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段承霖皺眉,心里隱隱不安,不過彭育年沒有回應(yīng)他,逕自要紫衣面紗人解開妮妮四肢上的束縛、隨便裹張被單、抱起小女孩往門口走,而文判官和段承霖也在武判官的護持下和彭育年保持固定距離、一步步退出小房間,當他們?nèi)蓟氐降缊,妮妮媽媽的聲音正巧響起?br />
「師姐……慈緣上人真的可以讓小瑋活過來嗎?」
「當然,只要上人在您女兒的身上採補到越多力量,和閻王交涉就越容易成功!
「可是……可是……妮妮已經(jīng)交給上人那么久了……」
「每具供應(yīng)體的體質(zhì)不同,供給速度當然也不一,等上人滿足了,自然會開始做法,還請稍安勿躁!
紅衣面紗人的聲音沒有任何抑揚頓挫,冷淡地回應(yīng)完便不再搭理女人,妮妮的媽媽雖然焦急,可為了得到想要的也只能繼續(xù)等待,站在遠處的彭育年示意紫衣面紗人走過去交還手上的人,遭蹂躪到力氣全失的小女孩就如同一尊壞掉的娃娃,軟軟地倒在母親懷里。
「這……這是……妮妮嗎?儀、儀式結(jié)束了?那小瑋、小瑋是不是……」
女人雙手在嬌小的驅(qū)體上瞎摸一陣,發(fā)現(xiàn)是自己女兒之后便期待地進一步詢問心里更惦記的事,可她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慈緣上人說,這孩子無法提供足夠的力量讓他到地府去帶人,所以很抱歉,您的兒子不能復(fù)活!
「什、什么?為什么?是不是妮妮不配合?還是上人覺得不滿意?拜託你們,只要能讓小瑋回來,上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小瑋可以回來……」
聽到自己一直盼望的事不能實現(xiàn),妮妮的媽媽相當錯愕,直覺一定是女兒表現(xiàn)不夠好,便把小女孩再推出去并磕頭求情,希望對方能夠重新給予機會,然而紫衣面紗人只是用他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淡淡地拒絕女人的要求。
「很抱歉,今天上人累了,您先請回吧。」
「不、不不不、不要、我不要回去!妮妮都給您了還要怎么樣!讓小瑋回來!上人、上人!慈緣上人!求求您,如果妮妮不行的話我再給您帶別的人!拜託幫幫我!讓小瑋回來!慈緣上人!」
意識到被下逐客令,女人崩潰了,她發(fā)出尖叫聲、胡亂揮舞雙臂撥開旁人伸過來的手、用盡全身力量賴在地板上就是不肯離去,歇斯底里的模樣看得段承霖既痛心又不忍,身為始作俑者的彭育年卻一臉事不關(guān)己,只是揮揮手要紅衣和紫衣把人帶走。
收到命令,兩人合力制服了趴在地上的瘋子,并取來粗繩綁住她的四肢限縮行動能力,接著由紅衣拖著女人、紫衣抱著妮妮往來時方向走,隨著他們離開道場,震耳欲聾又干腸寸斷的哭吼聲也逐漸遠去,等到白色格子門重新關(guān)上的剎那,彭育年帶著炫耀的笑容轉(zhuǎn)向文武判官及段承霖。
「代城隍大人,您方才都看到了,是那個母親為了讓鐘愛的兒子復(fù)活自愿奉上女兒,彭某可沒半點勉強!
「你騙對方能復(fù)活她兒子,讓一個母親在手心和手背之間二選一,還說不是強迫?」
「當然不是,彭某只不過是提出一個可能性,她可以不信,但她信了,既然是自己的選擇,那怎能怪罪于彭某?」
「你這是強詞奪理!」
「您知道嗎?這種家長不在少數(shù),就算不是連續(xù)殺童案的被害者家屬,只要有相似的欲望便會慕名而來,代城隍大人,人心實在深不可測,即使親密如家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為利益翻臉,您說是不是?」
「你……!」
彭育年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讓段承霖怒不可遏,正想繼續(xù)理論,突然轉(zhuǎn)念想到另一件事。
「那慕慕……既然你知道真兇是誰,肯定也知道慕慕在哪,把慕慕……把女兒還給我!」
「不好意思,彭某不曉得您說的是誰!
