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這里,小團子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然后還點了點頭,沒錯的,肯定是和夢里不一樣,以前做噩夢的時候,媽媽都會抱著她,告訴她夢是相反的。
她吐出這一口氣的時候,桑云窈的眼睛顫了顫。
小團子生怕驚醒了小姨,連忙重新躺回到了桑云窈的臂彎之中。
小團子這樣一做,反而徹底讓桑云窈徹底醒來了。
桑云窈感覺到了身邊的動靜被嚇了一跳,她身邊怎么會有人?這個念頭一起,困意消散,刷的一下睜開了眼。
桑云窈睜開眼就看到了自己懷中的孩子,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來參加桑思玉的葬禮,懷中的人是桑思玉的女兒。
就著月光,桑云窈看著小團子紅撲撲的臉,還有額頭上的汗水。
是不是自己把小團子當做是玩偶,摟得太緊了?讓小團子滿頭大汗?
想到了這里,桑云窈有些不好意思,她躡手躡腳起來,用帕子給小團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桑云窈的動作很小心,輕輕柔柔的給小團子擦拭,讓小團子有在軟綿綿的春風(fēng)里舒展腳丫一樣感覺。
這讓閉著眼睛的小團子心中不由得有了一個念頭,要是可以不在鄉(xiāng)下生活,和小姨一起生活該有多好啊。
但是小團子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念頭,媽媽在去世之前說了,要她好好聽太公太婆的話,不能給人增加麻煩。
她很想很想和小姨一起生活,但是媽媽說了,不可以給小姨增加麻煩,她是乖孩子,需要聽話。
可是……她真的好想不做乖孩子啊。
在反復(fù)的糾結(jié)之中,小團子皺著眉頭睡著了,而再次有了睡意的桑云窈并不知道小團子的心事。
桑云窈只是輕輕撫平了小團子的眉頭,也重新進入到了夢鄉(xiāng)之中。
·
第二天清早就是桑思玉尸體火化的日子。
因為這是永安村第一個火葬尸體,縣殯儀館甚至免費派了車來拖棺材,穆家人和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把棺材抬到了貨車上。
胸前帶著白花的穆家人、桑云窈還有小團子都上了貨車,和棺木一起去火葬場。
在路上,見著外甥女的情緒不高,桑云窈也沒開口說話,只是捏捏小團子的小手來安撫她。
小團子難免想到了昨晚上的噩夢,她偎依在小姨的懷中,小臉皺成一團。
歐老太太看著這兩人,目光很快又從兩人身上移開,落在棺木上,老太太嘆了一口氣,自己的大女兒命不好,生得外孫女也是如此。
一個小時后,車輛到達火葬場。
穆家人收斂了桑思玉的尸體,只有桑云窈尚未見桑思玉一面。
于是在進入焚化爐之前,棺木打開,桑云窈得以單獨見了桑思玉。
心臟一痛,身體的記憶裹挾著她。
小時候坐在姐姐的自行車后,雙手捉住姐姐校服的衣角,桑云窈的兩只腳·交疊晃動;和姐姐坐在廠區(qū)門口的臺階上,她們吃著攪攪糖等待父親下班,等到桑磊下班,桑云窈抱住了父親的大腿,桑思玉則是在旁邊淺笑;四合院里別人說桑思玉優(yōu)秀,桑云窈噘著嘴不太高興,而桑思玉說道:“我只是死讀書,記憶力好而已,妹妹才是真的聰明!
那些鮮活的記憶褪色,定格到現(xiàn)在桑思玉青白面容上。
眼淚掉落在桑思玉的手上,桑云窈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一束菊花,輕輕把花束放入到桑思玉的手中。
對著殯儀館的工作人員點頭,桑云窈示意可以合攏棺木了。
桑寶彤在棺木打開的時候也想見見母親,但是歐老太太枯瘦的手環(huán)住了桑寶彤,“乖,你之前也見過了你媽媽,現(xiàn)在是你小姨和你媽媽告別的時候!
桑寶彤聽到了歐老太太的話,這才不動了。
半個小時的時間,熊熊烈火吞噬了桑思玉的尸體,尸體被高溫焚化成了灰燼,聚在了小小的骨灰盒里。
桑云窈捧著骨灰盒再次和穆家人一起坐車回到了村門口。
桑云窈捧著骨灰盒走在最前面,小團子緊緊跟著身后,全村的知青還有穆家的親戚都在村門口等著,小團子一眼就看到了穆紅兵、薛美鳳。
那個噩夢把小團子嚇得發(fā)抖。
她恨不得想要縮起來躲開那一對夫妻的目光,但是可以躲到哪里?小團子最終伸手拉住了小姨的衣角,細細喊著,“小姨!
桑云窈感覺到了腰間一沉,低頭看到了小團子光禿禿的后腦勺。
單手捧著骨灰盒,桑云窈用騰出來的左手摸了摸小團子的腦袋。
“怎么了?”
聽著小姨溫柔的聲音,桑寶彤的四肢百骸涌入了熱流。
小姨是在夢里沒有出現(xiàn)的,一切肯定是和夢里不一樣。
小團子搖搖頭,輕聲說:“沒事。我就想叫叫小姨!闭f完之后沖著桑云窈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來。她想用笑容來驅(qū)散自己的害怕。
第8章 小團子好怕
站在人群里薛美鳳見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薛美鳳忍不住低聲對著身邊的丈夫說道:“媽媽才去世,這孩子笑得這么開心?這個孩子會不會養(yǎng)不熟?咱們會不會養(yǎng)出一個白眼狼來?”
