莫名心疼他。
她剛開始忍了兩天,可沒忍住,她跑回去翻儲物袋,翻出來一大堆符咒,于是那些人再開嘲諷的時候,她就躲在墻后遠遠扔符咒,她當然不扔威力很大的那種,就只扔給人一點小傷,什么霹靂符冰雹符火焰符,她逮著機會就悄悄扔,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給他們炸得雞飛狗跳,讓褚氏學(xué)堂一度流傳起‘符咒怪’的神奇恐怖傳說。
她偷跑得太頻繁了,動不動就積極往外跑,和往日的乖巧老實大不一樣,蔚師姐注意到,拉住她,悉心問她有什么事。
明朝做賊一樣心虛,摳著手站在師姐面前,支支吾吾。
蔚師姐打量她一會兒,忽然莞爾:“明朝師妹,不會有心上人了吧。”
明朝臉瞬間紅了個透,瘋狂擺手結(jié)巴:“不不不沒沒沒——”
蔚師姐禁不住笑,打趣她:“你這個模樣,叫師姐怎么信啊!
明朝腦袋快塞進衣領(lǐng)里,囁嚅:“師姐…”
“好了好了!蔽祹熃阈蛄,才牽著她的手,溫柔道:“你快要及笄了,是個小大人了,當然可以有喜歡的人,你是昆侖嫡傳,又是我們的小師妹,宗門沒有任何壓力給你,你將來的親事,也必定是看你自己喜歡誰,只一點,你要保護好自己,別叫自己受了欺負。”
明朝心里暖暖的,說不出的感動:“蔚師姐…”
蔚師姐拍了拍她的手,笑:“真要喜歡,等合適的時候,帶他過來見一見我們。”
明朝紅著臉,扭捏:“他都不知道…影子都沒有的事呢…”
蔚師姐莞爾,還想說什么,就聽天邊一聲巨大的震響,四周八方傳來駭驚的聲浪尖叫
蔚師姐和明朝都愣住,下意識往外沖去。
“妖獸作亂!妖獸作亂!”
“城破了!”
“天。!是獸潮——”
“救命啊——”
在無數(shù)尖叫聲中,她們遠遠望見姑臧那巍峨的城墻生生坍塌,海嘯般的獸潮涌入,所過之處亭臺樓閣坍塌成廢墟,灰黑色的煙塵在遼闊的城池各個方向滾滾升起。
一道挺拔的身影沖天而起,雪白的刀勢凌厲,瞬間斬殺最前面數(shù)頭怪物,正是昆侖首徒霍肅。
“大師兄!”
蔚師姐扭頭對明朝喊了一句“在這里等著”,便毫不猶豫拔出瓊?cè)A劍,如流光追隨而上。
明朝當然不可能等著,她是昆侖弟子,在這種時候,怎么能躲在后面茍且。
明朝并不莽撞,她知道自己年紀小修為不比師兄師姐高深,她不會去做那些超出她能力的事反給添亂,她迅速聚攏附近十幾個仙門弟子,沿著周圍的小巷子清理一些弱小的妖獸,疏通道路,組織幾個弟子安排那些驚慌失措的城民去褚氏宅邸周圍一處安全的城隍廟。
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尖叫和獸吼,阿朝殺妖獸殺得腦門都是汗水,無意間一瞥,正看見對面小巷子里一頭魔蛛撲向一個少年。
她想都沒想沖過去,太平劍揮過清冽的寒芒,她刺退魔蛛,一轉(zhuǎn)頭大喊:“你沒事——”
——她對上一雙熟悉的棕黑深杳的鳳眸。
竟然是褚無咎!
少年默不作聲望著她,露出懷里一個襁褓,襁褓已經(jīng)被血泥弄臟,響起嬰兒撕裂般的啼哭聲。
“剛才有妖獸來襲,人群沖撞踩踏,她落在地上!瘪覠o咎低聲,也許因為之前劇烈的奔跑,聲音沙沙的,有著少年人獨有的低啞的喘息聲:“嬰兒細嫩,是大補之物,妖獸都追著她跑!
明朝怔怔看著他,猛地回過神:“我們先走,先把孩子帶去安全的地方!”
褚無咎看見她紅彤彤的耳尖。
明朝帶著褚無咎去城隍廟,把嬰兒交給幾個仙門弟子,讓他們先送去褚氏府邸里,那里最安全。
然后明朝又詢問城隍廟收攏城民幾何,叫來其他幾宗的弟子,問大家各個城區(qū)抵抗獸潮的情況。
她年紀雖然小,修為也不高,但她是昆侖嫡傳弟子,拿著師尊滄川劍尊的令牌,處事又有章程,霍師兄蔚師姐既然不在,大家也愿意聽她指揮。
大概了解完情況,明朝點點頭,叫人去褚氏宅邸那邊報告情況,然后她讓人找來姑臧的城池圖,打算再帶人去清掃出幾個安全的地方,多建幾個收容點。
她正要走,褚無咎突然站起來,大步走向她。
明朝愣了一下,看他。
褚無咎說:“城中大亂,城圖已經(jīng)不作數(shù),我熟悉姑臧,我為你帶路!
明朝下意識:“這很危險…”
褚無咎看著她,他的神色清孤,鳳眸卻狹長,微微瞇起時,凝視著一個人,眼神莫名讓人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