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這幾天的了解,林灼已經(jīng)明白失憶前的自己有多厭惡他們,林灼雖然沒有記憶,無法共情失憶前的自己,但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接受他們的特殊對待,更不想和他們過多糾纏。
于是林灼想出了這樣的借口。
如果他們知道了原因還是想對她好,而那時的她還是沒有恢復(fù)記憶,她就再找別的理由。
林灼發(fā)現(xiàn)這對她來講并不難,就像偽裝懵懂一樣,信手拈來。
弗雷和伊露麗都是有主見的人,他們聽了林灼的話,沒有馬上放棄,但也沒有再去騷擾林灼,而是好好進行了一番思考,弗雷和伊露麗都覺得自己不會變成林灼記憶里的模樣。
可弗雷已經(jīng)對自己產(chǎn)生了質(zhì)疑,這種質(zhì)疑并不針對某件事或某個決定,而是他無法再理直氣壯地贊同自己所想的一切,他現(xiàn)在覺得自己做什么都有可能是錯的,都有可能和以前一樣,給自己和別人帶來麻煩,這讓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至于伊露麗,她堅定無論原因是什么,她都不會、也不該像未來的自己那樣厭惡林灼。
但林灼的話語讓她意識到林灼并不信任他們。
與其說空話逼迫林灼相信,導(dǎo)致林灼反感,不如讓時間來證明一切。
最后他們都打消了刻意去找林灼的念頭,并被留在德菲克特城幫助重建街道的古爾薇格布置了一大堆作業(yè)。
不得不說古爾薇格這招干得漂亮,弗雷和伊露麗被天降的作業(yè)淹沒,一下子就顧不上傷感糾結(jié),更沒心思出爾反爾去找林灼。
不過也是從那天起,弗雷經(jīng)常做噩夢。
夢中他總是會看到那枚被搶走的胸針,鑲嵌在胸針上的真?zhèn)沃l(fā)著詭異而不詳?shù)募t色。
他不明白那意味著什么,而且每次他都會伸手握住胸針,寶石冰涼的觸感落入掌心,畫面開始不斷閃爍,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帶著兜帽的男人,可他怎么都看不清男人的臉,只能看到一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陰鷙的眼睛,直到最后他捂著胸針的手指被掰斷,他在劇痛中驚醒,完好的手指陣陣發(fā)麻,仿佛又被人掰斷了一回。
五天后的夜里,又一次被噩夢驚醒的弗雷正要認命喝下放在床柜上的安眠藥劑,忽然看見窗外有光閃過,他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戶邊,看見一輛馬車在空中拐彎,朝城堡另一邊駛?cè)ァ?br />
馬車上掛著兩盞燈,弗雷借著燈光看清了馬車上那人的臉,隨手抓上件外套就跑出了房間。
他步履匆匆跑到樓下,正好撞見他的爸爸克洛里斯提著一個小手提箱從城堡外面進來。
風(fēng)塵仆仆的精靈公爵發(fā)現(xiàn)了弗雷,還沒開口,弗雷就先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克洛里斯拍拍他的背:“這么晚還沒睡?”
弗雷沒好意思說自己做噩夢,隨口回了句“睡不著”然后問他:“吸血蝶的標(biāo)本帶回來了嗎?”
克洛里斯打開自己帶回來的手提箱,手提箱里裝著一個玻璃相框,相框內(nèi)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黑色蝴蝶。
蝴蝶的翅膀上有血管一樣的紋路,紋路泛著紅色的熒光,看起來神秘又詭美。
吸血蝶只有在吸血的時候才會變成這樣,不吸血時那些血管一樣的紋路不會發(fā)光,是暗淡的青綠色。
為了把標(biāo)本維持在最好看的狀態(tài),制作標(biāo)本的人用了很多藥劑和魔法,因此誰也無法保證吸血蝶的標(biāo)本能跟活的吸血蝶一樣,成為制造藥水的材料。
柳聽風(fēng)和古爾薇格這個時間還在研究筆記,克洛里斯帶著標(biāo)本和弗雷去見她們。
一進房間,他先是好好地抱了抱幾天不見的妻子,接著把標(biāo)本拿出來,三人湊一塊,圍著標(biāo)本討論了將近一個多小時。
弗雷在一旁安靜地待著,努力跟上他們討論的思路。
然而越想跟上,他就越是跟不上,喜悅慢慢淡去,油然而生一股“我果然很廢物”的自厭情緒。
沮喪的弗雷沒發(fā)現(xiàn),他的父親看了他一眼,又跟他的母親交換了一個眼神。
待討論告一段落,克洛里斯提出要送弗雷回臥室,不顧弗雷的反對,硬把弗雷拎出了房間。
弗雷很生氣,他再三跟克洛里斯強調(diào),說自己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熬一次夜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非要回去睡覺,他也能自己回去,不需要克洛里斯專門送他。
克洛里斯聽而不聞,卻也沒真把弗雷帶回臥室,而是把弗雷帶上了城堡最高處的瞭望臺。
弗雷吹著夜風(fēng),看著頭頂那片空曠到令人心生畏懼的星空,問克洛里斯:“你把我?guī)н@做什么?”
