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剛剛陸阿姨說你照顧孩子熟練, 你為什么說自己是幼兒園老師啊!
在小團(tuán)子看來,這個回答是不對的,照顧孩子熟練和是不是幼兒園老師沒有關(guān)系的,是因?yàn)樾∫腆w貼、對自己好,總是會自己考慮,才會這么照顧自己。
小姨還沒去幼兒園正式上班。
桑云窈蹲下身子,目光和桑寶彤相對,“小彤彤,你想一下,小姨騙人了嗎?”
桑寶彤想了想搖頭說道:“沒有。”
“我們和陸姐是萍水相逢,不需要解釋那么多。”桑云窈笑著說道,“這樣就夠了!
只是萍水相逢嗎?小團(tuán)子的心中有些慌慌的,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似的。
就不能和這個陸姨做朋友嗎?
看著小團(tuán)子難過的樣子,桑云窈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小團(tuán)子稱呼陸湘儀為陸姨,這個音正好和小團(tuán)子的生父陸繹有點(diǎn)像。
孩子天然渴望找到自己來到這個世間的奧秘,就算是知道父親是牛棚出身,在桑寶彤的心中最深處,也定然是充滿了父親的各種幻想。
桑云窈把小團(tuán)子高高拋起,“走,上午逛過了北海公園,下午咱們?nèi)プ畲蟮纳虉鋈タ纯!?br />
小孩子的情緒來的也快,去的也快,桑寶彤被小姨說得勾起了好奇心,說道:“我聽媽媽提過商場,說里面很大,不過東西也特別特別貴!
“咱們可以逛逛不買!鄙T岂赫UQ壅f道。
還、還可以這樣?!
桑云窈笑著說道:“要是遇到了合適的就買,沒遇到就不買!
西單商場里大風(fēng)扇滋啦啦地轉(zhuǎn),桑云窈帶著孩子在里面逛街,而陸湘儀已經(jīng)回到了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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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頭只有張嫂還有午睡的祁老爺子、陳奶奶。
張嫂正在燉牛腩,擦手給陸湘儀開門,“太太,你怎么提前回來了?怎么沒讓人去接你啊!
陸湘儀活動脖頸,“大白天的,我不需要人來接我,我坐個公交車也就回來了,張嫂,我中午吃的有點(diǎn)多,晚上你給我煮一小碗紅豆薏米水,我不吃米飯了,還有給我煮兩個雞蛋,幫我拌個紫甘藍(lán),要少點(diǎn)油和鹽!
張嫂絮絮叨叨:“太太,你這樣吃可不行,人是鐵飯是鋼!
“我中午吃得有些多了,所以晚上才這樣吃。”
聽到了陸湘儀的話,張嫂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
陸湘儀哭笑不得,她是中午真的吃多了,無論是桑云窈還是小團(tuán)子都吃得太香了,尤其是看著桑寶彤多吃東西,就有一種陪著家人用餐的感覺。
中午吃得太多了,所以陸湘儀才想晚上控制一下。
“我先去洗個澡。”陸湘儀說道,“不用給其他人打電話,我這次會在家里多待一段時間,一直到中秋前再走!
張嫂哎了一聲,陸湘儀自己拉著行李箱去收拾行李,運(yùn)動開始以前,她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結(jié)婚以前是家里的嬌小姐,結(jié)婚以后祁平江疼愛她,特地請了保姆。
運(yùn)動開始以后,陸湘儀快速成長,除了做飯實(shí)在不喜歡那種油膩的感覺而鮮少下廚房,其他的事情都已經(jīng)是自給自足了。
陸湘儀洗漱之后,用毛巾把頭發(fā)給揉干,她坐在了書房的書桌前。
陸湘儀打開一個木匣子,底部是紅色的絨布,紅色的絨布上是一枚枚的勛章,把絨布托取下來,里面則是最后保留的三張照片。
第一張照片是全家福,爸爸媽媽坐在椅子上,穿著旗袍的媽媽懷中抱著男嬰,自己和大姐站在身后。
第二張是大姐和弟弟去國外之前的合影,大姐摟著陸繹露出笑容來,大姐身上穿著的是及膝蓋的風(fēng)衣,嘴上涂著口紅,在黑白照片里定格是濃郁的深色,陸繹穿得是格子小西裝。
最后一張照片則是從合照里剪下來的,其他人都是外國人,就算是藏在這個滿是勛章的匣子里,陸湘儀還是不放心,就算是丈夫祁平江說了沒關(guān)系,陸湘儀還是把弟弟的照片單獨(dú)剪出來,那張照片化為了灰燼。
照片里的陸繹剛滿十八歲,卻已經(jīng)獲得了碩士學(xué)位。
陸湘儀忽然聽到了動靜,手中一僵,結(jié)果聽到了那人的聲音,“是我!
是她的丈夫。
祁平江看著陸湘儀,轉(zhuǎn)身出去,很快帶了一張被涼水潤過的帕子。
陸湘儀用帕子擦臉,讓丈夫收拾勛章盒子,“你怎么回來了?”