「你說謊!」
「彭某沒必要騙您!
「你……嘖!」
段承霖覺得彭育年并未把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可看他說得那樣斬釘截鐵、自己又拿不出對方有所隱瞞的證據(jù),只好以咂舌來宣洩找不到女兒的焦慮情緒,文判官此時接著提出另一個問題。
「你不認識慕慕,但總知道小七小八了吧?」
「文判官大人說的是那對漂亮的雙胞胎女童吧!
「沒錯,本官的式神受你關(guān)照了!
「她們真的是很可愛的孩子呢,不知是否能讓彭某留在身邊?」
一提到七鳶和八凰,彭育年立刻換上如品嚐到香醇美酒的沉醉表情、同時提出要求,文判官瞇起眼,果斷駁斥。
「不可能,立刻把她們交出來!
遭拒絕的彭育年沒有惱怒,反而加深了笑容。
「既然您不愿意割讓,彭某只好強行奪愛了。」
話落,彭育年手一抬,長桌上的陶甕便開始震動,數(shù)抹黑影從里頭竄出,與此同時,武判官隻手抓住文判官和段承霖的后領(lǐng),腳下一踏,拎著伙伴們凌空躍往唯一的出口,和黑影們拉開距離。
著地之后他們回身查看,發(fā)現(xiàn)那些黑影是孩童的魂魄,數(shù)了數(shù),共有六隻,外形年紀看起來三至六歲不等,它們飄在空中、面無表情地直視著前方。
文判官把面前的小鬼們來回看過一遍,搖頭笑道。
「本官就在納悶,雖然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但要干擾望鄉(xiāng)臺運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只為了騙財騙色根本不劃算!
「沒錯,接受凡人供奉金錢、與幼童交合,不過是彭某間暇時的一點娛樂!
「你花了大把力氣防止陰間發(fā)現(xiàn),肚子里藏的壞水恐怕也不僅是養(yǎng)小鬼這么簡單吧?」
「關(guān)于這點……您們就要葬魂于此,所以就不勞費心了!
彭育年笑著說完便從袖里掏出多根白玉做的針,把針一一往幼靈們的頭頂插下去,當東西整根沒入,小鬼們的魂魄開始釋放出黑氣、放肆地往旁邊擴散,雙眼也閃爍著紅光、喉間發(fā)出喑啞的低吠,段承霖覺得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識,不久前才發(fā)生在另一個靈魂上。
「文判官……那是不是……」
「對、靈魂變異……就算是冤死的鬼也要有大量怨氣魂魄才會變質(zhì),小琳那孩子就是一例,而他居然能強制變異……看來他從一開始就打定要滅口,不過這些還不是本官和武子的對手!」
文判官瞪了站在小鬼們后面、笑得如沐春風的男人一眼,伸手往虛空一抓,一枝青玉做的、半身大的毛筆頓時出現(xiàn)在手里,他手持毛筆在空中揮舞,點點光芒便挨在勾勒出的軌跡上流轉(zhuǎn),逐漸形成一個「圄」字。
待收筆,巨大的光字瞬間化做十數(shù)道紅中帶金的光束往尚未變異完成的小鬼們的方向傾巢而出,并轉(zhuǎn)成六個鳥籠困住牠們,原本張牙舞爪的黑氣倏地收斂,變得只在小鬼們身周飄盪,而追在光束后頭的武判官,提著劍翻身越過籠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來到彭育年面前,在踏穩(wěn)腳步的當下把劍刺進男人心口。
剎那間,無論是彭育年或是半變異的小鬼們,都像被凍結(jié)一樣停止了動作,道場也因為沒了野獸般的嘶吼聲而安靜下來。
不過這樣的靜寂僅維持了一下子,幾秒后,彭育年的聲音再度響起。
「擒賊先擒王,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武判官,彭某可不敢小瞧您們!
