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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開我…放開!…玄桓!!”

  男人步履匆匆,眨眼間便拽著她踏著云飛出許遠(yuǎn),兩人間氣氛異常壓抑,緊繃的臉仿佛比那天際緩緩聚攏的雷云都要黑上幾分,更不提那無法掌控的力道之下,身后之人幾乎被捏進骨頭的牢牢桎梏…

  天色陰沉得可怕。

  晨日的陽光被厚實的陰云完全遮擋,難分晝夜,依舊不斷積蓄的厚度撞出激烈的雷電火花,確乎連往日輕松揚溢的風(fēng)此刻都呆呆凝結(jié)在半空。

  天地間氣溫驟降,卻是身上厚實的大氅無法抵御的簌簌冷意,轉(zhuǎn)而一寸一寸穿過輕薄的肌理,侵入骨髓,確乎沿著血液流淌方向綻放冰花,一點一滴侵蝕著為數(shù)不多的余溫,唯有那過于的怒氣才能令得發(fā)白的臉色恢復(fù)幾分顏色,兩人沿著山麓的方向一路西行,直到那積蓄的烏云沉得仿佛再也壓不住天色——

  “…放開我…放開!”

  掙脫半晌的手腕終是著男人發(fā)涼汗?jié)竦恼菩碾U險滑出,那已然發(fā)腫泛青手腕的縮回厚重袖口的一霎,被迫被拖拽了一路的綾杳卻眼尖的看見了那幾乎要與陰沉沉的青山融在一處的透明。

  “…你滿意了?”

  黑云壓城城欲摧。

  “滿意?”咬著牙似是轉(zhuǎn)臉便調(diào)整了方才外露的情緒,略有些發(fā)白的小臉上揚起一抹毫不在意的冷笑,垂眸一瞬,似是隨手將那翻起的衣角重新折回拉緊,杏眸微斂,漫不經(jīng)心緩緩揉著手腕道:“不過是參加了一場慶功宴罷了,殿下這話我倒聽不明白!

  “繼是沒有不滿意一說,又何談滿意?”

  不是六哥哥,不是老師,更不是直名其諱的玄桓,明明只是口頭稱呼的改變,一聲不親不疏的殿下卻仿佛令男人的心猛地抽痛一下,面前的容貌仿似昨日依舊,那漫不經(jīng)心的敷衍與毫不在意的冷笑卻如是面前之人的冷淡一般,那樣陌生。

  這十日間所謂的避而不見,不過只是他可憐地自欺欺人。

  “…你往日向來不愛這樣的宴席!

  積蓄的怒氣仿佛在輕觸那雙滿是冷意的杏眸之時就化作了飛散的湮粉,望向她的天青長眸怔怔,責(zé)難的話到了開口只轉(zhuǎn)化為低沉無力波的沙啞,眼前那雙往日閃著光的,仿是只盯著他的亮晶晶的杏眸,此刻盡只垂眸自顧隔著厚衣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發(fā)疼的手腕,眼角的輕蔑與譏諷更像是放大了幾十倍的嘲笑…

  嘲笑他幾萬年捧在心頭的,小心翼翼的,不敢傾吐的愛意。

  “哦,是嗎?”

  “那往后便改了。”

  她抬眸嗤笑一聲,眼里帶著幾分明明白白的嘲謔:“玄桓,不覺得好笑么?你自以為是地站在道德的直高點指責(zé)我濫殺無辜,可到頭來,獲利的終不是我…”

  “倒是你們?nèi)鍛c祝得歡騰,也對,表面哀痛,背地里冠冕堂皇踩著別人的尸體上位的事,你們倒做的多了,哪會良心不安呢?”

  “理也站了,利也收了…當(dāng)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天下人盡說那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倒拿捏得妥當(dāng),平白的罵名給了我,千百年后再來看,人人盡只記得我干了這些事,你們維護‘正義’趕走了魔族,流芳百世的是你玄桓,還是你叁清?”

  “你也不過只是那個老頭的棋子罷了,自以為又有幾分優(yōu)越?!…”

  唇瓣開合間,尖酸刻薄的話語一字一句,如是一把又一把的利刃穿透胸膛,直直插入內(nèi)心最為柔軟的角落,鮮血直流,仿似徹底木然地,他這幾日近乎自虐般的將那時兩人決裂的場景回憶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想要借著那不斷撕開又愈合的痛苦過程在傷口結(jié)上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痂…

  他以為他能心平無波。

  至少能在下一次面對她的時候,能夠保有那么一絲可憐而又可悲的自尊。

  可如今跳動的心,卻為何每一下都帶著比上一下更深的疼…?

  “你以為你是什么?領(lǐng)袖?軍師?還是眾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六殿下?”