“我猜你就是今天!逼钇浇χf道,他坐在了椅子上,把妻子放在腿上,他伸手捋著妻子的頭發(fā),“我就沒和同事們一起走,提前回來了。剛剛張嫂說你這次可以待到中秋?”
“恩!标懴鎯x說道:“我感覺風(fēng)向好像是有點(diǎn)變化?好像是有人脫帽子了,我不知道政策會不會普照到我弟弟身上!
在運(yùn)動開始之前,陸父陸母已經(jīng)去了,大姐在國外,出了一場車禍也沒了,只剩下回國被戴了帽子的弟弟。
陸湘儀期盼著陸繹可以脫帽子。
“你弟弟的事情,我一直在留意,聽說已經(jīng)開始在找一些領(lǐng)域的專家要投入到國防建設(shè)里,弟弟的學(xué)問很好,又是想要報(bào)效祖國回來的,要是有消息,我一定告訴你。”
祁平江頓了頓又說道,“文工團(tuán)有什么風(fēng)向?”
“團(tuán)里沒有,還是老樣子!标懴鎯x搖頭,眼底帶了一點(diǎn)笑意,“有爸、有媽還有你,沒什么人為難我。我今天翻照片,是因?yàn)橛龅搅艘粋小姑娘!
陸湘儀拿出了一幅畫,里面是個神氣活現(xiàn)的光頭小孩子,因?yàn)楣庵^,也分不清楚男女,便更像陸繹了。
“我見了她,總是覺得像是見到了繹兒!碧岬搅岁懤[,陸湘儀的眼中又有些脆弱,她自己的日子過得安安穩(wěn)穩(wěn),就會越發(fā)思念弟弟。
祁平江安慰妻子,輕輕哄著她:“說不定弟弟當(dāng)真在什么地方生活得很好,也生下了孩子。等到脫了帽子,就可以相見了。”
夫妻兩人絮絮叨叨說了一下午的話,午后的陽光在房間里懸浮、翻飛,而桑云窈也帶著桑寶彤買了一件嫩黃色的小裙子,一雙水晶涼鞋,還有一雙白色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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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云窈小時候總是穿著灰撲撲的衣裳,小時候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等到當(dāng)了幼兒園老師以后就明白了,小孩子喜歡撲棱,就會讓衣服很臟,家長為了省事就給孩子買深色的衣服。
深色衣服耐臟但是不符合孩子的審美。
在桑云窈看來,還是應(yīng)該盡量買符合孩子喜好的衣服,當(dāng)時桑寶彤偷偷看了幾眼這件衣服,桑云窈就買下來了。
愿意給小孩兒買成品衣服的人可太少了,所以桑云窈和柜臺的員工商量用糧食票來替代。
最后用了三十斤糧票,還有六塊錢,買下了這一件衣服,水晶涼鞋,還有白色的布鞋。
嫩黃色的小裙子布料用的是純棉的,在這個年代,難得大膽設(shè)計(jì),背后是扣子,娃娃領(lǐng)用了白色的蕾絲作為裝飾。
小團(tuán)子穿著好看,唯一的敗筆就是她頭上只有淡青色的一層新生出來的發(fā)茬。
水晶涼鞋桑云窈注意到這雙鞋是牛筋底的,適合走路,她觀察了一下,其他小朋友見到了這雙鞋子都走不上道,是攤位賣的最好的。
別人小朋友追捧的,她家小朋友也要有!
至于為什么買白色布鞋,是桑云窈想到了幼兒園的活動,通常會需要白色布鞋。
中午是在北海公園的國營飯店吃飯,兩人都吃的很飽,晚上就簡單買了包子吃,在巷子口遇到了騎車出來的祁衛(wèi)東。
“祁同志!”桑云窈大聲喊道。
祁衛(wèi)東本來又跑了一個空,正想著明天自己休息,那就只有周一再過來了,沒想到聽到了桑云窈的聲音。
他捏住了車閘,扭頭去看桑云窈。
桑云窈今天要帶外甥女去逛街,穿得是一套裙子,上身是白色底帶著小碎花裝飾的的確良襯衣,下身是淺藍(lán)色的裙子,頭上帶著草帽在她奔跑的時候往后滑落,露出她有些凌亂的頭發(fā)來。
她面頰帶著自然的紅暈,十八歲的女孩子正是一朵花開的最絢爛的時候,帶著讓人心顫的美麗。
桑云窈跑得很快,沖到了祁衛(wèi)東的面前,她的眼睛很明亮。
“我聽陶姐說你昨天來找我了?”
祁衛(wèi)東一瞬間都不敢面對這雙過于明亮的眼睛,定了定神,這才開口:“對,飯盒我已經(jīng)洗干凈了,還有保溫桶,我來還給你。”
原來是還東西啊……
桑云窈的心臟好像輕輕顫抖了一下,她說道:“好!
“我來拿著!我來拿著!”桑寶彤急匆匆地也跑了過來,“祁叔叔,我來拿著飯桶和飯盒。小姨已經(jīng)拎著東西了!
祁衛(wèi)東哪兒會讓孩子拿東西,“還是我拿著,我送送你們!