他們想要領(lǐng)養(yǎng)孩子最終目的是為了給兒子找個童養(yǎng)媳,要確保這個童養(yǎng)媳得接受他們的洗腦,一輩子對自己的兒子好才行。
小孩子揚起的笑容灼燒了薛美鳳的眼。
薛美鳳的心中像是滾燙的油鍋里倒入了一瓢水,噼里啪啦地炸開了,不安定極了。
花費大精力,養(yǎng)出一個白眼狼等到長大跑了不嫁給龍龍咋辦?
穆紅兵并不擔心這個問題。
他對著妻子說道:“你忘了在村子里打聽出來的消息?這個孩子是做家務(wù)的一把好手,平時也不貪玩,還負責(zé)帶半歲的孩子。這個桑寶彤才幾歲,估計難得看到小姨過來了,才會笑起來,你寬容一些!
穆紅兵的目光落在了桑云窈身上,眉頭皺了起來。
“反而是這個桑寶彤的小姨怎么來了?看樣子還挺疼愛這個孩子的。會不會把桑寶彤給帶走?”
“怎么可能?!”薛美鳳提高聲音。
穆紅兵說道:“你小聲一點,別人都看過來了!
薛美鳳連忙壓低了聲音:“這個桑云窈是軋鋼廠的職工,還沒結(jié)婚呢,要是養(yǎng)了這個外甥女還怎么嫁人?人總得為自己考慮考慮吧,如果我要是她,葬禮結(jié)束了就走人,免得被小東西纏上了!”
薛美鳳是以自己的想法來推測桑云窈,如果她自己是桑云窈,大好的前途養(yǎng)外甥女干嘛?帶著一個拖油瓶都不好找對象,她會葬禮立即離開,和桑寶彤劃清界限,以后再也不來這個地方!
聽到了妻子這樣說,穆紅兵的眉頭舒展開。
人總是要為自己多打算,桑寶彤只是一個女孩子,桑思玉已經(jīng)在農(nóng)村里安排好了桑寶彤的去處,這個桑云窈要是領(lǐng)養(yǎng)了桑寶彤,那就是自討苦吃!
沒人會自討苦吃。
“你覺得這個桑寶彤不錯?”薛美鳳追問道,“確定領(lǐng)養(yǎng)這個孩子?”
“恩!蹦录t兵想著既然不用擔心這個桑云窈,那么專注孩子的事情就好。
他對著妻子說:“最好不請假太久,就這次搞定領(lǐng)養(yǎng)的事情,等會你找個機會和穆家的老太太說一聲,我們免費養(yǎng)這個孩子,這年頭農(nóng)村也不容易,想來他們會同意的。”
“行!”薛美鳳利落點頭,其實桑寶彤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畢竟是給自己的兒子找個童養(yǎng)媳,她還是希望這個“童養(yǎng)媳”漂亮一點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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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云窈對人的視線很敏感,尤其是薛美鳳那一聲吆喝,讓她看了過去。
桑云窈注意到了這一對夫妻的打量。
這一對夫妻對著她們兩人在竊竊私語,是在說什么?
桑云窈低頭看看小團子。
桑寶彤目光對上了小姨的眼,又大大地笑了起來。
這樣笑起來可不太好。
桑云窈把小團子拉到了一邊,蹲下身子囑咐小團子:“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你一定注意了,等會就算是看到了好笑的事情,有人嬉戲打鬧,你都不要讓嘴巴彎起來!
桑云窈的手指點在外甥女的嘴角處。
桑云窈在幼兒園里曾經(jīng)教過一個孩子,因為尚且不懂母親去世是什么含義,在葬禮上沒有哭,被人惡意地說了一些難聽的話,就想要讓孩子哭起來。
“你媽死了你怎么不哭?”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你再也見不到你的媽媽了,她死了,再也回不來了,你爸還會給你娶個后媽,你都不哭?”
當時桑云窈氣得要命,第一次把孩子給帶走了,第二次還是讓孩子聽到了這些傷人的閑話。那個大人非得把孩子弄得崩潰大哭了,才覺得是正常的。
后來這孩子的性格都變了,不再是大大方方的,而是內(nèi)向了起來,桑云窈和她的同事努力了很久,才重新讓孩子活潑一些。
桑云窈不想讓這樣的事情在小團子身上重演,所以現(xiàn)在才會和小團子說這樣的話。
桑寶彤是個早熟又敏感的孩子,她想到了剛剛自己笑了,大大的眼中一下就蓄滿了淚水。
聲音也小心翼翼的,“小姨,我剛剛笑了是不是錯了。”
“沒有的事!鄙T岂好嗣F子的面頰,用手指擦去了她眼角的淚水。
“彤彤,小姨只是擔心你被其他人說些不好的話?赡芤彩切∫潭嘈牧,你就聽小姨的吩咐,好嗎?”
桑寶彤小小點了一下頭,她不敢去看穆紅兵和薛美鳳方向,只是看著小姨。
小團子強調(diào)說:“小姨,我最聽話了!
從見到桑寶彤的第一面起,桑云窈就知道這個孩子早慧。
父親母親接連去世,讓小孩子的心惶惶不安,她內(nèi)心的不安全感讓她強迫自己給自己貼上懂事的標簽。
如果可以,桑云窈也不想現(xiàn)在教孩子這些人情世故,但是小團子是要在村子里長久生活的,所以桑云窈才會提醒小團子接下來不要笑。
“我知道彤彤很乖,很聽話!鄙T岂好嗣F子的腦袋,“小姨不會害你的。”
小團子重重點頭,這么好的小姨,當然不會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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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在打谷場里支棱了白色靈棚。
按照原本的流程,吹吹打打后會把骨灰盒埋葬在早已經(jīng)挖開的墳地里。
現(xiàn)在桑云窈要把桑思玉的骨灰?guī)ё,自然就免了這一步。
骨灰盒和黑白肖像放在靈堂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