  “……”

  “玄桓,你之所以今日出現(xiàn)在這里,正是因為從沒有人把你放在眼里。”

  “他們臣服于玄沢,臣服于玄拓,臣服于早已死去的父神,更臣服于自己對于利益的貪婪…卻獨獨看不上你!”

  “在他們眼中你不過是只是個空有出身,只會紙上談兵的廢物,一個叁清可有可無的打雜工,卻靠著父神的名頭成為了可以支配他們的、掛名的廢物,哪怕有一刻,他們可曾服你,尊重過你?”

  “你真可悲!

  她哈地冷笑一聲,厚重衣袖的陰影,卻掩蓋了那每講一字都要蜷得更緊的拳頭:“只可惜…更可悲的是我!

  “自以為醒悟了,不過到底還是為叁清做了嫁衣!

  “那般多的人,為何倒霉的只有我?”

  “真倒霉啊…認(rèn)識你,玄桓…”

  “我真倒霉!

  “遇見你,我真倒霉…”

  “你做的一切,自以為訓(xùn)了一只嗜人的猛虎向善,到頭來卻被無情地反咬一口!

  “為什么還要記得我?”

  尖銳的指甲深深鑿入掌心,掌心的疼痛確乎已經(jīng)蓋不住發(fā)酸的壓根,幾乎是咬著后牙,她才能維持那冰冷而又刻薄的面具:“…為什么?”

  “你自以為的善良又能給我?guī)硎裁?!?br />
  “你自以為可以保護一切,到頭來,不過也只是個被拘于道德刑罰上的小丑。”

  “你明明無力抵御,卻依舊一遍遍地去嘗試,給我?guī)淼闹挥袩o盡的痛苦與被利用!”

  “你教人向善,可世上哪有善?只有的是貪婪,利用,欲望,還有更深更深的利益…你根本無力改變,只有那個人死了,徹徹底底地消失了…這世界上的惡就徹徹底底的結(jié)束了!

  “……”

  他滿臉卻好似滿臉漠然,只靜靜地看著她,天青色的長眸如是墜滿了天空中壓抑渾濁的烏云,仿佛只是如從前那樣,成為了一個徹底地失去了光的人。

  雨,什么時候會下呢?

  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偶然望不見星空的陰沉沉的長夜,他期盼著這場雨早日降下消散,露出遮擋的點點星光,又極為討厭那下雨時天地間濕轆轆、滑膩膩的泥濘模樣,盼望著烏云早早消散。

  光啊…光?

  如果他身上曾有那么一絲絲的光,便是滿天星辰印在身上的模樣。

  “玄桓…滾吧,早些滾的遠(yuǎn)遠(yuǎn)的——”

  “然后忘了有這么個忘恩負(fù)義的人,抱著你貪婪而又無恥奪來的聲明與地位,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叁清的寶座上,好好活下去…”

  垂眸斂去不慎流溢的哽咽,指尖刺入掌心的疼痛如此分明而又令人清醒,再度恢復(fù)冰冷的杏眸卻在抬眸擦過對方肩側(cè)的遠(yuǎn)山之時,瞳孔猛然緊縮——

  “荼兒…你,疼不疼?”

  而面前幾乎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人此刻卻仿佛幡然醒悟般上前兩步,隔著厚重的衣裘猛然抓住了她方才被捏到發(fā)紫紅腫的手腕。

  天青色的長眸眼中泛著后知后覺的懊悔與心疼。

  然就在衣袖便要被徹底掀開的下一刻,肉與肉的撞擊的響聲卻是更為清晰響亮,火辣辣的側(cè)臉幾乎被一擊打歪了去,可見用足了十成十的力道,擦破的嘴角流下一行腥甜,喉間的腥甜與隱隱的耳鳴聲仿佛徹徹底底地坐實了對方的無情。

  踩踏在腳下的真心再度被人捻進泥里,揉搓得稀巴爛。

  “滾啊,玄桓!滾。!”

  “誰需要的你假惺惺做作的關(guān)心,我如今見到你,只覺得無比惡心!”

  “…滾!”

  一道星藍(lán)色的靈力在下一刻毫不客氣直穿男人的肩頭,鮮血飛濺中,已然失焦的天青色長眸如是折了雙翼的云鶴,直端端地、毫無反抗地,迅速落下云端,朝著深林更深處墜去。

  于此同時跟著墜落的,還有一道頗為隱匿的,黏附在男人身后的星藍(lán)色靈力。

  直至瞧著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云下,女子尚緩的氣還未來得及溢出喉口,陰云飄散間,一道身影已然緩緩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

  對方眼里的訝異確乎只掠過一瞬,便化作了虛偽冰冷的笑意:

  “神荼仙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