男人的語氣像極了一個溺愛孩子的家長,武判官只聽到第一個字就直覺有危險,立即拔回劍,閃身撤退到伙伴們身邊,然后用劍尖在地板劃下一條線,霎時,紅色光幕從刻痕中向外涌出,及時擋下敵人掙破光籠后的攻擊,兩方碰撞激出刺眼的紅芒。
半變異的小鬼們衝不破武判官設(shè)下的防壁被反彈回去,在地板上滾了幾圈又站起來,壓低身子準備再進攻,黑氣不斷自牠們身上溢出,完全遮蔽了原本的魂形,彭育年游走其間,伸手輕柔地撫摸那些漆黑的兇獸,宛若對待心愛的寵物。
「您們不肯乖乖就死,這些孩子只好繼續(xù)受苦!
語畢,彭育年再度掏出白玉針朝半變異的小鬼們身上扎去,感應(yīng)到力量的黑氣像擁有自我意識,一層圍上一層、爭先恐后地把白玉針往深處拉,完全吞噬后,六團黑氣即刻暴漲為原先的三倍大,伴著嗚嗚鬼哭變成八尺高的怪物。
「阿文,結(jié)界!」
武判官丟下一句話便一馬當先衝上前迎戰(zhàn)殺氣騰騰的怪物們,她在凌空飛躍的同時將長劍換成兩把長刀,一左一右劈過想要包夾她的兩隻犬形怪物,被斬開的黑氣撲向后頭的文判官和段承霖,但兩人躲在結(jié)界之后,因此安然無恙。
而落地站穩(wěn)后的武判官沒有停下動作,腳一拐,先閃過猿形怪物從背后來的偷襲,再旋身讓蛇形怪物甩過來的尾巴撲空、直接打上猿怪,然后在牠們未及反應(yīng)時舉刀砍斷蛇怪的尾部,并順著刀劈的軌跡連帶將猿怪一分為二。
只消一會,馬尾少女就以凌厲的攻勢幾乎殲滅道場里所有怪物,但剩下的兩隻怪物沒有因同伴消失而卻步,相繼縱身撲上,牠們張開血盆大口想用利牙咬碎敵人,可惜還是讓武判官一一斬落。
眼見馬尾少女消滅所有怪物,文判官收了結(jié)界,從袖子里拿出八角盒對準瀰漫在道場里黑氣,回收那些遭怨氣摧殘而不復(fù)成形的變異靈魂,站在最前方的武判官則不打算讓彭育年有喘息的空間,手上的武器換回一開始那把青色長劍,幾個箭步上前,二度提劍刺向人體理應(yīng)一擊必殺的部位。
鏘!
這次彭育年有了防備,也拔了劍擋下武判官的攻擊,金屬交鋒發(fā)出響亮的聲音回盪在道場里,男人原以為兩方的力道不相上下,沒想到馬尾少女用蠻力揮出的連斬竟逼得他節(jié)節(jié)后退,直退到道場底端。
當男人的背抵上墻壁,武判官一個下砍直接震落了他手上的劍,并趁對方失去武器的空隙,刺出青色長劍貫穿面前那單薄的身子。
「呵……呵呵呵……」
被一劍穿心的彭育年沒有發(fā)出預(yù)期中的哀嚎,而是咯咯地笑了起來,男人詭異的反應(yīng)令武判官腦內(nèi)警鈴大作,抽回劍拉開了距離,接著反射性地壓低身子趴倒在地,千鈞一發(fā)避過對方不知從何拿出的另一把劍所劈出來的劍氣。
銳利的劍氣從馬尾少女的頂上呼嘯過去,飛往格子門,文判官見狀,毛筆一揮、二度架起結(jié)界,紅色的光幕如孔雀開屏般展開,本想著這次也能擋下攻擊,結(jié)界卻在與劍氣接觸的瞬間碎成光點,首當其衝的文判官愣了下,被正面擊中。
「阿文!」
武判官回頭看到的就是文判官被劍氣攔腰斬過的一幕,巨大能量掀起的風吹得她必須暫時閉上眼睛、無法前去確認伙伴安全,等強風停歇,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劍氣經(jīng)過的地方一片狼藉、破損得亂七八糟,而在各種殘骸中隱約有兩抹影子。
是文判官和段承霖,兩鬼都毫發(fā)無傷。
「沒、沒事吧?」
段承霖喘著氣,覺得心有馀悸,覆在他身周那些紅黑交雜的光連帶沾上了被他護在身下的文判官。
「……本官沒事!