克洛里斯往后靠在瞭望臺的圍欄上,反問弗雷:“要我給你一面鏡子,讓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模樣嗎?”
弗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我怎么了?”
克洛里斯:“這話該我問你!
弗雷頓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我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不是很糟糕?”
克洛里斯:“非常糟糕!
弗雷深呼吸,長長嘆出一口氣:“我就知道,難怪這幾天媽媽總會把我叫去陪她一塊用餐!
“我讓她擔(dān)心了。”弗雷低下頭。
克洛里斯:“我也很擔(dān)心!
弗雷的頭又低了幾分:“對不起!
“這聲道歉可以往后放放!笨寺謇锼拐f:“你應(yīng)該清楚,我沒你媽媽那么好耐心,也做不到每天抽時間陪你,等你對我敞開心扉,我只會不那么委婉體貼地問你——到底怎么了?”
弗雷迎著風(fēng)走到克洛里斯身邊,往欄桿上一趴,像只受挫的鼴鼠,想了半天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高處的風(fēng)吹亂他那頭本就不怎么打理的金色短發(fā),他說:“我最近一直在做噩夢,但那還好,我相信我能克服恐懼,說不定還能想起點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怎樣做才是對的,我原來一直覺得無所謂,比起磨磨唧唧地思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會更加痛快,反正結(jié)果差不到哪去!
弗雷從來沒有這么認真地分析過自己,開頭還有些詞不達意,慢慢地措辭就流暢了起來:“可最近我才發(fā)現(xiàn),結(jié)果之所以會好,不是因為我總能做出對的選擇,而是因為有你們在替我收拾爛攤子!
“林灼的記憶里,你們不在了——我一開始甚至沒發(fā)現(xiàn)這點,還以為你只是把爵位扔給我,和媽媽度假去了,后來伊露麗告訴我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蠢,而沒有你們,我把未來過得一團糟,最重要的是我傷害了林灼,我的……女兒。”
克洛里斯:“那你準備怎么辦?”
克洛里斯的提問讓弗雷沉默了許久。
許久后,他回答克洛里斯:“我想成為你們的依靠,而不是只能依靠你們!
克洛里斯臉上露出了笑容,抬手在弗雷頭上一頓揉搓:“長大了!
弗雷在克洛里斯手下掙扎:“我本來就已經(jīng)成年了!
克洛里斯:“我指的不是年齡。”
克洛里斯很感慨,原本該由父母雙亡帶給他的成長,如今變成了林灼的記憶對他的影響。
不過他還是希望弗雷能對自己自信一點,于是他告訴弗雷,按照原本的命運,柳聽風(fēng)會因為沒有雷龍龍骨而死,他也將隨柳聽風(fēng)而去。
弗雷不停地眨著眼睛,試圖抑制住眼睛里的淚水,卻沒法阻止聲音染上沙。骸八粤肿凭攘藡寢專簿攘四!
“對,但我想說的不止這個!笨寺謇锼垢嬖V弗雷:“你在被我拋棄后,擔(dān)下了本該屬于我的責(zé)任,你也替我收拾了一回爛攤子,這很難,但是你做到了,所以你沒有你想的那么差!
弗雷終于還是忍不住側(cè)過身,背對他爸,抬手把丟人的眼淚給擦了。
等情緒穩(wěn)定,弗雷轉(zhuǎn)回身,對他的父親說:“我還是覺得他做得不好,他沒有保護好林灼,就像你們保護我那樣。所以我不會像他,我只會比他好一百倍一萬倍!
