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過樂器了,也看不懂新型事物。
故而,她選擇了相對樸素的豎笛,與帕納爾造型優(yōu)美的豎琴形成了鮮明對比。
結果可想而知,露西落敗了。
其實這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結局,帕納爾龐大的人際關系不會讓他的鮮花少于一個無名的女子。
但無所謂,露西不在乎,她只是想放縱地玩耍一次。
“你輸了。”帕納爾得意道,“你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愿賭服輸,說吧!
“親我一下,可以嗎?”
周圍發(fā)出了起哄聲。
帕納爾想要比試的心情是真的,看上她的皮囊也是真的。
為了博得美人的青睞,他愿意小小地示弱一下,請求少女的親吻。
露西示意他湊過來,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牽起他的手,宛如紳士般落下一個輕吻。
“你耍賴!迸良{爾不滿道。
“你也沒說我該親哪里呀。”露西回道。
帕納爾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反駁,也看出來露西對他并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作為最受歡迎的游吟詩人,他可懶得去倒貼一個女人,即便她很漂亮。
于是帕納爾最后只是癟了癟嘴,結束了與露西的曖昧,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露西有些暈乎乎的,她的酒勁終于還是來了。
迷離之間,一個身著白裙的女孩走到她的身邊,扶了她一把。
露西道謝后,看清女孩與她年紀相仿。
對方面容清秀,臉頰健康地圓潤著。
——看上去就很單純善良,還有點傻。
女孩嘰嘰喳喳說了一堆話。
露西從中提取了關鍵信息:女孩介紹自己名叫查雅,是今日目睹了她與帕納爾比賽的圍觀者之一。
查雅是個賣花的女孩兒,她原本遇到了一個粗魯?shù)目腿,拿了花后不僅不付錢,還大罵著花朵不新鮮,并甩到了她的臉上。
查雅的心情因此很糟糕。
她一向以樂觀開朗示人,可接踵而來的倒霉事終究是讓她潰了防線,一個人在溫泉旁蹲著,眼淚沾濕了袖口。
直到二人的比賽開始,露西用一根普通的豎笛,吹奏出悠揚舒緩的樂曲。
那是一首簡單古老的曲子,很多人都感到無趣,可查雅卻從中感受到了對心靈的撫慰。
她仿佛回到了故鄉(xiāng)的村落,那里有樸實的鄰居、溫順的動物,以及大片大片開在花園的雛菊。
在露西的演奏中,查雅的心情平靜下來,她擦拭去眼淚,再次拾起對美好未來的憧憬,將剩下的花朵全部送給了露西。
“是你啊,謝謝你為我送花。”露西感激道。
其實她根本不記得有這號人物,只是習慣性地附和。
查雅又從花籃里拿出了一束雛菊。
白色中點綴著些許紅紫,被絨絲線束起,簡樸卻也有著清雅之美,就像花束的主人一樣。
查雅將雛菊花束遞給露西,
“這是我剛做出來的,是你給了我靈感。我很喜歡你的演奏,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想把這個送你,如果你不喜歡的話,也可以遠遠地放在窗邊。在我的家鄉(xiāng),雛菊是可以帶來好運的……”
“我很喜歡!甭段鹘舆^花束。
得到肯定的查雅開心地笑起來,說了聲“再見”便小步跑開,留下一個蹦跳著的背影。
直到女孩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露西頭痛難耐地蹲下身,為自己一如既往差勁的酒量感到焦躁。
手中握著的花束也變得煩人起來,露西干脆將它丟臭水溝里。
說實話,她不太喜歡雛菊。
記憶中的某一天,阿黛爾說雛菊很美,于是光明騎士帶著她去賞花,把露西丟給紅龍照顧。
可想而知,她被狠狠嘲笑了,自然對著雛菊也沒什么好印象。
休息了一會后,露西站起身,歪歪扭扭地朝著新家走去,發(fā)誓以后除非必要絕對滴酒不沾。
天色暗下,一個纖瘦的身影出現(xiàn)在街角。
大雨將至,風變得喧囂,將他的斗篷帽子吹了下來,露出一頭海藻般凌亂的灰發(fā)。
頭頂兩只覆滿絨毛的獸耳,在空氣中顫動兩下。
這是一只狼人,是地位最低下的半獸人之一。
身為負債逃逸的奴隸,他連忙又拉上斗篷系緊,以防被有心之人發(fā)現(xiàn)。
即便是這樣不利的天氣,他仍逗留在外,走向那條臭水溝,從泥濘中撿起那束被丟棄的雛菊。
他盯著花束,想起那名黑發(fā)女性輕慢隨意的態(tài)度,憎恨地咬緊了牙關,屬于狼人的暴躁呼之欲出。
但很快,他從花束上隱隱聞到了查雅留下的氣息,輕而易舉地就被安撫了,朝著天空深呼吸一口氣。
狼人可以野蠻,也可以忠誠。
在被查雅從牢籠中救出的那一刻,他就將其視作自己一生的主人。
他要給予她絕對的守護,盡自己所能排除一切可能危害到她的事物。
就像剛才,他找到了那名羞辱查雅的人,卸下了他的手,剪除了他的舌。
等他找到那名黑發(fā)的女性,同樣地,也會報復她對主人的輕視——在不被查雅發(fā)覺的情況下。
……
在王城的邊緣,亦有零星的魔物出沒,給人們帶來或大或小的麻煩。
教廷和王室不會為一點小事出面,為了解決問題,人們便在酒館中張貼懸賞,請求雇傭兵等人幫忙消滅魔物。
露西坐在酒館中,一邊進食,一邊瀏覽這些懸賞。
最頂端的一條吸引了她,上面寫著某處森林發(fā)現(xiàn)了王蟲巢穴,已經(jīng)吞食了好幾個路人。
哪怕變成了魔物,蟲子也幾乎沒有智商。但它們能快速地繁衍一個軍團,憑著蟲海戰(zhàn)術讓一群雇傭兵頭疼。
因而,短時間內還沒有人揭下這張懸賞。
思量之間,一雙手伸過來遮住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帕納爾,別鬧我了!甭段髋拈_他的手。
帕納爾并不在意她的冷淡,在他眼里,經(jīng)歷了一場比試,既然成不了情人,那就是朋友了。
看到露西桌上的食物,他夸張地喊道,“來酒館就吃一盤炒飯,你真有個性啊,美女!