文判官撥開散落眼前的發(fā),吁出一口氣,他以為自己這次死定了,沒想到在劍氣衝破結(jié)界的當下段承霖會二話不說擋到自己身前,幸運的是,他的魂元里有閻王令,免除彼此灰飛煙滅的劫難。
「看來代城隍大人的魂魄里有足以與彭某手上這把劍抗衡的力量呢!
見攻擊未奏效的彭育年一點也不失落,反倒興趣盎然地打量保文判官安全的段承霖,聽到他的話,文判官把注意力放到男人手上的武器,那把劍上包覆著一股凜然的氣息。
「武子,小心點,那把劍不是凡間物!
「我知道……可是……阿文,我明明每次都對準他魂元的位置攻擊,他卻一點事都沒有……」
「那當然,憑您們是無法打倒彭某的!
聽到武判官的疑問,彭育年不等文判官回應(yīng),直接預(yù)言了這場戰(zhàn)斗的結(jié)果,他踏步向前,奔往馬尾少女所在的方向,武判官不敢和對方手上的武器硬碰硬,于是扭身閃開,想另外找尋弱點,可男人沒有追擊,而是朝文判官和段承霖直衝過去。
文判官哼了一聲,劍指一劃,叫出生死簿,書頁啪啦啪啦地翻動,停在記有彭育年名字的那一頁,接著對對方進行呼魂。
「彭育年!止!」
當文判官的聲音消融于空氣中,彭育年就像被下了定身咒,戞然停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武判官趁機把手中的劍三度刺往一個人該存有魂元的位置,然而尚未近身,原本靜止的人竟然揮劍向馬尾少女斬去。
「嗚哇啊——」
嚇到的武判官忍不住發(fā)出尖叫,好在她的速度比較快,瞬時大退兩步,讓劍鋒只削掉她一段發(fā)尾,文判官不可置信地瞪眼,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可能。
「你不是彭育年!」
「那么文判官大人認為彭某是誰呢?」
彭育年帶著笑意反問,速度未減的他很快地來到兩鬼身邊,手一抓,挾持了段承霖,然后把手上的劍抵上了人質(zhì)的脖子。
「不過您猜對了,彭育年在一場車禍里早死了,他的父母來拜託本上人,無論用什么形式,都要讓寶貝兒子復(fù)活,所以我就順水推舟借用了他的身體。」
「已死之人卻讓他繼續(xù)存活,你好大的膽子做這種顛倒陰陽的事!
文判官眼神凌厲地瞪著眼前披著彭育年外皮的不知名者。
「本上人可是成全了一對父母的心愿,不過果然還是年輕的肉體好啊,不會心有馀而力不足!
不知名者哼哼笑了起來,伸出舌頭舔上人質(zhì)的臉頰,明明不會有感覺,段承霖卻覺得噁心極了,笑完了,不知名者瞥了想見縫插針、找尋機會救下人質(zhì)的武判官一眼。
「不要妄動,否則代城隍會怎么樣本上人無法保證!
「你該知道你傷不了他!
文判官無所謂對方的威脅,因為閻王令會保護段承霖,但不知名者卻露出看傻子的笑容瞅著他,抓起人質(zhì)的手握住劍把,以常人反應(yīng)不及的速度將劍送入文判官體內(nèi)。
「本上人手中這把混了誅仙劍碎片的劍雖然傷不了代城隍,但要傷你,綽綽有馀!」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