他,林灼記憶里的那個的弗雷。
克洛里斯笑笑:“我拭目以待。”
……
父子夜談后的第二天早上,阿比斯來到林灼的房間,發(fā)現(xiàn)林灼還沒睡醒,趴在床上,腦袋下面墊了本名叫《時空猜想》的書,顯然是又不聽話,趁他回到隔壁房間后偷偷在床上看了大半宿。
同樣一夜未眠的古爾薇格踩在凳子上,把柳聽風(fēng)花了一夜從吸血蝶翅膀上提取出來的紅色萃取液滴進溶劑,紅色的萃取液落進溶劑的瞬間化作青綠色,意味著即便制成標(biāo)本,這只吸血蝶依舊具備制作藥水所需的特性。
這一來藥水的制作就只剩下最后幾步,如果沒有意外,最遲后天就能拿出第一份成品。
樓下花園里,天氣晴朗,明媚陽光下的城堡猶如童話一般,索菲婭坐在遮陽傘下,伴著鳥語花香,看自己女兒從學(xué)校寄來的信件,為女兒的童言童語勾起唇角。
遠處的倉庫內(nèi),弗雷牽起伊露麗的手,在克洛里斯與阿斯莫德的注視下,一起進入林灼的記憶。
第五十四章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如潮水一般迎面撲來,徹底打蒙了剛進入記憶的弗雷和伊露麗。
環(huán)顧四周,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是某個決斗場的觀眾席,目之所及到處都是人,他們這半邊的觀眾都穿著同色系的衣服,臉上還畫著不知道誰的姓名縮寫,揮舞著手中的小旗子用力朝決斗場中央嘶吼咆哮,就連微涼的空氣也因這可怕的狂熱氣氛染上了燥意,燒得人熱血沸騰。
決斗場上空沒有頂棚,大白天的就有慶祝的煙花炸響,還有七彩的噴霧和飛舞落下的彩紙與色彩斑斕的飄帶。
巨大的飛船從決斗場上空的噴霧中緩緩駛過,飛船下方的廣告屏上出現(xiàn)了幾個獸族少女露著耳朵和尾巴唱跳的影像以及巨大的字幕,寫著幾個女孩演出的時間和地點。
弗雷和伊露麗仰著頭,表情要多呆有多呆。
之前他們只去過孤兒院和學(xué)校,此外就是林灼改名的市政大廳。
這仨地方限制太多,即便出現(xiàn)了百年前沒有的物件或設(shè)備,他們最多感慨一句時代更迭,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被百年后的繁華驚得說不出話。
他們無法確定這里是哪,只能先找這段記憶的主人林灼。
這很難,因為人太多了,他們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在觀眾席上找到她。
她沒有穿孤兒院統(tǒng)一的制服,也沒穿學(xué)校的校服,而是一身舊舊的白色襯衣加淺棕色背帶短褲,頭上還帶著一頂報童帽,將頭發(fā)都藏在里面,看起來像一個清秀爽利的男孩子。
她懷里抱著一桶爆米花,周圍人都在興奮吶喊,就她背靠著椅子一顆接一顆地啃爆米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眼下的林灼看起來還未成年,弗雷和伊露麗不明白她怎么會在這,直到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找來,越過人群對林灼說了幾句話,林灼才起身,跟西裝男一塊離開觀眾席。
弗雷和伊露麗連忙跟上,等他們走到?jīng)]什么人的員工通道,歡呼聲隔絕在門外,他們的耳朵終于得救,也終于聽到了林灼和西裝男的對話內(nèi)容——
“大概就是這樣,只要您能接下這份工作,我的主人愿意通過傭兵公會再一次雇傭您,不過這次是長期護衛(wèi),平日里只需要負責(zé)漢娜大小姐的安全即可,酬勞是之前的五倍!
林灼還抱著那桶爆米花,問西裝男:“假期怎么算?”
“沒有假期,需要您一直在漢娜大小姐身邊,且至少待夠一年,這一年里您無權(quán)主動離開,除非漢娜大小姐對您感到不滿意,由我們這邊將您辭退!
高昂的傭金,簡單的工作內(nèi)容,以此為基礎(chǔ)添加些許要求這并不過分。
如果林灼真是傭兵公會里的一員,恐怕很難拒絕這份工作,可惜她不是,她那枚傭兵公會的徽章是從孤兒院某位修女那偷偷拿來的,而她本人不僅未成年,還是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不過趁著假期,冒名頂替跑來賺點外快罷了。
所以短期的雇傭可以,長期不行,她還得回去上課。
林灼拒絕了這份工作邀請,理由是她還沒玩夠,不想那么快找長期工作。
西裝男也記得林灼向公會提交的意向表上注明了只接短期任務(wù),但為了給他的主人一個滿意的交代,他又勸了林灼半天,直到林灼面露不耐,他才踩著林灼的忍耐底線停下。
并表示:“我很遺憾,如果日后有這方面的意愿,希望您能率先來找我們!
林灼:“當(dāng)然!
西裝男:“那就不打擾了,祝您在狂歡之城玩得愉快!
林灼收下了這份祝福,也沒回觀眾席,而是抱著還沒吃完的爆米花,離開了決斗場。
弗雷和伊露麗帶著滿心的疑問,跟著林灼穿過熱鬧的街道,來到了一家小旅館。
旅館一樓是餐廳,里頭魚龍混雜什么人都有,一個漂亮的魔族女人看到林灼,朝她打了聲招呼:“嘿!林灼!去哪玩了?”
林灼向那魔族走去:“剛從決斗場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