露西懶得理會他。
帕納爾跟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懸賞,在看到王蟲時抖了抖身子,
“我最討厭蟲子了,尤其是軟乎乎滿地爬的蟲子……”
在看到露西揭下懸賞后,他的嫌棄戛然而止,轉而用一種見鬼的表情看著她。
他無法理解像露西這樣的女孩為什么要不自量力地接取懸賞,于是歸結為她的精神突然出了問題。
露西對王蟲的習性有著充分地了解,就算敵不過,她也可以讓自己全身而退,因而嘗試著接下懸賞。
來到魔物棲息的森林后,她利用湖水減少了蟲群的行動范圍,再引得其他魔物入洞與雄蟲廝殺。
蟲巢被攪得天翻地覆,笨重的王蟲最后露出了身形。
與記憶中只會躲在雄蟲身后的母蟲不同,這只王蟲選擇擋在雄蟲身前,蠕動的腹部在地面拖行出一道劇毒的粘液,所觸及之物均被腐化。
五百年來,王蟲已經(jīng)進化出了毒液、自我意識。露西知道自己應該離開,可她竟為生命的進化感到驚奇贊嘆,哪怕進化的是一只低賤丑陋的蟲子。
“小蟲子,我對你其實沒有惡意的。我和那些魔物不一樣,是來幫你的!
她嘗試著用肢體語言表達善意。
王蟲待在原地停止了威嚇,一團白肉看不出表情神態(tài),但似乎是在用為數(shù)不多的智商進行思考分辨。
露西期待它的回應,無論是接納的、還是排斥的。
可惜她沒能等到。
一把利劍襲來,干脆利落地將王蟲截為兩半。
綠色的體液從斷面噴發(fā),雨點般灑落在雄蟲的身上。王蟲死亡的那一刻,所有雄蟲進入了狂暴狀態(tài),團結一致地朝著來者發(fā)起進攻,卻都被輕而易舉地砍倒在地。
蟲群數(shù)量可觀,他一邊揮刀一邊信步走到露西面前,打了個招呼,
“真巧,你也來做懸賞?”
卡洛爾是來自王城的雇傭兵,他的名號響徹獵魔人的圈子。
見到他時,露西便知道,她與賞金無緣了。
為了不讓自己被視為競爭對手,露西搖頭,
“不,我只是路過而已!
卡洛爾摸起了她的黑發(fā),就像在精靈島中一樣親昵。
他惋惜道,“都沾上臟東西了!
隨后用力地將王蟲汁液擦拭掉。
露西從他的動作中感受到了喜愛與惡意。
“小露西,你怎么自說自話地就離開我了呢?”
看來巴德將她的離隊解釋成了她的自主意愿。
露西便順著這個謊言說了句“對不起”。
她并不覺得自己的控訴可以讓卡洛爾拋棄巴德這個合作伙伴。
——自從她在餐館坐了半年,都沒有聽聞過卡洛爾試圖尋找她的消息后,那點稀薄的信任就徹底消失不見。
她倍受喜愛,卻也無足輕重。就算說出了真相也只能博取一絲同情,然后被他帶到身邊繼續(xù)當小情人。
可這太危險了,不僅是卡洛爾本人,更是圍繞在卡洛爾身邊的“伙伴”。就算要攀附權貴,她也已經(jīng)找到了相對更安全的尤恩,沒有必要再攪進這趟渾水。
因而,露西進一步完善了巴德的謊言,聲稱自己好不容易被送回故鄉(xiāng),想要好好地待在祖母身邊照顧她。
這個說辭并不嚴謹,但重要的是她親自表明了態(tài)度。
卡洛爾沒興趣強迫一個女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后,就拿著王蟲的半截尸體離開了。
臨走前,他微笑道,“你是個有趣的女孩,或許我們以后還會見面的——以情人之外的關系。”
空手而歸后,露西后知后覺地有點生氣,她的成果可是被人搶了啊。
要知道,王蟲的巢穴是很隱秘的,如果她沒有事先把它逼出來的話,卡洛爾可不會輕易得手。
不過很快,上門拜訪的鄰居打斷了她的氣惱。
鄰居給了她一封信,說是一位英俊的青年拜托遞給她的。
露西拆開讀完,原來是尤恩終于處理完了一堆事務,問她明晚能否在街角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