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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本以為她會答應(yīng)得很是爽快。

  畢竟修道之人最是冷心冷情,對于他是,或許對于自小出身在修道大家的綾杳亦是,這般的淡漠甚至于延及常人,一般的人族其實于他們而言,或許連所謂的‘人’字都難以匹及…

  故而從某種層面上來說,對于古麗的淡漠,也源于男人不知不覺中發(fā)自內(nèi)心的排斥。

  只有力量相當、境界相同之人,或而才能被稱作同類。

  名作拓跋的男人將這一切說得很是容易,甚至于好似對她而言不過舉手之勞便可輕輕松松換來這般厚重又有意義的回報——

  這本就是男人費盡心思引她至此的條件,也是綾杳早就想聽見、看見的。

  干脆利落的要求。

  “抱歉!

  小姑娘卻只微微頓了一頓,斂眸間,甚至未有多加思考,便一口回絕:“我不能答應(yīng)你!

  空氣中的聲音波動戛然而止,瞬然化作湮滅。

  “為何?”

  “難度不高,對于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方且我可以保證,對方與你不相識,也非有利益…”

  男人像是急于敲定這場不對等博弈,重復(fù)著她好似占盡了便宜的回報…卻再度被打斷。

  “我答應(yīng)過一個人。”綾杳垂眸,長望向遠處黑暗處流淌的,那揉碎在波粼佐哈中的碎光:“我應(yīng)了他,不會殺人!

  魔教之亂,匪徒之惡,兌澤作為乾州地域掌權(quán)的大派,自然幫過朝廷不少撥亂反正之事,飛濺的血她見多了,滿地?zé)o人收拾的無頭之尸她也曾親腳跨過,裙影掃過許多打著正義之師名號的滅門慘案,就算是未曾親自手刃,一個人…甚至于一個螻蟻的生死在她面前好似早已變得那般習(xí)以為常了。

  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就像,故事好似只在夜里發(fā)生。

  屋頂上吹過耳側(cè)的風(fēng)早已不是那晚的風(fēng),那夜的溫度,至少有一個人曾愿意以己之身,擋下了那樣致命的一擊。

  過去了的事情就像過往的風(fēng),今日非昨,佐哈河還是那條佐哈河,流淌的水卻早已日新日異。

  可她還記得,她沒忘…

  “你不能這樣…!”穆青轉(zhuǎn)過頭來又覺不對:“你說誰是呆瓜!”

  那日,綾杳笑他。

  “那你也不能去搶劫!”他總是那般道貌岸然地大驚小怪。

  明明活過了這么些年,卻還是愚笨虛偽,同他口中的公子一樣,名字都是假的,身份都是藏的,多虛偽。

  “那你必須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

  可穆青貼得極近,明明是個極其恐高的,那時忘卻了身下的懸高,鼻尖幾乎都要頂?shù)剿哪樕稀?br />
  “你不能殺人!

  她確乎是答應(yīng)了。

  綾杳沒殺過人,只傷過人,況且,她也從來沒傷過好人,可在那個小木頭的嘴里她好似總是那么十惡不赦一般。

  或許人的定義又是什么呢…?

  她這段時間好似從沒那般地胡思亂想,偶然放空時卻雜想了許多。

  道者無心,也許從兌澤出逃的那一日,她的心已然發(fā)生了改變,他們將情,稱作雜念。

  當年的葉文堯因情而走,當日的傅溪為情而亡,斷情絕欲,摒棄雜念,眾人口口聲,卻只死踩那情之一字是為破心隕道之說,然縱橫猖狂的欲卻肆意其間,只知前而未顧后,無論是正名也好詮釋也罷,所為的自私自利卻只都掛在了一聲斷情上。

  人活一世,爭己爭天爭命運。

  可爭必然伴隨著情亦攜著欲,修道之人事事標榜著純粹,神又如何,仙又如是…

  綾杳曾是想不明白的。

  如今她道:“就算是只有幾十載壽命的小人物,也有活著理由!

  這是綾杳給出的答案。

  一如身邊川流的風(fēng),天邊懸著的的月,都有他們存在的理由。

  如何如何,活得純粹,活得隨心,明明四字易寫,但終究難求。

  得道如是,成仙如是,飛升成神亦是。

  那對隕落的雙子星,不過是在他們的時代,他們的人生,為他們純粹的情,發(fā)光發(fā)熱,而也許那屬于所有人的、熱烈的太陽,才是最為孤獨而寂寞的。

  “又是為了那個玄桓?”

  小姑娘只迎著風(fēng)長吸一氣,逝者如斯,關(guān)于穆青也好,玄桓也好,她并不想再澄解。

  “......”

  男人沒有再問,兩廂的沉默,或許標志著這場交易的結(jié)束。

  綾杳卻抬頭深深伸了個懶腰,這段時間心里揣著的沉甸甸的負累,好似一霎那放墜一空。

  觀所大欲…一切的一切,不過來源于強求。

  又何必。

  她起身,纖長的睫毛靈巧地扇動幾下,夜風(fēng)簌簌,她傾身想越下屋頂轉(zhuǎn)身離去。

  “到此為止罷…拓跋!

  風(fēng)將離別的聲音散得很輕很輕,這也是沉濁的記憶里她第一次如此喚他。

  手腕被又一次拽住,綾杳深深皺了皺眉,回眸間,方欲的斥責(zé)卻被男人突而的莫名其妙的話堵在喉嚨口:

  “綾杳!彼溃骸澳阋娺^星星嗎?”

  星星?那是一個相當陌生的詞匯。

  或許只有在老舊沉泥到幾乎快要爛掉的竹簡上,才會用她看不懂的文字寫著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古老事物。

  綾杳是知曉星星的,在說書人的口中,在話本里的字里行間,在吟游詩人哼唱的歌曲中…沒有人見過星星,大家卻依舊相信它仍然存在。

  就像她聞所未聞的愛情。

  “你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噓,不要說話!

  男人神神叨叨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恰巧從云層中新出的月亮如水中撈月般倒映在那黑得見看不到底的眸心。

  于是,她聽見面前之人低語著數(shù)了叁下。

  “叁…二…一…——”

  直插云霄的流光尖嘯一聲在單薄的云層中炸開,聞聲回眸,一簇又一簇的五彩斑斕的流火從闌珊的城池?zé)粲爸酗w起,剎那將一片天空映得透亮。

  “你瞧,綾杳!

  她只聽見他道:“我娘告訴我,那就是星星!