“會不會太耽擱你的事了?要不……我請你吃晚飯!”桑云窈一想到和對方吃飯,心跳有些加快。
桑寶彤眨巴眼睛,她很想說,明明已經(jīng)吃過了飯,為什么還要吃飯啊,是小姨沒有吃飽嗎?
“不用!逼钚l(wèi)東失笑著說道:“若是我再吃一會兒飯,又用上你的飯盒,豈不是這飯盒日日都無法還給你了?”
桑云窈干笑著說道:“說、說的也是,你也該回家吃飯了!彼鲃友s吃飯以后,這才想起來,她才吃完飯,請祁衛(wèi)東吃飯不合適。
“你穿著的是制服,周末還上班嗎?”桑云窈又起了一個話題。
“周末定期值班,尤其是我這樣的新人,是肯定要犧牲掉一天的,”祁衛(wèi)東說道,“有個周日就不錯了,下周一我補(bǔ)休!
桑云窈倒是很想多和祁衛(wèi)東說幾句話,只是巷子里熟人太多了,時不時就有人招呼一聲,桑云窈也就只好應(yīng)付這些街坊鄰居。
“這是我的朋友,祁衛(wèi)東。剛剛在巷子口正好碰到的!
“今天不是和他出去的,我是和彤彤一起外出了,帶她去北海公園轉(zhuǎn)了轉(zhuǎn),下午去了西單百貨。您瞧,這不是買了衣服鞋子嗎?是給彤彤買的!
“真不是不好意思,要是我對象,我就大大方方的說了。我還年輕,這事不急,國家都提倡晚婚晚育,我這才剛成年,年齡小著呢!
祁衛(wèi)東推著車,聽著這些話不知道為什么耳朵根發(fā)熱。
他心中有個模模糊糊的想法一閃而過。
那個想法是什么?他想要伸手去抓,但是掠得太快,像是脫了線的風(fēng)箏,不過是兩三下就晃出了大腦,快得讓他也摸不清楚。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跑了過來,其中一人是賈前進(jìn),一人是周向前。
顯然自從桑云窈的門被秦廠長踏過一遍后,他們兩人都下定了決心,開始把彼此當(dāng)做競爭對手,正式追求桑云窈同志。
賈前進(jìn)穿著的確良襯衫,下身配著熨燙過的深色褲子,他笑著露出了白牙齒,看起來有些憨厚:“桑同志,能不能約你看電影?”
賈前進(jìn)沒把周向前放在眼中,周向前被醫(yī)院搶救都來過兩次,病危通知書都下過一疊,那是何寡婦花了大價錢搶救回來的,這樣的病秧子都不算是個男人!
周向前身子不好,大夏天還穿著的是中山裝,也因?yàn)樗嫔n白,比憨厚的賈前進(jìn)看上去更為英俊兩分,他同樣也看不上賈前進(jìn),賈前進(jìn)小學(xué)初中畢業(yè)證都是走關(guān)系買來的,還和姚寡婦不清不楚的,根本比不上他,反而是這個祁衛(wèi)東……
周向前還記得,這是第三次見到他了。
周向前只能夠忽略掉祁衛(wèi)東,誠懇地說道:“桑同志,我媽縫衣服的手藝很好,你上次是不是給彤彤買了布料?今天她有空,要不量一量尺寸,讓我媽給彤彤做一身衣服?她今兒還在念叨,彤彤這個孩子是個福星,一看就是惹人喜愛的孩子!
賈前進(jìn)把周向前當(dāng)做競爭對手,立即嚷嚷起來,“什么福星啊,你這還是封建思想,是想要做什么?”
周向前冷笑著說道:“別上綱上線給我扣帽子,我只是想說桑同志收養(yǎng)自己的外甥女是進(jìn)步的體現(xiàn),她惠人,也就惠己。桑同志才能夠有所裨益。就你說話顛三倒四,什么都沒聽明白就在這里嚷嚷!
周向前刻意咬文嚼字就是挑唆賈前進(jìn),賈前進(jìn)最不耐煩聽這些,當(dāng)即跳腳了,“要是早幾年,肯定直接把你給舉報(bào)了,說話就是一股惡臭味!你有什么資格去追求桑同志?就你這個病秧子?”
“我確實(shí)小時候身體不好,但是不代表我現(xiàn)在也不行。你比我好得了哪兒去?你和姚姐不清不楚地,還有臉追求桑同志?”
不少人看了過來,在祁衛(wèi)東想要說話之前,小團(tuán)子把祁衛(wèi)東的手捏了捏,示意他蹲下來,這會兒祁衛(wèi)東正在聽小團(tuán)子說話。
“小姨不怕這些閑言碎語!毙F(tuán)子溫?zé)岬暮粑鼑娫谄钚l(wèi)東的耳朵上,“你還記得小姨第一天帶我回家的時候,他們就吵吵嚷嚷的嗎?小姨說,這事就要自己硬起來才可以的,她需要自己去應(yīng)對,讓寶寶不要擔(dān)心。祁叔叔也不用擔(dān)心,小姨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